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魏有功,甚至不能转侧一下身体。
好几根肋骨被徐达踢断了,一动就是难以忍耐的疼痛。
如果不小心的话,万一断裂的骨头戳到内脏,那绝对是没得救了!
但是魏有功忍着剧烈的疼痛,一声不吭,只是用缝隙似的眼睛,悲哀地看着贺兰嫣之。
他身上的药性,经过冷水一泼,差不多已经散了,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贺兰嫣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会有洗尽屈辱的那一天!”
看着魏有功受这样的罪,贺兰嫣之真的真的很难受。
她宁愿徐达打的是她!
而且,那种被设计,被陷害,被冤屈的痛苦,更是令人欲哭无泪。
尤其是,连徐达也站在她的对立面,用充满怀疑和憎恨的眼光看着她和魏有功。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着,屋里静默得吓人。
徐达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
贺兰嫣之知道,现在不是同徐达理论的时候,也不是对他提要求的时候。
只有等徐达证实了避毒珠的神奇,以及杯中水确实有毒,才有可能让徐达接下来相信她说过的话。
魏有功就那么躺在地上,贺兰嫣之不敢搬动他分毫,怕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
她也不敢表现得对魏有功太过关心,怕激怒了徐达,他会发疯似的跑来弄死魏有功。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了。
贺兰嫣之小声对魏有功说:“张开嘴,把避毒珠吐出来吧!”
魏有功艰难地张开嘴,用舌头将避毒珠顶了出来,正落在贺兰嫣之的手上。
“王上请看。”贺兰嫣之将变得灰蒙蒙的避毒珠举到徐达的面前。
徐达无可否认:原先有着盈盈光芒的粉红色珠子,真的改变了颜色。
”照你们先前的方法,将这颗珠子泡在清水杯里。“徐达面无表情地说。
贺兰嫣之照做了。
徐达做了记号,一杯清水,是先前贺兰嫣之所中之毒;还有一杯,是魏有功所中之毒。
他派人抱来两只小猫,分别给它们喂下了两只杯中的水。
结果是,两只小猫很快蹬腿死掉了。
贺兰嫣之定定地看着徐达:”王上,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徐达半晌无言,眼光森然地看着贺兰嫣之,然后才说:”这只能证明,你一部分话是事实,无法证实,你所有的话都没有说谎。“
”既然有一部分是事实,那么,可否求王上先派御医将魏有功的伤处置好?留着他的性命,才可以继续查明,我说的有多少是真话,又有多少是谎言!“
贺兰嫣之脸上的表情很镇定。
事情已经这样了,惊慌失措也好,痛哭流涕也好,都无法改变。
所以,索性坦然面对。
徐达捕捉着贺兰嫣之脸上最细微的变化,发现这个女人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不过,贺兰嫣之的最后那句,显然打动了他的心。
是的,他要留着魏有功的性命,查明事实。
如果魏有功和贺兰嫣之真的联合起来,给他戴了绿帽子,欺骗了他,那么,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但如果他们是被设计陷害的,是被冤屈的呢?
又将如何?
徐达还没有想好。
他眼睛看到的情形,实在令他太过震惊,他直到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正常思考。
”那就先治好他的伤。不要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你们终究会尝到欺骗我的苦果!“徐达冷冷地说。
贺兰嫣之点点头:”我盼望早日查出真相。“
终于来了擅长骨科的御医,先简单地处理了魏有功的伤势后,命人极其小心地将他放上了担架。
魏有功声音嘶哑地说:”让我尝尝那杯水,判断,是什么毒……“
贺兰嫣之摇摇头,面带凄凉之色:”不用了。“
无论是何种毒,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反正没有死,那就行了!
可是,魏有功坚持,不给他水,他就打算从担架上滚下来。
贺兰嫣之无奈,只好用筷子蘸了蘸,滴了一滴液体在魏有功的舌头上。
魏有功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
半晌他才说道:“水里含有水仙鳞茎的汁液。”
贺兰嫣之怕他中毒,又让他把避毒珠含在了嘴里。
确定魏有功没事之后,贺兰嫣之才由得太监们将他抬走了。
徐达直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屋子,这才冷言冷语地说:“如果是孤王受了伤,不晓得你会不会这样上心?”
贺兰嫣之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屋里很暖,她的心,却结成了坚硬的冰砣。
“什么也不想说吗?”徐达再一次冷冷地开了口。
“请王上及早将那个擅自去报信的宫女关押起来,细细地审问,有可能从她嘴里问出线索,然后抽丝剥茧,查明真相。”贺兰嫣之认真地看向徐达。
徐达什么也没说,立起身,一撩黄龙袍,大步流星地走了。
贺兰嫣之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身心俱疲。
她知道,事情不会简简单单就解决掉的。
敌人费了这么多心机和精力,好不容易把如此多的巧合集中在一起,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破解呢?
徐达一走出屋子,立刻命人将那个给自己报停的宫女捉了来,他要亲自审问。
报信的宫女名叫小翠,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的模样。
她在凌云殿地位低下,专管洒扫之事。
根本没什么机会走到定妃跟前去,和定妃的饮食当然更搭不上边了。
所以,徐达根本不觉得,这样一个人能给贺兰嫣之和魏有功下毒。
当然,他现在要问的,也只是谁差她来御书房报信这档事。
小翠怯生生回答徐达的提问:“回王上的话,是柳絮姑娘派奴婢来报信的。”
“柳絮?”徐达晓得柳絮是深得贺兰嫣之信任的人,或许,柳絮当时被吓着了,觉得自己来了,她或许可以少担些责任吧?
很快,柳絮也被叫了来。
徐达问她:“是你派小翠来御书房传信的吗?”
既然贺兰嫣之一定要寄希望于审问宫女,那他索性审问个明白,看她还有话好说!
柳絮诧异地摇头:“回王上的话,定妃娘娘当时的情况很不好,奴婢十分担心,根本没想到要差小翠去向王上报信呢!”
柳絮的回答,让徐达大吃了一惊。
一个说是,一个坚决否认,那么,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这件事,有必要说谎吗?
让小翠和柳絮当面对质,小翠才慑慑地道:“奴婢当时在殿前点熄灭的蜡烛,突然一个女声说,柳絮姑娘让你快些去御书房报信,定妃娘娘突然病得十分厉害!”
奴婢回过头,那人已经匆匆走了,只瞧见她一个背影。所以,所以奴婢竟是不知这人是谁?
既然上头吩咐下来,奴婢哪里敢不听?也没胆子去问柳絮姑娘一声,所以慌忙就往御书房跑,把信带到,奴婢的差事,也就算办好了。“
这下子,徐达有些相信贺兰嫣之的判断了:凌云殿,确实有人在想对她不利!
但是,就算查了这个宫女,竟然是一点头绪也查不出来。
柳絮急忙剖白:她没有得到定妃娘娘的命令,是断断不敢自作主张,派人去惊动王上的。
而定妃娘娘晓得王上忙于国事,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打扰王上。
柳絮是与定妃共过患难的人,所以,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那么,到底是谁,在擅自行事呢?
结合上面的情形来看,这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把他引了来,亲眼目睹定妃和魏有功的奸情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清楚魏有功会和定妃发生些什么的。
不然的话,她何苦要这样多事?
一开始,徐达以为:贺兰嫣之为了给自己脱罪,所以胡乱找借口,找理由。
但是现在,徐达有些信了。
问题又来了,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魏有功和定妃会有不正常举止的呢?
难道,如贺兰嫣之所说的,魏有功真的被下了那种比惹意牵裙散更为厉害的药?
而她自己,先是中毒,毒中还掺了软骨散?
可是,身为凌云殿的宫女,这个女人是如何了解魏有功被下药的真相的?
她的手,能伸到魏有功那儿去?
徐达不相信一个宫女,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同时对付魏有功和定妃两个人。
而且,现在要怎么查出这个人来呢?
凌云殿虽然不大,但因为自己对贺兰嫣之的宠爱,加上她诞下了麟儿魏政,所以新添了很多服侍的宫女和太监。
到底会是哪一个宫女,敢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干这样一件事情?
徐达想想便觉得有些荒唐。
但如果说根本没有这个宫女的存在,那么小翠被支使着去报信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折腾了几乎一晚上,徐达不免有些疲累;同时他也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象塞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似的。
他伸了个懒腰,边上伺候的贴身太监低低的声音说:”王上,您应该歇息了。合一会子眼,又到了该上朝的时候哩!“
国事自然比家事更重要,没有了国,家还能保得住吗?
所以徐达决定,先将这个小翠关押起来,等明天得了空,再继续审问。
或许,明天就可以将那个怀着诡异目的,支使她报信的宫女找出来吧?徐达心想。
他打着呵欠坐上了步辇,回他的养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