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武文斌陷入一场危机之中。
晚上，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开门之后冷锅冷灶，这才想起虞姬美曾经打过招呼，今晚招待客户，她不回家吃饭。
老婆不在，武文斌没饭吃，无奈何，他就在锅里下了几个速冻饺子。
武文斌从来不做饭，也不会做饭，他在家里基本上是个翘着二郎腿的大爷，买菜做饭的都是老婆的工作。
记者工作干长了，武文斌早已经习惯把嘴巴长在饭店里，虞姬美只要一有事，他就打电话叫外卖。
改变他这种毛病的是去年，他下去挂职副镇长，虽说镇政府有食堂，镇子里的饭店也不少，但那里毕竟是乡镇，也没有城里开夜店的习俗，他这样的夜猫子晚上饿了也找不到食，好在他住的宿舍里配了一个冰箱，他就学会了下速冻饺子。
下饺子很简单，锅开之后放饺子，再开之后放三交冷水，水开就得。
此时他的饺子锅里前两交冷水已放，饺子已经是第三次在沸水里翻滚了，他正要把第三交冷水倒进锅里，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屏幕，是城市频道的副总监，老搭档楚小云。
“楚总啊，啥事骚扰我啊？”武文斌和楚小云搭档多年，说话也比较随便。
“你在干嘛？”楚小云口气较急，武文斌都能听到她微微喘息的声音。
“我在下饺子，怎么啦？”
“你还吃饺子？手机微博的消息你看见了吗？”电话里的楚小云叫了起来。
“手机微博？我玩不好那个。”
武文斌在这方面有些老套，他认为手机的功能就是打电话发短信，虞姬美给他的配了一个价值近五千元的三星智能19308，在他看来，那就和两百块的普通手机用处没啥两样，在他手上也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要上网他就看电脑。
手机都上网了？那还要电脑干嘛？这是武文斌的真实想法。
“那你赶紧看电脑，网上有你们不少的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哪个网站？”
“你们主持秀的，哪个网站都有，都置顶了！”
武文斌听罢吓一大跳，他赶紧把第三碗冷水倒进锅里，跑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置顶了？什么坏消息？怎么就置顶了呢？
置顶，原来是网站的论坛版主把帖子放在论坛头条的一种权利，而现在这个词已经被演化成另一个意思，就是此帖是最重要的，是传播最快的，或者说是最有冲击力的。
置顶就意味着要让这个文章在一段时间里都占据这个版面的第一页，上网的人第一眼就能所见。
被置顶的帖子武文斌只遇到一次，就是上次龙北市胡虎贲英雄救美。
这一次被置顶绝不是好事，楚小云已经说了，坏消息。
武文斌刚打开网站的娱乐版，楚小云说的那一篇帖子就跳出来了，光标题就让武文斌头大了。
“电视台野蛮折磨人，红衣女再次血淋淋。”
武文斌点开内容，哇塞！除了文字还带有图片，说的就是胡虎贲汇报季琼受伤的事情，不过帖子不是这样写的，字字句句都直射龙城广播电视总台，直指龙城台为了收视率不惜手段，把选手不当人看。
帖子上还附带《超级主持秀》的一些“被训练”的照片，特别是季琼受伤在担架上的照片很是血腥，脸上，胳膊和大腿上血迹斑斑。
后面跟帖一片，全是责骂之声。
武文斌的脑袋大了，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回事，手机又响了，提示来电出现三个大字：“余老大。”
武文斌心中一凛：“余台长，我是武文斌。”
“网上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你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
没等武文斌回话，手机里的余大纯责骂向榴弹炮一样的轰来，把武文斌炸得魂飞魄散。
不知道余台长的消息怎么得来的这么快，更可怕的是余大纯还不是第一手得到消息的人，他的消息来自宣传部长胡山峰，胡山峰在电话里没给余大纯好言语，斥责他给龙城宣口抹了黑，他要动手处理人了。
上面都发火了，那余大纯能给武文斌好脸色？
“妈妈的，难道我这凳子没有捂热就要让位了吗？”武文斌心里想着，“虎死也不能倒架子，老子这回硬扛一次。”
“余台长，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很可能是有人有意向我们泼脏水，我马上调查一下，有问题您把我推出去，要处分，你就让上面处分我！”
武文斌这种很光棍的势子让听电话的余大纯满意了：“你一定要把情况搞清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奶奶的，别让人坑了还当个糊涂虫！”
“是，我明白了。”武文斌相信此时余大纯会保他，保他也是保余大纯自己。
接完余大纯的电话，武文斌马上打了胡虎贲的手机，让他赶紧回来一趟，他刚刚讲完，手机又响起来了，一看，又是楚小云。
“你的手机老是打不通，你的饺子锅可关火了？”
楚小云到底是女人，心细一些，刚才电话中得知武文斌在下饺子，忽然想起他得知一坏消息，要是再把锅给烧干了那真是更悲摧了。
武文斌一听，“啊”地一声，他扔下手机直奔厨房，只见一锅水已差不多煮干了，饺子皮和里面的馅早已煮烂，成为厚厚的面菜糊糊。
武文斌赶紧熄灭灶火，好在楚小云提醒及时，方没酿成大祸。
他回到书房，听见手机话筒里依旧响着楚小云的叫声：“喂喂！”
“谢谢你提醒，差点酿成一场大祸。”武文斌由衷地感激。
“没饭吃了吧？要不你出来，我请你。”
“你在我楼下？”武文斌说着推开窗户，只见楼下停车场上停着一辆黑色本田，发动机响着大灯亮着，楚小云还真到了自己的楼下了。
上了楚小云的车，武文斌才知道她今晚下班晚了，在办公室里先看见了手机微博发来的消息，发现情况严重，这才赶紧告知了武文斌，后来又担心武文斌的饺子锅，她赶紧下楼，边开车边打电话，武文斌的电话一直占线，等最后一个电话找到武文斌时，车已经到他家楼下了。
“这时上饭店也晚了，到茶楼吃一份快餐吧。”楚小云征求武文斌的意见。
“算了。要不上永和豆浆打包一份，你送我去台里。”武文斌现在没胃口了。
楚小云笑了：“小气，你们家虞姬美挣这么多钱干嘛？我也没吃呢，给你帮这么大忙，你不请我吃点好的？”
“好好，请你，不对，刚才不是说你请我吗？”武文斌忽然想起是楚小云让他下楼，说是请他吃饭。反正事情已经出了，正好让楚小云也帮他分析分析：
“算了，谁让我是男人呢，我请你，我们离台里近些，到半岛咖啡，我请你吃牛排。”
“这还差不多。”楚小云挂上前进挡，本田车启动了。
两人在半岛咖啡找了一个卡座，点了两份牛排套餐，等待上餐的这段时间，武文斌把这些天《超级主持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说了他前天刚去，要求导演组提高收视率。
就因为他的督促，导演组才把原来的培训计划给改了，昨天才定下的拓展训练，今天就成为残酷折磨选手了。
“那个女孩受伤的照片怎么回事？”
“我刚才问过胡虎贲了，从墙上滑下来的，是意外，只是皮外伤，人受了惊吓，问题倒是不大。”
“可那照片是真的呀，要是全为了炒作，也弄得太吓人了吧？”
楚小云这一段也非常注意武文斌的动作，毕竟武文斌到欢乐频道上任后接连的几板斧对她也产生了压力。
上次在龙北市的一次网上炒作，竟然让他们《超级主持秀》的海选收视率进了前五，有些天还拉到了前三。要不是《直播龙城》播出时间长，前面的时段把整体的收视率拉升起来了，如果只比同时段的半个小时的收视率，《超级主持秀》的海选收视峰值都超过了《直播龙城》。
这才是海选，要是到了正式的演播厅比赛，说不定收视率就能超过《直播龙城》。
虽说城市频道的总监还是马有路，但人家是总台副台长，频道的压力现在都在副总监楚小云身上。
武文斌虽说过去是她老师，后来是她搭档，可现在也是她的对手，欢乐频道正在整体发力，说不定对城市频道的老大地位有撼动作用，所以说，楚小云对武文斌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注。
“那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楚小云问他。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这帖子已经把脏水泼在我们龙城广播电视总台身上了，余老大打电话给我了，胡山峰也已经知道了，他都上升到抹黑龙城宣口形象的高度了，弄不好就在政治问题上上纲上线。”
“你现在和世纪娱乐合作，不是整个导演组都是以他们为主吗？你就不能转移一下视线？”
“对啊！”
楚小云的这一句有醍醐灌顶之功，让武文斌眼前一亮，刚才他急糊涂了，也没有细细思考：
“我估计这写帖子的人就是世纪娱乐派来的那个炒作高手干的，别人也拿不到这第一手的资料，这小子，拿合作伙伴开涮，不是好鸟。”
武文斌正发狠呢，服务员已经把两份牛排套餐端上来了。
楚小云看着服务员把配好的料浇到刚刚煎好的牛排上，七成熟的牛排发出滋滋的叫声，一阵阵香味扑鼻，她忍不住咻咻鼻子，吸入从食材中发散出来的香气：
“赶紧吃吧，我饿坏了。”
武文斌此时也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了，顾不上多说，他也赶紧拿起刀叉。
两人正在大快朵颐之时，武文斌的手机又叫起来了。
“你跑哪去啦？厨房里烧得什么啊？”
是宴请客户的虞姬美回家了，她看见了那锅没有处理的面菜糊糊。
胡虎贲赶到台里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虽说夏日的十二点尚有不少人没有睡觉，可龙城新广电中心的办公楼里，绝大部分的窗口都是黑黢黢的。
在七楼的一排办公室里，也只有武文斌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胡虎贲还没到门边，就听见了武文斌的说话声，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胡虎贲推门一看，武文斌正神色严肃地站在办公桌前打电话，他手上还夹着一支烟灰好长的烟头。
见到门口的胡虎贲，武文斌也没打招呼，他一面听着电话一面歪头，示意让他进来。
胡虎贲跨进房门，感到房间里烟味很浓，办公室里虽然开着空调和抽风机，可烟味还是驱散不尽，胡虎贲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武文斌手上快要烧手的烟头，把它放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中。
“乖乖，压力不小啊，从没有见过武头如此抽烟。”
“我不管你如何解释，这事就是你的人干的，而且你已经把我逼上了梁山，见过害人的，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害人的。炒作高于一切？这是屁话！你把我的乌纱帽都炒掉了，我还能干什么？没这么严重？告诉你，事实就是这么严重！我们的上面，宣传部要处理人了！什么罪名？破坏了我们龙城宣口的形象！我不是唬你，你已经做过界了，而且事前你也不知会我们，你的炒手难道也不向你请示？”
胡虎贲听出来了，武文斌一定在和汪如微进行交涉。
胡虎贲从龙珠山回来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让频道留在节目组的汽车送自己回来，为的就是一路上要捋清楚汇报的思路。他在回龙城的路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捋了一遍，已经肯定，写帖子的人一定是侯晓东，他干这样的事情是老手，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沈如的影子呢？因为从发上网站的其中几张照片看来，都不是真正的照片，而是数字电视画面的截图，而有几幅图像只有自己的机位才能拍下来，因为下午训练的时候只有自己站在求生墙上，按照沈如那种抵近要求，镜头才能拍出那样的效果，特别是其中一张截取了季琼从墙上落下的画面，那已经变形的惊恐表情正是他在自己的镜头里看到的，百分之百肯定，这幅画面就是自己录制的。
胡虎贲送季琼去医院的时候，把摄像机交给导演韩雪保管，只有导演组的人才能调取到这些画面。
看起来是武头为了收视率到导演组给他们施压，沈如不仅改变了训练方式，又策划了这样一个事件放在网上，就是想像龙北市那样提高收视率。可龙北市打架是无意中发生的，这次事件全是人造的啊。
还有，为什么又是季琼？难道是看她不爽，合伙整蛊？
胡虎贲也回忆了季琼下滑发生的刹那间，他也感到了奇怪，按道理，季琼自己是滑不下来的。虽说那求生墙高有四米，但就是最下面的人弓背撅屁股，那肩膀离地面也有一米三的高度吧？第二层人最矮的也有一米六五，站在肩膀上最矮也有一米三吧？季琼本人身高就有一米六六，加起来四米二，季琼已经站上去了，比墙高出半个脑袋了，他记得当时季琼的右胳膊肘子已经上墙了，即使上面没人拉她，她也不会向下掉啊。何况上面还有小胖和秦秋玲呢？
季琼不是第一个上去的，第一个上去的是胖子庞星，他们把他放在第一个，就是考虑了后来人的承受重量。
胖子爬上求生墙的姿势很好笑，胡虎贲记得很清楚，他站在下面两人肩膀上的时候整个脑袋已经高出墙外了，虽说两只肉胳膊都扒上了墙头，但凭他的力气要撑起他一百八十斤的体重显然不行，站在第二层的两人都是男生，就是那两人一人托起庞星的一只脚，借着小胖自己的力量把他送上求生墙的。在此之前他们的十人团队已经做过策划，如果是最后送胖子，那气力肯定不够用了。
小胖庞星上墙的镜头胡虎贲拍得有些抖，因为他要笑翻了，庞星龇牙咧嘴的样子太可笑了，但是有规定，胡虎贲虽说人在墙上，但他是不能伸手的。
秦秋玲上来最简单，庞星伸手就把她拉上来了。
但为啥季琼就没人拉呢？
上面有没有人拉季琼，胡虎贲的眼睛盯着寻像器，他看不见别的，现在只能猜疑，因为他把镜头推得太近，看见的全是季琼的脸部表情。
网上还有一些选手累得东倒西歪的一些画面，那是他们上午进行鳄鱼潭项目和风火轮项目之后拍到的，这也绝对是侯晓东的杰作，前一周选手训练的时候他一天现场也没到，而拓展的一整天他都在现场，绝对有预谋。
“可怜的季琼，因为太红了，所以整她最有效。”
看网上的疯狂程度，胡虎贲知道此次炒作效果很好，也许又一次能推动收视率。
但你不能拿我们台当靶子啊？哦，你为了搏眼球，把我们一个堂堂的喉舌单位当靶子，搞错了吧。
“不知道武头脑成啥样了。”
胡虎贲一路想的都是这些。
“不行，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你的当事人必须处理，新闻发布会必须要开，你要想好，你如果不让步，那我们的合作彻底决裂！我单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事实，然后宣布我们分道扬镳。没有再商量，时间也不允许我再商量！行，我等你回话，但是要快，因为我们台长现在也在办公室里，他也在等我的回话。”
“干了坏事想溜，没这么便宜。”武文斌已经按下了停止通话的键，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
“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武文斌刚才一通电话说得口干舌燥，胡虎贲眼里有活，已经把他的水杯倒满端来了。
他喝了一口，就又向胡虎贲问话了。
胡虎贲和武文斌都是军人出身，而且一起工作多年，直到今天，胡虎贲才感到武文斌身上还是有一点军人气质，尤其是刚才对着汪如微的一段话，像部队里的首长，说得斩钉截铁。
听见武文斌问他，他赶紧摇头：
“怎么查？事实摆在那里，就是有意的，想向上次一样炒作一把。”
胡虎贲把路上想的一些情况简单地对武文斌说了一下，武文斌好像没太注意听，老是往自己的手机上看。
“是不是那个汪总知道此事？”胡虎贲问。
“她知不知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把我们逼到绝路上去了，余台长要我们今晚必须作出决断。”
“余老大真的在楼上？”胡虎贲刚才听武文斌说余台长在办公室，就指指楼上。
“在。他在等着我们和世纪娱乐商量的最后结果。”武文斌此时脸上不仅有疲惫，也有一种坚定。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想让我们丢面子，那一定要让她祸水东移，不然就……”
武文斌话没有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抓起来：“我是武文斌，王经理？”
“王经理？”
胡虎贲知道武文斌在等汪如微的电话，这个王经理肯定不是他想说话的人。
“你也都知道了？对！这是我们的意见，什么？你支持我们的意见？要求坚决换人？她已经给你电话了？太好了，王经理，谢谢你，这样我们就可以直着腰反击了。”
胡虎贲这会知道给武文斌打电话的王经理是谁了，一定是一牛酸酸乳的客户代表王同。
武文斌刚刚挂掉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了，这回是汪如微。
……
“妈的，名声没有钱重要。”
武文斌接完电话跟着就骂了一句。看得出来，这回汪如微把他惹火了。
“汪如微明天一早就来，我们要召开记者招待会，澄清谣言。胡虎贲，你再辛苦一下。连夜回去，别让刚才的司机送你了，我让值班车送你，让韩一男跟送你的车回来。”
“现在走啊？我还饿着肚子呢。”胡虎贲可怜巴巴，到现在他也没吃晚饭。
“那你和你的司机先去永和豆浆，吃完就回来，我给你安排车。”
武文斌说着也要出门，他要去楼上向余大纯汇报，明天要是他还没有动作，那胡山峰可能就有动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