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佑下朝回来,换了身衣服便又出门。妘璃心存疑惑,让人悄悄跟着。不到半个时辰,出去的人回来了,满脸犹豫,略有惊惶之样。妘璃眉头一紧,问:“南郡王究竟去了何处?”
小厮低着头,抬了抬眼,小声说:“南郡王他……他跟一个男子在街头汇合后,进了……进了万花楼。”
屋里的人脸色微变,皆小心翼翼瞧着妘璃。万花楼和春玉楼那是都城最有名的风月之所,春玉楼在陈景佑带走妘璃之后再无人敢去,就怕里面的姑娘来的不明不白,自己招惹上祸端,春玉楼不复从前,倒是成全了万花楼。城中之人哪怕不曾去过,也听得出那是什么地方。不自觉地,妘璃紧握双拳,面色也压了下来。却在半倾之后,她抬起头,目色清明,吩咐侍女:“给我去找一套合身的男装。”
意会到她要做什么,侍女很是为难,担心说:“王妃莫要冲动,那不是个好地方,万一……”
妘璃依然决定道:“我自有分寸。”
穿上送来的男装,还是略微有点宽大,妘璃把腰带系紧,扎好头上的玉带,独自出了郡王府大门,往万花楼去。
万花楼门前站着四五腰肢纤摆的丰韵女子,摇着扇子嬉笑谈天,偶尔伸手招呼招呼往这边多看了几眼的男人。妘璃正了正神色,把手背在腰后,大摇大摆往大门走去。门前的女子见了,往她身上打量了几番,其中一个开笑问:“这位公子看是生客,是寻乐还是谈事?”
妘璃略微一惊,万花楼中竟还有谈事一说?
“谈事。”妘璃粗着嗓子回答,心里暗道:或许……他正是到此处……谈事来的。
“那你跟我进来吧。”女子也不多问,毕竟这地方人多且杂,只要在摸样上看得过眼的,都不会多嘴。
妘璃跟着她绕过万花楼大门,从侧门进去。女子站在门口倒不往前走了,懒洋洋道:“谈事儿的都在这边,是什么人你自己去找。可是我得先告诉你,来这儿谈事儿的都是大人物,谁也惹不起,所以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若你其实不是来谈事儿或者等的人来没到,便从这个方向过去,到大厅好好玩一玩也是极好的。”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长廊花帘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花天酒地的幕幕场景,然而站在此处,嘈声已是消了不少。不管如何,妘璃都微笑拜谢:“多谢姑娘指引。”
妘璃进到侧门,这里是万花楼的别院,以花苑式布局,中为花圃,向八方延开一条林荫小道,尽头各设了一个亭台,亭中坐着三三两两前来听曲谈事儿的人。妘璃惊讶暗道,这万花楼倒是跟春玉楼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不仅是嬉戏玩闹之地,竟还有个别院是专门准备给喝酒谈事儿的人准备的,看起来还十分正儿八经。谈事之地,众人都觉酒楼最妙,却少有人敢到这处来。能来这里谈事儿的无非都是些风流无拘之士。
然而,妘璃在别院转了一圈,压根没找到陈景佑的影子,心中不免失落,又是揪痛起来。莫非……他真的……
她望向嘈杂的大厅,在门口停了下来。胭脂酒香从里传来,钻到她喉咙里,有些烈。她紧张地巡视厅内每一个人,在离台子最近的角落,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不能确定,却认出那人的穿着跟陈景佑出门时所穿的一模一样。妘璃深深呼了口气,大步迈进大厅,男女嬉笑声和拨曲声混杂一片,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妘璃坐在邻桌,不断打量那人的一举一动,却是忽略身边已站过来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这位公子一个人吗?”其中一个细手抚上她的肩膀,软声问。
妘璃只顾着那人,肩上突然被人搭上,狠地吓了一跳,不由惊叫一声。周旁虽然嘈杂,许多人是不在意的,但在邻桌那两人倒是听了个实在。
两人转过头来,与妘璃对了个面。妘璃倒吸一口气,坐在那处的……果然是他啊!
然而看见妘璃,陈景佑脸上原本的笑意尽退,从惊讶转为怒视着。他低声道:“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极少用这样的目光对她,妘璃微微一颤,平定情绪浅浅一笑,反问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不是说有要事处理,为什么却来了这个地方?”
一旁的男子拍拍陈景佑的肩膀,奇怪打量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男人”,笑道:“男人谈事,要么喝酒要么寻欢,这是极为正常的。你又是谁?南郡王,他难不成是你夫人派来的?”
陈景佑目中更沉,盯着妘璃,低低吐出两个字:“回去。”
“呵!”妘璃撇嘴笑笑,掏出两锭银子,撩起桌上的酒倒上一杯:“我今日非要在这儿喝酒,我付了银子,这儿就该招待我。”说罢,仰头灌下。她平时不太喝酒,这里的酒又烈的非常,她快速皱了皱眉头,又强行拉嘴展颜笑开:“好酒!”
陈景佑面有不耐,转回身去,与那男子快速说道:“今日之事暂先如此,一有消息,再来找我。”说罢,撇下妘璃直步离去。
妘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急忙跟了出去。而前面的人似乎有意甩开她一般,脚步如飞。妘璃快跑上去,一个转弯只见他站步在街边。妘璃气喘吁吁,还未到他面前,他便已经发话了:“别再跟着了。”
妘璃很是心伤,咬咬牙说:“你要回府,我也要回府,我怎么就不能走这条路。”
陈景佑点点头,无奈道:“你走这条路,我……走另一条。”说着,头也不回钻入一条小巷。
妘璃正要追赶,身后一个拉力将她拽住。她转过头,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盯着她,紧接着眼前落下一个手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直到鼻间飘来一阵凌冽的香气,妘璃才渐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还算雅致的房中。房中蓝纱轻幔,案桌上放着一瓶刚刚盛开的牡丹花。一位身穿蓝衣、大约二十几岁的女子坐在花前,用心摆弄着花枝的形状。
妘璃揉揉脖子,坐起身。女子投眼望来,温雅含笑。可妘璃并未忘了是两个男人把她打晕,之后才到了这里。她提高警惕,戒备看着那位女子,出声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女子依旧微微笑着,声音好听如清泉叮铃,答道:“我叫聂青,这里是万花楼。”
万花楼!
之前被抓去春玉楼,妘璃心有余悸,不由紧张起来。聂青看出她的心思,缓缓到她身边:“你别害怕,我只是想要帮你。”
妘璃更是不明了:“帮我?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聂青告诉说:“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你是个女子,但凡跑到这种地方来纠缠另一个男人的女人,都是对这个男人心存在意。”
妘璃微是一愣,怀疑她:“那又如何,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聂青摇摇头,轻柔的脸上略略带了些哀伤之色:“你找的那个人,风姿卓雅,眉宇间透着高贵,想必并非普通百姓,至少是个有点权势之人。我今日帮你二人化解矛盾,你可答应我另一件事?”
有要求之事,妘璃不敢轻易答应,闭着不答。聂青没有放弃,自顾说起来:“我久居风月之所,识人不偏,我不会为难你。”说着,起身从榻子后面取出一只长长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只画卷,小心翼翼地打开,展在妘璃面前,“这是我的丈夫,十年前我们分开了,可我还是一直挂念他是否平安。但以我之力,始终找寻不见他的踪迹。如果我帮你二人化解矛盾,你可否帮我尽力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妘璃对这个聂姑娘从未有过交集,单凭一张画像难道就要相信她吗?妘璃试探道:“丈夫……你成过亲,可为什么还在这儿……”
聂青眼中闪过一丝的伤痛,很快又掩饰下去,她勉强笑着,而唇角泛着丝丝苦涩:“此中缘由,我不想多说。你尝到****苦楚,一定能够明白我心所念。只是……倘若你们真能打探到他的消息,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让你们找的,只管……只管说与我便好。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唐突,可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好不好?”
她的目光真诚,妘璃有些动摇,犹豫着答应她:“我帮你尽力打探,只是……能不能有结果我不敢保证。”
聂青终于释怀一笑,神色轻松多了:“没关系,这么多年了,我明白。”
再想起自己的问题,妘璃问她:“那……那你要怎么帮我?”
聂青说:“你消失不见,他若在意必定寻你。不过这里是风月之所,你不能呆在这儿,否则会引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你可愿信我,随我去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我自己攒钱买下来的,是我平日想要清净时所住的宅子。你且去那处呆几天,他为你紧张几天,以后就不敢冷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