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娴雅地坐在司马绍右边的苏依依,在看到一向儒雅的司马裒却断然为黎兮辩护那一刻,精淡典雅的妆容也没有遮住面部微微的悸痛,把手中的丝绢绕上受伤的指头,一圈又一圈,不知疼痛。
慕容晨眉头一紧,转而如云般舒展开,淡蓝的眸子清灵逼人,散着点点寒光,但是嘴边却漾着调皮小鬼般坏坏的笑容。他与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比谁都清楚。
“陛下说得有理,受罚是应该的!那臣妾就自罚三杯,当是给在座的每个人陪不是了!”她瞄了一眼身边的司马裒,递上无言的感激,继而勾唇轻笑,明媚如碧潭里的皎白月光。
她笑着自倒一杯,一饮而尽,口中辛辣,心头苦涩,无人能察,只能独自一人默默凭吊体会。也只有司马绍能想出这种烂方法来惩罚她了,是因为白天拒绝他的拥抱了,还是给了他一巴掌?总之,他就是那样的人,惹得他不高兴,他就会想尽法子来折磨你。这就是魔鬼的乐趣所在!
她又接连喝了两杯,最后一杯喝完,她反转杯口,没有一滴酒水沥下来,如此干脆利落,如此豪气爽朗,丝毫不比男子逊色。正如钱姨娘所说,她若是男儿身,必有一番大作为。
“啪,啪,啪……”司马绍掌声想起,噙着不明的笑意,赞道,“皇后真是好酒量!”心里却很纳闷,上次宴请慕容晨那次,她对喝酒还是很胆怯,现在却说喝就喝,毫不含糊。如今还喝的是最烈的古井贡酒,她却毫无醉意。
“多谢陛下赞赏!”她唇角的笑意薄凉而疏离,幽黑的眸子如冷冷的星,迷人得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沦陷。她是极不愿意来这种无聊的酒宴的,既然来了也必定会留一手了,所以来之前已经服了“千杯不醉”的醒酒药,所以三杯酒对她来说跟喝白开水一样,只是辣点、苦点而已。
慕容晨依旧是坏坏的笑容,碎星般的蓝色瞳孔里,溢着烂漫奠真。却是由心地赞叹,不一般的女子!前几天她还需要自己来为她挡酒,如今几天而已,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她酒量大增,不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尴尬的境地中。
在座的官员投射出惊讶的眼神,个个张大嘴巴,好个刚烈奇特的女子,竟然连喝三杯古井烈酒,在东晋除了那些青楼女子,会喝酒的女子不多,这让大家对她又多了份神秘感。
庾赫暗暗白了一眼黎兮,能喝个酒有什么了不起的,伺候男人多了,自然就会了,忽而脸上多了一抹阴险的笑,“皇后娘娘酒量是好,让老臣很是钦佩。不过依老臣愚见,掌管后宫,光有酒量是不行的,不知才学是不是跟酒量一样的惊人呢?”
庾赫这老贼当然不服,自己的女儿不论才情学问,还是人品出身,都是最好的皇后人选,今天他在场当然得给这个新皇后一点难堪,不然怎么甘心!
“皇后啊,庾爱卿对你的才学很有兴趣呢!不妨你就随便表演一些给他看看!”司马绍半眯着眼,斜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跟着丝竹的声音随意地打着节拍,很是惬意。
“臣妾遵旨,伺笔墨纸砚!”黎兮带着笑意,心中却是波澜不惊。有些人看到你的地位和身份总是嫉红了眼,不给你找点麻烦,是不可能的。既然推脱不了,就只能接受。
映月拿来笔墨纸砚,轻轻把宣纸在案台上铺展开来,又研好香墨。
黎兮站到案台后,瞧了一眼窗外叉出来的几支海棠,撩起白色衣袖,提起笔,流畅写下:
幽姿淑态弄春情,梅借风流柳借轻。
种处静宜临野水,开时长是尽清明。
及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诗老无心为题拂,至今惆怅似含情。
作诗写字这等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怎么会难得了她呢?那老狐狸找这种法子刁难她,只能是自讨苦吃!
她作完诗,又配上一幅画,几支羞涩的海探出窗棂,倒映湖面的情境,美得迷了人心。
众人站在两侧,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写着、画着,完全震撼在她的才情之中。她诗中的海棠完全凌驾于梅柳之上,那般风流、那般轻盈,也只有她笔下的海棠才能这般有神韵吧!
还有那副画,如此有意境!没有超然的心境怎能作出这般唯美的画?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感觉还少了些什么。她灵机一动,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为海棠染上颜色。血化进墨里,红但过艳丽,此时此刻的海棠真的抹了胭脂色,如活了一般,在微风细雨中摇曳。
她满意一笑,落下署名——蔷薇。
除了庾赫,其他人无不投来惊异赏识的目光。
司马绍早就对黎兮的才情是知晓几分的,不过看她今天的手笔与风韵,竟达到了登峰造诣的地步。
还有她的以血作画,恐怕只有她这样奇特的脑袋才会迸发出的思想。
司马裒看着那副画和诗,也暗暗赞叹,若自己跟她比起来,或许也要逊色些。
慕容晨上前,捧起宣纸,端详着这绝妙的作品,“此乃神人之作!”他只能用这“神人之作”四个字来形容,想不到她还有这等才情?难怪司马绍会对她这般痴情?恐怕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容貌气质,更因为她这样惊世的才学!不禁有些后悔,竟把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子拱手让人了!
“皇后娘娘,以血点画,犹画龙点睛,绝妙!小王问你要了这幅画如何?”慕容晨满眼欣喜之光,即使闭上眼,闻着画上淡淡的墨香,也能想象出那副画,那首诗,很美,很美!
“王子谬赞了,若您喜欢,只管拿去便可!”她盈盈笑着,不失礼貌。
“收起来!”慕容晨把画递给项和。
“看来王子也是个惜画之人!”司马绍剑眉微挑,冷峻的脸上噙着魅惑的笑。
“只要是美的事物,小王都喜欢!”,慕容晨应道,看似纯真清隽的脸上却带着三分邪气。
“哦?是吗?那王子为何独独不怜爱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蔷薇花呢?”司马绍眉梢挑向黎兮,借着花儿作比黎兮,到底把她送到自己身边是何意图?
“不是小王不爱,只是那蔷薇花是仙子下凡,而小王只是个凡间的蠢钝之物,恐亵渎了她的美!”慕容晨坏坏地笑着,瞟了一眼黎兮,油嘴滑舌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哼哼……说得好!确实是个仙子下凡!”司马绍张扬冷笑,在他心里,她何尝不是个飘落凡尘的仙子?
“呵呵……”慕容晨也应和着随意地笑了笑。
司马绍剑眉一横,脸上依旧挂着妖媚的笑,既笑庾赫的愚蠢,又笑黎兮的睿智,向庾赫问道,“庾爱卿可服?”她只凭一只笔,把她的书法、诗情、画艺、聪慧都展示地淋漓尽致。
“对于皇后娘娘的才情学识,老臣佩服地五体投地!只是老臣有一事不解,堂堂一国之后,为何要以面具示人,难道面具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一波接一波,庾赫就是咄咄逼人,非整死黎兮不可!。
“庾老将军说得在理!皇后娘娘何不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呢?”王导也来添油加醋,一直看不惯这个妖里妖气的女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何面容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
黎兮一顿,心口一窒,这两个老狐狸真够狠的!
大家目光朝黎兮移去,这个问题,都是大家想知道的答案!大家似乎都从心坎里有些感激庾赫!尤其是慕容晨,他早就想一睹她的容颜了,可惜一直没能得逞。这下子好了,可以看到了!心里都笑开花了。
司马绍皱眉,瞄了一眼黎兮,有些犹疑和担心,因为她的那句——“记着以后不要碰我的面具”时不时从心底跑出来,以至于他后来没有再碰她的面具。
司马裒拧着眉,好奇地看向黎兮。为何回来了,却改名换姓,还要以面具示人,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曾是父皇的妃子,怕那些老臣认出她来?
“听闻姐姐长得玲珑剔透,美得跟天仙下凡一样,何不让咱们都开开眼?”苏依依笑语嫣然,就再加把劲扇点风,应了那些大臣们的要求。她不是没见过黎兮,她确实美地摄人心魄,比起自己来有过之无不及,但她遮掩容颜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她偏偏不要让她得逞。
夜间凉风来袭,吹得窗外海棠树枝婆娑摆动,一片片红艳的随着清冷的雨丝飘进屋来,浪漫地铺了一地,仿佛是在为谁编制一个红色的梦!
她笑得凉薄疏离,看着众人好奇而逼迫的眼神,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就这么想看我吗?一个女子的容颜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需要人人恶言相逼,来一睹为快吗?
人就如此肤浅吗?
“哈哈哈……”黎兮仰头肆意大笑,那般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