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无几大吃一惊,不明白战传说何以如此迅速地判断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同时他更为战传说超强的剑道修为所惊!
他却不知因为门窗洞开的时间一久,屋内的烟雾已消淡了不少,而战传说因有涅磐神珠的缘故,他的内家修为甚至还在尤无几之上。以他的目力,此时已将屋内情形看清了一个大概。
在“悟心无际天罗道”之下,尤无几赫然发现自己所有的退路已被完全切断,这种感受实是极不好受。
尤无几只觉两腋发凉,但退无可退,唯有硬着头皮与战传说全力一搏!
没有十二飞剑,尤无几的武学修为本就比战传说略逊一筹,而此刻的他与先前被战传说所伤时更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心态。先前尤无几尚有绝对的自信,而此时却信心大减。
如此一来,尤无几之败更是难免!
摇光剑与尤无几气剑相击的沉闷声响中,尤无几的后背鲜血暴现,赫然已再添一道伤口,深达寸余,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摇光剑毫无顿滞,如影随形,向受伤疾退的尤无几直迫过去!
一直在旁掠阵的甲察已不能再袖手旁观,只见他如鹰隼般倏然掠起,高擎苦悲剑,向战传说狠狠劈下!
剑势似乎平淡无奇,但却拥有浑厚无比的内劲,迫使战传说不得不暂时舍弃尤无几,采取固若金汤的守势——
“刚柔相摩少过道”!
“刚柔相摩少过道”源自“少过”之卦名。少过卦的卦象下封根山,上封辰雷,构成“山上有雷”的卦象,隐意很少有过错的人的能享通利贞。“无咎剑道”之“少过道”的剑意正好与此卦卦意暗相吻合,剑势所运转的范围极小,且其角度、方位、手势的易变也精练无比,但每一点变化都具有无可替代的惊人效果,电光石火间,战传说已将甲察的雷霆一击挡得滴水不漏。
但由此战传说亦身陷尤无几与甲察的联击之中!
在三人强大气劲的激荡下,烟雾四散,屋内情形越发清晰。
这时,激战双方都已看清了对方。战传说倒也罢了,甲察、尤无几却是震动不小!在此之前,他们的确已得知他们要追杀的人正与殒惊天在一起,所以在战传说未现身之前,他们就猜知隐伏于左近的人就是他。
但当此时这种猜测被完全证实时,他们仍是吃惊不小!在此之前,他们已知哀将就是被眼前的年轻人所杀,但那时甲察二人虽相信即使这是事实,但那杀了哀将的年轻人所凭借的也不可能是实力,而多半是凭借计谋或机缘。
而此时与战传说一战,他们才知自己要追杀的年轻人的武学修为之高,完全在他们想象之上!照此看来,哀将被杀,也许未必不是实力比拼的结果。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战传说之所以能杀哀将,的确是机缘巧合加上他的智谋所致。
战传说独战两大皇影武士,一时竟未露败相!
这时,外面已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滴水不透,坐忘城四向城门亦严加防守,以防有外敌借城中内乱之机进犯。
石敢当、爻意闻讯立即赶至,他们都知道殒惊天约见战传说的事,所以乍一听说这边出现厮杀,立即想到了战传说。
但他们只能在离战传说尚有一箭之距的地方就被迫止步!因为贝总管已下令众侍卫在此组成了严密防线,除乘风宫侍卫及贝总管、四大尉将这样的人物外,外人不得越雷池一步。
毕竟再往里去,就是坐忘城禁地,若任由他人轻易涉足,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意外。
将石敢当、爻意拦阻下来的侍卫对他们二位无不是恭恭敬敬,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任他们进入,显然贝总管已下了死令。
若是强闯,自是难有人能挡下石敢当、爻意二人,但那肯定会伤了和气。
更重要的是石敢当、爻意与众侍卫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得知殒惊天性命堪忧,据说是被刺客所伤,而两位皇影武士正在与刺客力战。后来又传出讯息,说与两位皇影武士决战的是曾救过小夭一命的陈公子……
听到这儿时,石敢当顿时感到事情的棘手!而此时众侍卫与他相对时的神情已有些复杂不自然,更使石敢当明白此时若强行闯入,非但于战传说无益,反而会使战传说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也许,一切只能看战传说造化如何,能否在两大皇影武士的夹攻中险里求生!
而石敢当对皇影武士的了解,显然比战传说多得多,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情才显得格外沉重。
他的凝重神色落在爻意眼中,使她也受其感染,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石敢当与爻意束手无策之时,小夭却已自另一个方向不受任何拦阻地接近这场惊天变故的核心地带,直到那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独成一体的楼前,才被贝总管亲自出面拦住。
贝总管耐心地劝道:“小姐,众侍卫已发现了城主所在之处,此刻定已冲入屋内,立刻就可以将城主救出,小姐只需在此稍候,切莫靠得太近,以免再出意外……”
小夭像是失去理智般用力推开贝总管,脸色苍白地高声道:“我要见我爹!”
一名乘风宫侍卫刚要拦阻,小夭已狠狠地飞出一腿,猝不及防之下,那人被踢中腹部,痛得他立时弯下腰来。小夭尖叫道:“你们全是一群废物!若是我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将你们全都杀了!”
小夭尚从未对坐忘城战士及乘风宫侍卫如此蛮横,但众人皆知这只是小夭在得知父亲恐有生命危险,而失去理智的反常举止。当下又有几名侍卫冒着被小夭拳打脚踢的危险上前拦阻,果不出他们所料,又有两名侍卫因为不敢也不忍还手封挡,被小夭重击面门一拳,顿时鼻血长流。
就在此时,忽闻近百名乘风宫侍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齐声呼道:“城主被救出了……”
小夭一呆,像是入定般一动不动。
果见西侧围着的众侍卫一下子如决堤洪水般呈扇形散开,现出几个人来,正快步向外围走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昆吾,此刻他双手横抱着城主殒惊天!
殒惊天手脚无力地垂下,浑身浴血,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小夭脑中“嗡”的一声,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全身每一个毛孔似都在“飕飕”地冒着凉气,手脚一片冰凉,一个字也吐不出,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也是苍白无比。
周围的乘风宫属众见此情形,大为担忧,壮着胆子道:“小姐……”
小夭这才如被从噩梦中惊醒般一愣,随即悲呼一声:“爹……”向昆吾那边跌跌撞撞地奔去。
她的双脚是那么的无力,让她几次几乎就要跌倒在地。她与昆吾之间不过只有四五丈距离,但她却感到遥远无比,她心中有难言的惊惧,惧怕虽只是咫尺之间,却会成为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天涯之隔!
当屋中烟雾变淡的时候,包括昆吾在内的众侍卫终于见到了倒在地上的殒惊天!
众侍卫一时却颇为顾忌,因为城主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若此时上前抢救城主,也许会促使那将城主击倒之人抢先再补上一剑,到时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城主殒惊天了。
可场中正血战方酣的双方中,一个是刚被坐忘城待如座上嘉宾的陈籍;另一方则是皇影武士,如此局势可谓扑朔迷离,即使众侍卫有心上前插手,也不知当以谁为敌,以谁为友。
而昆吾却隐隐感到皇影武士甲察、尤无几更可能是凶手,这一半是源于昆吾的直觉,另一半则是根据甲察、尤无几自出现后的种种举止推断!昆吾能成为殒惊天的心腹,决非仅因他的刀法出众!
他想到若说战传说是凶手,委实有些牵强,因为战传说是受城主殒惊天之邀而来的,城主还让他退出以便与战传说单独交谈,由此看来城主对战传说颇为信任。而甲察、尤无几却是不请自来,而且可以说是仗势长驱直入,大有不把城主放在眼里的味道!综合种种迹象,昆吾作出了这种判断。
但无论真正的凶手是谁,至少此人还是希望能隐瞒事实,应不会当着诸多乘风宫侍卫对城主殒惊天再下毒手。想到这一点,昆吾当机立断,抢身而入,将殒惊天抱起,就在他抱起殒惊天时,横溢剑气瞬息间在他后背添了数道伤口!但昆吾无暇顾及,微躬身躯护住殒惊天,如无比敏捷的猎豹般飞身掠出。
但昆吾却毫无喜悦之情,因为在他将城主殒惊天抱起的那一刹间,他感到殒惊天全身冰凉,根本感觉不到气息的存在!虽未能细看,但昆吾却已知城主凶多吉少。
脱离险境之后,昆吾一探殒惊天脉搏,已是无影无踪!
城主殒惊天已——魂归天国!
昆吾顿时如坠冰窖,悲痛莫名!
他的脸顿时扭曲得近乎狰狞,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似若一头要撕噬一切的猛兽!
但,城主殒惊天已死,他竟不知是谁杀了城主!在这一瞬间,城主待他的种种知遇之恩飞速闪过心头,使他的心痛至抽搐,痛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就在这时,小夭跌跌撞撞地向他这边奔来,跑到昆吾身前,只看了其父一眼,悲呼一声:“爹……”立时晕厥。
小夭的出现使昆吾本已失去理智的心突然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冷静!
甚至比以往更为冷静!
一种极为可怕的冷静!
昆吾将城主殒惊天小心翼翼地放下,随后找来几个与他私交甚厚的侍卫,对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随即弹身向东向独成一体的楼阁掠去。
这座殒惊天用以处理坐忘城大小事宜的楼阁名为“华藏楼”,殒惊天以“华藏”谓之,隐喻极乐之意,亦暗含殒惊天要将坐忘城营建成一座真正的安宁的城池,一片乐土。
但他的心意未能实现,就已不幸被杀。
而此时这座失去了主人的“华藏楼”中,仍在继续上演着一场空前残酷的血战。
战传说以一敌二,虽未落败,但也应付的颇为吃力!让他百感交集的是虽然此时“华藏楼”外必是坐忘城各路好手环伺,但却无一人挺身而出与他并肩作战。
但战传说亦知这并不能怨坐忘城的人太无情,而是因为尤无几、甲察的手段太阴毒,使坐忘城的人竟难以分清敌友。
殒惊天被昆吾救出的情形战传说与甲察、尤无几皆看在眼里,正如昆吾所预料的,甲察二人虽然担心殒惊天是否真的已气绝身亡,但却不敢借机再对殒惊天补上一剑!若是他们胆敢这么做,立时便一切暴露无遗,到时两人将落得碎尸万段的悲苦下场!
所以,昆吾带着殒惊天离去之后,甲察、尤无几与战传说一样紧张万分,只是甲察、尤无几所期盼的与战传说所期盼的正好相反。
偏偏外面却迟迟没有反应,甲察、尤无几心弦绷得极紧,几至极限!
蓦地,外面传来一阵欢呼雀跃声:“城主醒过来了!”
至少有八九个人同时振声高呼!
其声清晰无比地传入甲察、尤无几的耳中,两人的神经一直绷得极紧,乍闻呼声,不啻于在他们耳边突然炸响惊天霹雳,对他们心神之震撼难以言喻。
两人心中同时想到:最担心的事竟真的发生了!殒惊天既已醒来,那他们的阴谋毒计就立即暴露无遗。
纵是心灵强大如尤无几者,亦不由神色大变,剑势为之一缓!
与之相反,战传说听得外面的呼声,却是精神大振,对方神色、心态的变化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空前强烈的求胜欲望迅速充盈了他的整个灵魂!
一声由内心深处迸发的大喝过后,摇光剑以让人叹为观止的方式倏然穿透尤无几的严密防守,如一抹咒念般飞速吻过尤无几的颈部!
血光抛洒!
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尤无几的头颅已应剑飞出!而他失去头颅的身躯尚显得十分笨拙地向前迈出两步,随即如一只布袋般轰然倒下。
热血喷射了甲察一脸,温热而黏稠,甲察淡绿色的眼中不由闪过惊骇与狂怒交织的光芒!
战传说一剑劈倒尤无几后,摇光剑未作任何停滞,顺势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自下而上暴撩甲察前胸!
甲察挥动苦悲剑急挡!
骇人听闻的金铁交鸣声中,甲察竟被震得一连倒退三步,心生极度不适之感。
更使他不安的是他隐隐察觉自己难以把握手中的邪兵苦悲剑,若再强战,恐怕最终会为苦悲剑反噬!
正思忖着是该抽身而退,还是另谋他策取胜时,蓦闻一声饱含着无穷悲愤的暴喝:
“去死——吧!!!”
凌厉无匹的劲气自甲察身后狂卷而至!
来势之狂猛,竟使甲察不及转身,便仓促横剑回扫。
“当……”短促而惊人的兵刃交击声未落,一股冷风竟立即扑面而至,让甲察遍体生寒!自他身后袭击的人其修为显然不及战传说,甚至也不及甲察自己,但不知为何,他却感到此人给他的压力竟不在战传说之下。
所幸甲察一身修为绝对不俗,加上皇影武士直接为冥皇效忠,这要求他们必须能在任何不利的环境中做出最快捷最有效的反应。甲察一惊之余,邪兵苦悲剑芒一闪,如浮云掠影般与扑面而至的刀轻轻一触。
虽只是轻轻一触,但因力道把握得妙至毫巅,恰到好处地将迅猛刀势引至一侧,而甲察手中的苦悲剑则以莫可逆违之势,向前暴进一尺。
虽只是一尺之距,但一尺之外便是对手的心脏!
甲察坚信这一剑即使不能立毙袭击者,亦可迫得此人不得不退。
但,仅在极短的刹那间之后,甲察骇然发现自己决不会有偏差的估计竟落空了——
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苦悲剑即将洞穿他的心脏!他的刀非但没有撤回,反而利用翻腕沉肘的力量,自甲察右肩向左下方劈下!
这一刀,即使被砍中,也绝难取甲察性命。
而这一点,正是让甲察惊骇欲绝之处,难道对方不知道此时若要伤他,就必须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
“他不是疯子就是白痴!”甲察心中闪过此念,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略一闪身。
“哧……”
兵刃入体的声音清晰入耳,由苦悲剑传递给甲察的感觉也同样是如此。
同一时刻,他的右臂一痛,肌肤被切割开的锥痛与骨骼被重重砍击的钝痛同时向他袭来!
剧痛使甲察再难把持手中的苦悲剑,他急忙撒手,极为狼狈地侧身翻滚而出,险险避过战传说的一剑,风度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