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午,湖光微波,清风正好。
萧阳坐在湖边精致的水榭里,透过一层摇曳着的粉白帷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和远方微蒙的山峦。
侍女们纷纷端上精致可口的糕点,供郡主食用,深怕一个侍奉不周,招来这小郡主的鞭子。
冬青看着郡主此番模样,心里也拿不准郡主想干什么,但身为郡主的一等丫鬟,只得小心翼翼的陪着。
今天天气那么好,若是平常,郡主早就入宫找太子殿下去了,哪里会就这样坐着,而郡主也不是那种能坐的住的人,不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冬青这样想着。
待侍女们纷纷退下后,冬青端起一碟糕点说道:“郡主,这是您最爱的雪蓉糕,您尝尝。”
萧阳看了看这碟糕点又回过头继续看着湖水,说道:“放下吧,我以后不吃这雪蓉糕了。”
冬青心里非常惊讶,但还是放下了这碟糕点,不安的对萧阳说道:“郡主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有什么要紧的,奴婢来做。”
看着冬青如此,萧阳拉起冬青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没有什么烦心事,只是有点累,这样就很好。”
是的,这样就很好。
看着冬青紧张的样子,萧阳心里笑了。她知道,冬青以为又有谁去勾搭太子,碍了她的眼,想替她出气。
其实不是的,她现在心里很平静,无论有多少人去勾引太子,现在的她都能很平静。因为此时的萧阳并不是三天前的萧阳了。
她,是十年后的萧阳。
说起来十年前的她也是悲哀,手中那么好的牌,愣是被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虽是郡主,可却是一个比公主还要尊贵的郡主。
她的父王萧合,早年跟着皇上打江山,出生入死,甚至还为皇上挡下不少的明枪暗箭。江山打下后,皇上与萧合结为异姓兄弟,封并肩王,人称“萧王爷”。
虽是功成名就,但萧王爷却只得一女,此后再无子嗣,其中酸楚,只有皇帝明了。因此特封萧合独女萧阳为一品“温雅郡主”。
朝堂之中无人不知这温雅郡主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未来的皇后。
除了算是报答萧合多年的跟随之情,还有萧合手中六十万大军的军权,这笔账怎么算皇帝都不亏。
萧合当年跟着他时,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只得一女,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担心将来会外戚专权,而那六十万军权最终还是回归皇家,成为太子最有力的资本,稳固他的地位。
这温雅郡主无论如何都只得嫁入皇家。
萧阳那时也非常迷恋太子,也懂得讨人喜欢,皇帝和皇后都非常喜爱她,事事依她。在后宫之中,哪怕她再怎么嚣张跋扈,都没有人敢来碰她的霉头,即使是公主。
让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阳虽迷恋太子司马荣,甚至常常以未来太子妃自居。而太子,虽明白萧阳的地位,却极为厌恶她。
太子非常厌恶萧阳两面三刀的性子,对皇帝皇后嘴甜,转眼对下人却随意打骂,一旦不合心意就皮鞭乱挥,跋扈至极。他的妻子,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来当。
最后,太子居然爱上商贾之女高念柔。甚至不惜一切要娶她为太子妃,在皇帝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最终昏了过去。
知道此事后的萧阳哭闹不休,直到头疼的萧王爷答应让皇帝给个交代,萧阳这才安静下来。
此事的结果便是六十万大军的军权让太子妥协,萧王爷答应,若是未来太子登基,阳儿为后,那军权便交出,他与夫人便安享天伦。
即使她被立为太子妃,高念柔还是成为了良娣,深受太子宠爱,可笑她竟然连让太子圆房的欲望都没有。
区区一个商贾之女,拿什么来跟她比,可她却得到了太子全番的心意。她的温柔得到了东宫所有人的认可,众人都认为,她更能站在太子身后辅佐太子。而那所谓的太子妃,除了靠自己父亲之外,还能有什么,且目光短浅,自私势力。
太子年少有为,虽然重用贤才,却也心狠。
他与他身边的谋士,一步一步将父王的军权蚕食,掌控到他自己手中,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地位也越来越不稳。
她就算了,可那些军队却是父王的心血,虽说将来还是要交给太子,但却不是这种方式。
更让人失望的是当时太子随便撩拨她,而她为了能讨好太子,将很多机密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有机会去更好的筹划。
最后她看着父王苍老的面容和母妃凄惶的神情,终于明白过来,可是却太晚了。
事情的最后很简单也很明了。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她也顺利当上了皇后,一个有名无实,受人嘲笑的皇后。
她想着,就这样吧,她就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不让处境尴尬的父王惹麻烦。可新帝却早已容不得她父女二人,也不想死后还跟她葬在一起。
那时有人居然用很卑劣的方式诬蔑陷害她的父王,说什么勾结外敌。
人心都是偏的,当时新帝明明知道这是陷害,却一举顺势将父王逐出京城,而她废黜后位,打入冷宫。最后连父王母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在冷宫中她饱尝心酸,以往的荣华富贵都烟消云散,任谁都能来践踏她。
有人跟她说,高贵妃诞下皇子,被立为皇后。虽没有强劲的后台,可她的智慧和仪态让天下人折服。
有人跟她说,皇帝为讨新后高兴,甚至不惜散尽后宫,实现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人跟她说,她的母妃不堪路途艰苦,半路上去世了。而她的父王,在于盗贼搏斗时,身中数箭,气绝人亡。
她在冷宫崩溃哭嚎,悔不当初。
她的父亲跟着先皇出生入死,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这都是她害的,都是她任性不识时务害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萧阳留下悔恨的泪水。
她好恨,恨司马荣的绝情,但更恨她自己。
既然如此,那她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早早随父王母妃一同离去。
萧阳木然擦干眼泪,拿起身旁的烛火,燃上帷幔帘布,然后发疯似得狂笑,边笑边哭,似要发泄她心中的痛苦。
她死后,变成一缕魂魄,不知为何无法投胎,所以呆在这烧焦的冷宫。
也没有人来收她的尸骨,一直到两天后来了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怎么会是他。
武衡。老丞相的长孙,太子的陪读,如今的朝堂新贵兵部侍郎。
这连皇帝都不管,他来干什么。萧阳一袭白衣,幽幽的看着。
武衡找到萧阳烧焦了的尸骨,叹了口气。默默将她的尸骨包在一个锦布里。包好后,带着锦布变离开了。
萧阳此时是鬼魂,哭不来,但她很感动,没想到众叛亲离的她,最后竟是由他来收尸。
武衡,当时见他时,是跟在太子身后唯唯诺诺的小陪读。即使是丞相的孙儿,但在他们面前也只能是低头当臣子。
那时的她她满眼都是司马荣,对这个小陪读视而不见。
依稀记得太子不想见她时,都是派这个小陪读来挡住她。当太子与那高念柔花前月下时,也是派他来拖住她。
那时他也来劝过她不要对太子执念太深,而她却呵斥了他,认为他是讨厌她,为高念柔才这样的。如今这样,她倒也觉得当时他是真心劝她。
武衡带着萧阳的尸骨离开了宫殿,为她选择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山林。是个安息的好地方,萧阳很满意。
即使为她安置好后事,她还是无法离开。
她身不由己的只好跟着武衡走。
然后她看见了此生令她最为震惊的画面。
武衡来到他书房的一间密室,里面挂满了年少时的她各种各样的画。有的灵动,有的傲气,有的在赏花,有的在观鱼……都是在武衡能见到她的时候创作的。
武衡对着她的画,压抑的饮酒。
萧阳看着此时的武衡,心里万番滋味。她以为她只会让人厌恶,没有想到……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看着武衡喝醉后喃喃念着她的名字。但即使醉了都不敢念得太大声,觊觎皇家妇,哪怕是皇帝所不喜,都是死罪。
萧阳心里悲叹,世事弄人,情不由己。
她一生单恋,并不知晓真正的情爱,且到最后她对司马荣的那点所谓爱恋都变为怨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晓她到死都是处子。
而这样的她却被一个人如此压抑的喜欢着。到底是对她的讽刺还是垂怜。
然后她就消散了,再后来她就醒了,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太子南下遇见他此生所爱,而她正在京城等候着。
等候着太子和他的爱妃。她想看看,若是她此生偏要与他作对,他是否能像前世那般如鱼得水。
她还等带着那个人,看看他此生还会不会喜欢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