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雕漆咏题倏然停住身形。
因为,庙门处赫然有一人挡住了他的退路,此人全身上下透发出绝杀之逼人气势,顿时给雕漆咏题以难以抵御的压力。
午后,有萧萧细雨纷扬飘洒,隐凤谷显得朦胧缥缈。
尹恬儿静静地在疏雨楼中临窗而坐。
其实,静的只是她的身,她的心比窗外的雨丝更乱,更漂泊不定。
萧萧冷雨,槛菊萧疏,井梧零乱。
雨也菲菲。
心也非非。
尹恬儿与二哥尹欢素有隔阂,自大哥尹缟离世之后,她对父亲更为依恋。昨日父亲歌舒长空破冰而出,与她擦肩而过,虽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但对她的心绪却有深深的震撼。
此时,她又想到父亲在那一刻所显露的惊世修为!在此之前,她也是一直坚信父亲虽是困于坚冰中,但仍是一个有着不世修为的大英雄,只是那时这一念头仅仅是她自己的臆想与愿望,事实究竟如何,她却无从得知了。直到昨日,她亲眼目睹了父亲举手投足间,便有震人心魄的气势,甚至超越了她先前的想象,这使尹恬儿惊喜不已,更为坚信父亲必有破冰而出,与她共享天伦的一天!
至于战传说的意外昏迷,在她看来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枝节,既然父亲说可以在一日内使其安然无恙,就必然能做到。
心中受此事鼓舞,尹恬儿甚至连隐凤谷面临迫在眉睫的威胁也忽视了。
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略略侧身,向门外望去,匆匆而入者是她的贴身婢女梦吟。
梦吟一见尹恬儿便道:“小姐,谷主已到疏雨楼。”
尹恬儿一怔,尹欢与她虽是兄妹,但因为彼此不和,所以平时尹欢极少前来她的疏雨楼,此刻却不请自来,她难免心中感到惊讶。正当尹恬儿在思索二哥尹欢的来意时,尹欢已出现在长廊外,他的身边并无十二铁卫跟随。
尹恬儿略一思忖,对梦吟道:“你暂且先退下吧。”
“爹一切可安好?”尹欢入座后道。
“一切如昔。”尹恬儿道。
尹欢直视尹恬儿,道:“为何陈籍与你一同进入冰殿,却未见他与你一起离开冰殿?”
尹恬儿立知二哥尹欢前来疏雨楼的真正原因,她不经意地一笑,道:“难道二哥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尹欢断然否定道:“陈籍伤势未愈,而冰殿内又奇寒无比,他一人留在冰殿中,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差错。陈籍是不二法门灵使前辈送至我隐凤谷的,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终究十分不妥。”
尹恬儿道:“二哥对陈籍倒十分在意,不过,陈籍的确在冰殿中出了意外。”
尹欢“哦”了一声,难以看出他的心情如何。尹恬儿便将战传说进入冰殿后的经历说了一遍,在她叙说的过程中,尹欢的眉头微皱,神情若有所思。待尹恬儿说完,他立即迫不急待地道:“你是说父亲曾经破冰而出?而且……爹还显露了卓决不凡的武学修为?”
尹恬儿点头道:“正是!”她仔细留意尹欢得知此事的神情,但见尹欢显得很是欣慰地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看来父亲与你我同聚有望了。凭父亲的绝世武学,又何惧于惊怖流?”
话对此处,他忽然笑容一敛,沉吟道:“但父亲与陈籍同处冰台内的狭小空间,父亲会不会有危险?”随即略略压低了声音,“倘若这是陈籍的一计,其目的就是要借机接近父亲……”后面的话,他打住了。
尹恬儿心头微微一震,转念道:“应无这种可能,因为这一次是父亲主动见他,何况陈籍如此年少,与父亲又怎会有怨仇?”说到这儿,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接道,“二哥为何先是对陈籍百般关照,随后又对他疑虑重重?”
尹欢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对我一向心怀不满,对我的言行亦多有怀疑,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尹恬儿淡然道:“二哥乃隐凤谷谷主,又何须在意我怎么想?”
尹欢眉头一挑,似有怒色,正当此时,外面梦吟报道:“谷主,雕漆咏题返回谷中,有事要见谷主。”
尹欢当即吩咐道:“让他在清欢阁等候。”
清欢阁乃隐凤谷谷主尹欢的居所,亦是隐凤谷装饰得最为奢华靡丽的楼阁。清欢阁的门窗以名贵檀香木料做成,又以金石珠翠百般修饰,微风拂过,香气飘溢。楼阁周围倚石为山,引水为池,广植奇花异草。
清欢阁内,更有丝竹声声。尹欢在阁中圈养了娇媚少女、俊美少年各十二人,他们终日临轩对镜,巧施靓妆,放浪形骸,无以复加。乐土已有传言,称隐凤谷谷主尹欢有余桃断袖之癖,常与俊美少年寻欢作乐,这正是尹恬儿对其甚为不忿的原因所在。尹欢身边的俊美少年被尹欢重重责打后,再遭遗弃,被遗弃者从此非但没有了往日受宠时的骄恃气焰,而且为隐凤谷弟子所不齿,其地位从此沦为最为低贱者。
尹恬儿在水舍中初遇战传说时,见战传说年少而俊朗,又是遍体鳞伤,心中便起了怀疑。她与尹欢一向不和,对他身边的美少年更是不屑一顾,便误将战传说当做是尹欢身边失宠的俊美少年,当下出手便要惩治战传说,由此才有了他们之间的那一场误战。
此时在清欢阁的一间密室中,尹欢与雕漆咏题共处一室,连尹欢身边的俊美少年、少女都被支使开了。
尹欢直截了当地问道:“雕漆卫,吩咐的事,你可办妥了?”
雕漆咏题恭声道:“属下已探得一些情况。”
尹欢的目光并不正视他,只是轻轻地吐出一个字:“说!”
“属下奉命追踪后,方知谷主要追查的人是曾在隐凤谷治伤的晏聪。此人很是机敏,属下暂未能查出他师出何门,但却总算探明了另一件事,原来晏聪竟是惊怖流的人!”
尹欢目光倏闪!
很快他恢复如旧:“绝无可能。晏聪是不二法门灵使送来的人,若他是惊怖流的人,又怎能瞒过灵使的法眼?”
雕漆咏题胸有成竹地道:“谷主可记得惊怖流凭借‘三皇咒’欲加害小姐一事的前后经过?三皇咒邪功最初是作用于小姐豢养的鸟儿‘花花’身上,‘花花’受伤后飞落至陈籍所在的水舍中,而小姐恰好在它体内邪能即将发作时赶到水舍,这便很不寻常。事实上小姐所豢养的鸟儿颇通灵性,它本不应飞到水舍中,而是应返回小姐身边才是。它之所以飞至那间水舍中,是因为有人在那间水舍中做了手脚,所以那只鸟会一反常态落在水舍中。”
尹欢不以为然地道:“此举又有何意义?”
“可以让小姐被陈籍所杀!”
尹欢这才抬眼看着雕漆咏题,道:“你是说晏聪是惊怖流的人,他利用曾与陈籍同处一间水舍的机会,在水舍中暗做手脚,引来已被三皇咒控制的‘花花’,其用意是想让陈籍被三皇咒控制,从而杀害小姐?”
“正是。陈籍能重创苍封神,说明他的武功极高,虽然当时他受了伤,但一旦为三皇咒所控制,伤势就不会成为他功力暴进的障碍。若如此,那么陈籍的可怕就非常人可比,小姐绝难幸免!我隐凤谷要制服入邪后的陈籍,也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尹欢似已被雕漆咏题的话所打动,他皱眉道:“晏聪与陈籍共同应战苍封神,他怎么可能会对陈籍行此不利之举?”
雕漆咏题道:“谷主亦知在此之前,晏聪与陈籍并不相识。晏聪与苍封神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陈籍却是最知情者,晏聪此举一则可以迦小姐,二则可除去陈籍,使他与苍封神之间的事成为永不会被他人知晓的秘密,这比由不二法门灵使出面解决此事更为稳妥。后来,被三皇咒所制的不是陈籍,却是雷大,晏聪的计谋因此而落空。但他并未因此而罢休,于是借与六道门之人相会的机会,引谷主离开隐凤谷,同时暗中将谷主的行踪告之惊怖流,以至于惊怖流可以在谷主离开隐凤谷尚未返回的间隙,驾着与谷主相同的马车混入隐凤谷,杀我谷中四十余人。若晏聪仅仅是为了与六道门的人会面,又何必舍近求远,要到十里之外的‘求名台’,而不是在我隐凤谷中?”
尹欢自长案后站起身来,缓缓踱步。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左手上,在他的左手中指上,有一只夺目的指环,精美绝伦。
站定之后,尹欢沉声道:“这一切,是你的推断,还是有真凭实据?”
雕漆咏题道:“这是属下追踪晏聪后窃听而来的。当时晏聪正与惊怖流的一名高手相见,属下唯恐暴露,所以并未能取得重要证据,但属下窃听到的事,却是极为重大。”
说到这儿,雕漆咏题止口不言了。
尹欢扫了他一眼,道:“为何欲言又止?”
雕漆咏题踌躇道:“因为……因为事关石老,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石老?”尹欢身子微微一震。
雕漆咏题犹豫了片刻,方似下了很大决心道:“根据属下所探听到的消息,石老应……应与惊怖流有染!石老之所以在隐凤谷待了近二十年,其目的就是为了等待凤凰再现隐凤谷之时!”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尹欢更为惊愕的话,“而属下还探得一件更为出人意料的事,原来石老的真正身份,竟是玄流三宗的道宗宗主石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