夜沉如水，寂静无声，整个剑庐进入梦境。清幽的月光下，一抹黑影悄然降临。
不多时，又一抹黑影闪入月夜，与先前的黑影一同消失在竹林深处。
清冷的夜风从竹林深处吹来，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你......考虑清楚......了？”
“没有......”
“但是......做出了选择......”
“不......我别无选择......”
“待到明日......都会步入正轨......回归，指日可待。”
又一阵风过，断断续续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飘向远方。
......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李星云便梳洗整理完毕。
昨夜他睡得并不安稳，这两天发生的奇怪的事，再加上昨日奇怪的师傅，他总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快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见师傅房门紧闭，便没有去请早安，也没有打扰陆林轩的酣睡，独自一人拾起药篓去了东山。
所谓东山，便是青城山东面。
青城山总体地势东高西低，东面有高岭，陡坡，雨水充沛，常年湿黏，阴寒气重。
这里树木生长缓慢，数年才长高寸许，不过其质地却厚实坚韧，棵棵皆可为栋梁。
李星云踩着脚下松软湿润的泥土，一步一步前行，枯枝烂叶禽虫腐尸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累积的腐败气味，带着点腥臭。
李星云皱皱鼻子，这味道可不是很好闻。
抬眼望去，整片山林被一层迷蒙的雾气笼罩，阴森晦暗，即使出了太阳也只有零星松散的光点照射下来，温暖不起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李星云忍不住嘀咕。
气氛诡异，看不到半点活物，连声音都不曾出现过。虽然他并不胆小，但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片复杂陌生又充满未知神秘的山林，心情还是有些紧张忐忑的。
“师傅说得含糊不清，也没个准确地点，这要怎么找啊。说是好阴喜湿，可这里到处又阴又湿，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走着走着，李星云脚步一顿，眼神一凝。
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了，只是些很细微的不同，可李星云还是敏感地察觉了出来。
低头仔细查探半响，李星云眉头一皱，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向身后。
那里，有他一路走来留下的痕迹。
一深一浅的脚印。
由于他把药篓单背在右肩上，所以右侧负重多些，脚印也就相对深些。
可现在，脚下的感觉告诉他，两只脚印深浅的距离，似乎消失了。
他探查的结果，也的确如此。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确定起初是正常的，后来雾气浓郁了，遮掩到脚下模糊了视线，然后......
李星云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倏地闭上眼睛，抬脚向前又走了两步。
没了视觉的干扰，其他感官变得清晰敏感许多，果然还是没有深浅区别！
李星云睁开眼。这么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被冥冥中牵引着，走在前一个人的印记上。
踏着他的脚印，跟着他的节奏，茫然前行，一步不差。
这是什么，难道也是阵法吗？
不，不是。这个想法刚一出来，李星云就在心中否定了。周围一切都很真实，光泽，空气，水分，不是虚幻，也没有循环。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人有着惊人的观察计算能力。
他的步伐大小，行进速度，甚至走路姿态，方位路线，那人皆了如指掌。配合上对这片山林的了解，充分利用雾气在不同地段的浓郁程度，如此，才能布置出那般与他契合的......他的脚印。
一念至此，李星云也有些明白了，至少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一些。
比如，那布置设计这一切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人看在眼里！
李星云渐渐冷静下来，惊疑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容应对。
如今人暗我明，不知是敌是友，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既然他希望我顺沿他的脚步走下去，那我便去又如何，如此大费周章处处为营，不去瞧瞧岂不可惜，且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星云心思转变不过顷刻间，很快就步履坚定重新前行。
这一次，他没有再吃惊诧异，哪怕他已经想到那人可能连他发现破绽心思转变都计算在内了。
因为，即使他步伐加快步子迈大，可脚印依然一个不差。
他甚至算到李星云没有刻意去变换方位。
恐怕，这已经不仅仅是计算那么简单了，而是在云端卧坐处，手眼通天，掌握人心。
渐行渐远，此刻李星云已经进入了山林深处。
地势渐渐拔高，坡度越来越陡，李星云出现些微吁喘。
想着前方不知终点的路程，李星云鼓起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劲头，一冲而上。
穿过层层遮掩环绕的浓郁雾气，李星云只觉眼前一亮，周身一轻。
越往高处，植被越渐稀少，视野开阔许多。虽然空气也稀薄许多，却胜在干净清新，没有腐臭的异味。
李星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呼出，胸腔内的郁闷散去不少。
此时，他才开始打量他的落脚之地。
这是一处斜坡。比之前上来的坡度要缓和，周围还有些高高低低的土坡丘。
不似半山腰的土壤松软潮湿，脚下的地面坚硬夯实，踩在上面踏实舒心。
李星云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心中暗揣，怎么和预料的有些不一样呢。
若不是为了把他引上山来，那种种明谋暗算意义何在？他可不信只是为了邀他共上东山同赏朝阳。
想到朝阳，李星云抬头望天。
此刻东边的一轮新日正冉冉升起。恰巧他又位临东山，就显得与太阳靠得极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晕黄的光圈。
既然都好不容易上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索性就看个太阳收获点成果。
李星云如是想着，便抬脚几步来到斜坡的最顶端，找个看太阳的好位置。
刚一登顶，李星云心头突地一跳。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瘦小身影此刻正背对着李星云，面朝东山外，看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