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小童留下的那张纸条,脸上透出一副绝望的表情。
电话响起,阿水木讷的看着手机,盯着手机显示屏上出现的戚大的名字,直到电话挂断。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阿水依旧这么看着,仿佛无人接听的结局会让来电者失落,而这份失落的原因来自自己,他带着报复的心理沉默的享受着。
几次铃声过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阿水拿起手机,拨通小童的电话,无人接听,这是阿水早已料想到的结局,他重复的拨着小童的电话,听筒内规律的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几次重复后,电话提示变成了对方已关机。阿水用无奈和嘲讽的眼神盯着电话,脸上浮出苦笑,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与人沟通,他无法理解这个水泥森林中大多数人的情绪和想法,他觉得自己滑稽,觉得自己愚昧,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地方,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的,我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界,我从来没有适应过它,我努力了,但依旧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特别是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我是如此多余。”阿水低声的说着,他恍惚的起身,跨出玻璃门框,清晨的阳台在新鲜空气中充满了希望,他站在阳台上缓缓的伸展身体,他看到身旁的那把椅子,想起了房东的父亲。
阿水坐了下来,他紧紧捏着手机,似乎此刻这个方块状的物体在抉择他的生命。
他沮丧,他想起自己来城市工作的目的,它来自小童,小童的决定成为了自己离乡背井的缘由。阿水手臂紧紧环抱腿部,他恐惧,脑中出现最近出现的一些场景,似乎越来越聪明的自己,开始懂得报复的自己,越来越迷失的自己。他渐渐明白冯记者曾经说起过的一些话,没有强烈物质欲望的人并不适合这水泥铸就的欲望天堂,他疼惜以往的那丝单纯,渴望在清贫生活里没有杂质的微笑。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阿水对当下的状态感到熟悉,那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进入精神疗养中心时的感觉。阿水眼中缓缓溢出泪水,接踵而至的是眼泪的奔溃。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中那道阳台边缘的景象开始变的清晰,阿水一边抽搐一边努力的大口呼吸,他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但却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缓缓起身,阳台外空旷阴暗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双手紧紧扶住阳台边缘,脑中开始无规律的出现各种画面,一幕幕场景和对话仿若走马灯似得快速闪现,扶持阳台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阿水的脚尖缓缓踮起,他在寻找最后的一道勇气,用来实现自己的逃离,他的双眼缓缓合起,表情慢慢镇定下来。
就在阿水准备一跃而起的那个瞬间,手机响了起来。
那自我终结的念头瞬间土崩瓦解,就在这短暂的干扰下,对死亡的恐惧感挣脱了绝望的遏制,布满了阿水的大脑,他感到双腿酸软,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喂?”阿水拾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水哥?水哥,能听见吗?”电话中传出徐苗的声音,听上去开心的样子。
“嗯,苗苗,能听到。”阿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水哥,你是不是病了,声音好虚弱啊。”
“嗯,有点,着凉了,没什么。”
“多注意保暖啊,水哥,我准备回来了,原来跟你说的回国疗养行程提前了。”徐苗的声音是欢快的,也是阿水很久没有听到过的。
“很好啊,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吗?这边的医生说需要有监护,你能做我休养期间的监护吗?”
“嗯,可以。”阿水的回答很笃定。
“那我应该回哪里呢?是你现在所在的城市,还是墨江城?”徐苗说着笑着,好像一个孩童,她的声音也显得青涩起来:“我好想今天就买机票啊,水哥,你知道吗?出来以后才发觉,我变的好爱国,经常都会很想家,想美食,嗯,也会很想你。”
阿水沉默了下来,眼眶中再次涌出了泪,但此刻溢出的泪水不再来自绝望,而是感激,他听着电话里徐苗的声音,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似乎是这道声音将阿水从迷失中拽了回来,他开始释怀。
“水哥?有听见吗?是不是讯号又不太好了?”
“嗯,刚刚有点听不太清楚。”阿水擦了擦双眼,深深吸气让声音放松下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哎哟,我是说,如果我回来是要到你现在所在的大城市来找你还是到墨江城呢?”
“墨江城。”阿水不假思索,再次笃定的回答。
“那你现在不是在城市里工作吗?”
“明天我就回去,我会在墨江城等你。”
不远处的太阳慢慢挤散了乌云,晨光缓缓铺撒到紧密的建筑中。阿水感到了一阵暖意,原本乏力的身体也渐渐有了些力气,他坐回到身后的躺椅上,看着繁华似锦的都市,大脑清醒了许多,他拨通戚大的电话,眼神单纯且笃定。
下午,阿水从公司里做完工作交接,抱着一个不大的,装着自己琐碎物件的纸盒走出大楼。在监督工作交接的时候,身旁的戚大看他的眼神有些奇特,自大却又流出几分钦佩。
阿水给了阮先生电话,原本有些愧疚打算请求谅解,可谁知当阮先生听到自己辞职的意愿时显得异常淡漠,只是客套了询问了几句原因就草草同意,应付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我们总是把自己的分量看的太重了。”阿水心想,回忆起曾经经历的一些事,大多如此,本来并不需要那么严谨的思考,而正是因为自己将影响和结果无限的放大,整件事的分量也就成倍的增长,这样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在实现的过程里感到压抑和拘谨。
走在回公寓的街道上,阿水感到松弛,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松懈,自己不再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员,这里的竞争,压力,欲望,成就都与自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他将回到自己所习惯的那个地方,小镇,阳光,淳朴,他不觉得这是失败,反而是一种超越物质功名的成功,因为他看清了自己,弄清了自己的索求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