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安羽倾决绝离开,她走的那天晚上,慕寒渊像是能够感应到一般倏然睁开眼睛,撑起身子低沉唤了好几声,却连一点儿回应都没有,那时他就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总觉得安羽倾不会离开他,所以当事实摊在眼前,他自然难以接受。
都说失之方知贵重,即便没有失去,慕寒渊也清楚安羽倾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只是过于自信,也不会处理对颜琪的放不下,可是那种放不下不过是习惯使然,他如果知道这会逼的安羽倾离开,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跟颜琪扯上关系。
慕寒渊固执地走到衣橱前,拉开橱门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的是放在自己抽屉上面的银行卡,那是他给她的,现在却还回来了,意义再明显不过。
其实那天晚上慕寒渊有查到安羽倾的行踪,他一路疾驰赶到机场,到底是错过了。叶绍清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在还未触及之时男人的身躯便徒然倒下。
叶绍清呆愣许久,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男人是慕寒渊,又怎么会倒下?直到四周响起低呼声,他才真正乱了方寸。
慕寒渊的母亲死于心脏病突发,也就是前一刻可能还好端端的生命忽然间就没了,叶绍清在得知这点后,站在手术台前连指尖都在颤抖,他终于可以确定,这病遗传到了寒渊身上。
一个人如果可以极端冷酷,那么就不牵扯情绪问题。慕寒渊三十年来将这点贯彻得很好,他具备绝对的冷酷和理智,所以自然不会有机会跟这些病痛扯在一起,直到安羽倾的出现。
这就是为什么当安羽倾回来时,叶绍清跟秦榄会用那种携着责备的眼神看她,后来知道一年来她也不容易,为了生下综综差点儿难产离世,于是便全当是两人自己的事情,那么这次呢?这次又是为什么?
听着秦榄平静无波的叙述,安羽倾抱着膝盖的手臂愈加收紧,她红着眼眶,却怎么也不愿意哭出来,她总觉得自己很多时候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总觉得像慕寒渊这样的男人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站得太高,很多事情都不会像常人那样在意,可是安羽倾却忽略了,一旦他在乎了呢?
秦榄看到她这个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他朝安羽倾伸出手:“你先起来吧,他如果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
安羽倾更紧地抱紧胳膊,轻轻摇头,声音沙哑至极:“那我就等他醒来亲口告诉我,他会难过。”
综综不明就里,却也大致看得出妈妈很害怕,他扭着肥肥的小屁股坐到安羽倾身旁,紧紧依偎着她,秦榄看着叹息一声,索性也直接一屁股坐在综综身旁。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安羽倾觉得自己身体都僵硬了,却还是等不到那个人出来,不过这段时间,她倒是冷静了很多,以前都不算什么,只要那个男人还好好的,他要什么自己便给他什么。
叶绍清略显疲惫地推开手术室的门,入眼便看到三个坐在地上的人,他凝眉看着他们,疑惑问道:“你们全部坐在这里干什么?”
秦榄回答得理所应当:“等你们啊!”
“就不能坐着等?”
秦榄不说话,只递给叶绍清一个眼神,叶绍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安羽倾脸色苍白却一脸希冀地盯着自己。即便是刚赶到墓地时心中积攒着多大的怒火,这阵子也全部消了,原因无他,不过是男人临手术前悠悠醒来,迷迷糊糊说了句:“是我自己不小心。”他自己都万分勉强了还不忘惦记手术室外的女人,自己还能说什么。
“都起来吧,他没事了。”叶绍清淡淡开口,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到安羽倾面前,他扶起腿脚僵硬的安羽倾,俯身在她腿上有顺序地轻拍几下,到底是忍不住:“羽倾,我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做,我们都选择瞒着你,不过是因为他想护着你,他曾经说过,你就应该是活在他掌心无忧无虑的女人,别怪他,好好跟他在一起,如果这种情况再有一次,你就要做好失去他的准备,寒渊绝起来比谁都无情,你清楚的。”
“嗯!”安羽倾使劲儿点头,滚烫的泪珠终于顺着冰冷的眼眶溢出,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再看慕寒渊已经被推了出来。
安羽倾三两步走到推床前,凝视着他苍白的俊颜,发现此刻戴着氧气罩的他显得尤为脆弱。原来慕寒渊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也有发脾气折腾所有人的时候,想到这里她忽然就笑了,泪水顺着鼻翼滑落,心里默念好几遍活着就好,以后那么长的年月,她总能等到他彻底小孩子的时候,因为他只会展示给他看。
……
慕寒渊似乎还在闹着脾气,整整两天除了中途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又沉沉睡过去,安羽倾放心不下拉着叶绍清过来,叶绍清给他好好检查了一番,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惯的。”
安羽倾诧异:“什么惯的。”
狐狸优雅转身,一身白大褂穿得风姿无双:“还不是让你惯的?耐心点儿,会醒来的。”
安羽倾将这句话仔细咀嚼了好几遍,倏然扭头看向大神,这货不是在装睡吧。考虑到慕寒渊并没有这么幼稚,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儿,她略略放下心来。
慕寒渊真正醒来是两天后,安羽倾心里记挂着他自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叶绍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他那点儿小技俩骗过去,只是饿着肚子熬两天,也真是难为他了。
早上醒来慕寒渊就没怎么搭理安羽倾,她在时候就好像看不见一般,可是一旦她在房间走动他的视线总会跟着她移动,安羽倾知道他心中的症结在哪里,所以便放肆迁就着。
彼时叶绍清正在同慕寒渊聊天,刚谈到一半安羽倾推门而入,叶绍清明显看到刚才还有些焦急的男人立刻舒出一口气,偏偏脸上的冷峻更甚,狐狸在心底嗤笑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安羽倾提着从别墅煮好的东西走过来,将其中一份递给叶绍清,笑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稍微有点儿辣。”
叶绍清顶着身后的阵阵寒气从容接过,且不怕死地说道:“我还就喜欢吃稍微辣点儿的。”身后的寒气愈加明显,狐狸有些坐立难安,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我还有点儿事就先回办公室了,谢谢你的午饭啊羽倾。”抬步离开,刚走到安羽倾身边又停下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刺激他。”
安羽倾轻轻点头,直到叶绍清关上房门,她才搬了个凳子坐在慕寒渊身旁,纤细的手指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个精致的食盒:“有没有很漂亮?叶绍清说你刚醒来食欲可能不好,我专门挑了几个颜色艳丽的食盒,听说可以激发食欲。”
荒谬,慕寒渊差点儿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却紧抿着唇咽回去,眼神盯着安羽倾手中的食盒,在心底又给叶绍清大大记上一笔,他两天前就醒过来,坚持到现在怎么可能食欲不好?更别说还是她亲手做的。
安羽倾煮了米饭,又在里面加了紫米,几样菜也都是慕寒渊最爱吃的,他现在靠在床头,虽然看着精神不错但眼底却有淡淡的青黑,倦意掩饰得并不十分好。
菜加饭满满一勺子,她含笑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怎么会看不到他眼中的渴求?慕寒渊明显料想到了,有些别扭地微微转过脑袋,说了这两天来同安羽倾的第一句话:“我自己来。”
安羽倾只笑不语,将勺子更凑近一些,他拗不过她,只好张嘴吃下。的确,他现在没有半点儿力气,刚才还是在叶绍清的帮助下才能勉强坐起来,心里想着不能在她面前示弱,可真的等到女人含笑喂给自己食物,却又觉得一切骄傲都那么可笑,他很喜欢她做的东西,还想着吃一辈子,现在放下身段也没什么。
“会不会太咸?你慢点儿。”安羽倾抬手拭去男人唇畔的米饭,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问道。
慕寒渊认真盯着她看,老实道:“很好吃。”
安羽倾几天来紧绷的心弦瞬间舒张开来,能吃得下东西还觉得好吃就好。她坐着将食盒装进纸袋里,刚站起身来手腕就被慕寒渊抓住,她担心力道不好会让男人觉得不舒服,便顺着他的力道俯身,直到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才彻底放下心来。
慕寒渊暗自咒骂自己没出息,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抚摸她的黑发,嗅者她的馨香,低沉问道:“知道错了吗?”
安羽倾老实应道:“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
安羽倾牢牢环住他,轻声道:“错在不该仗着你的信任乱说话,伤了你很不对不起,寒渊,以后不会了。”
慕寒渊黑眸中迸发出一抹光彩,如果能让她明白这些,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