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马似乎行驶在天的另一头。
“爹爹,他们在做什么?”车轿上有一女童,见那官道不远的田地上,一帮人戴孝呜咽。
“父亲,收钱罢,父亲,收钱罢。”
“他们在祭奠自己的先祖,以示敬意。”
行到第二日进了城,车马纷纷,人来熙攘,好不热闹,行至没多久,街上的人便渐渐稀少。
只见一小子喘吁吁地跑着,到了绿油漆的大门石阶前。
“太太,老爷回来了,车马已到街口。”
那太太头梳松鬓扁髻,饰满珠翠,两个嵌宝牡丹金簪,耳戴嵌宝金丁香,锦裙绣袄,外罩着银鼠披风,被一些丫鬟婆子小子簇拥着。她顺手把织金祥云纹狐皮暖兜递与了身后的丫头,示意一旁的嬷嬷,那嬷嬷走下石阶,见车马行至不远,挥手示意,两串鞭炮点燃。
洗风尘,接贵气。
车马行至门前,一旁小子们拿了长凳,放在轿下。
从里走出来个,身穿二品常服,而立之年的男子,身材适中矫健,五官相正,眼睛炯而有神,头顶紫貂帽套。
后面,跟着三个奶妈妈,期间,怀抱一孩童,生得是粉白黛黑,明眸善睐,跟随着老爷走到门前,奶妈便放下,只见这孩童身披水绿缎面斗篷,上绣着遍地粉桃,镶着出锋的银鼠皮。
见此,人人便向那老爷行礼。
“娘亲,娘亲。”那孩童跑向太太笑道。
太太抱起孩童,怜爱着:“又长高了好些,可不能再离我半步了。”后怀抱与奶妈,孩童不愿奶妈抱,伸手便怀住了一个年貌尚小的公子。
公子掩鬓束发,头戴镶金八宝玉冠,眉如远山,透着几分的英气,清水目,丹凤眼,面若春桃,身穿油绿袄,交领绣着缠枝卷叶纹,点着三三两两的小巧湘妃红果,腰间系有镶金嵌着红枣大的镂雕松鹿珊瑚扣,玉佩香囊数个。
“我要大哥哥抱我,
——但大哥哥像个女孩子,不知是否抱得动。”
公子听后,便抓痒引得那孩童咯咯地笑,可爱非常。
“又胡说了,你大哥哥是男子汉,不可以这么说。”太太摸弄着那孩童后脖梗儿笑道。
“是然儿姐姐说的。”
“云娴还没有回来?”老爷问道。
“恩,去得时候跟了三个婆子,还有屋里的大丫头,跟了近十个小子,到了哪儿也都有书信,昨儿来了一封,不久就回来了,放心罢。”太太
说着,一干人,便跟随着老爷,穿过大厅,走过正堂,又过了穿堂,走过一个小花厅,走到一个不大不小绿油漆的门前,那里等着一位姑娘,后跟着两个丫头。
只见那姑娘,曲眉丰颊,聘聘袅袅,观之可亲,上穿着艾绿袄儿,下着牙色喜上眉的马面裙,外罩着内衬毛皮的桃红褙子,袖口那里绣着团花,掏着白狐皮暖兜。
“姵姐姐。”公子喊道。
姑娘走上前去向老爷太太行了礼,便跟着进了门,上了轿子,没多久便停到一个院落前,大门上悬着匾,上写着,夏氏宗祠。
几人进入大门,走过仪门,至享堂,享堂上方悬着“敦本堂”的匾额,两旁还有一对抱柱联:聪听祖功懿德,继贤孝世泽长。
这时,老爷公子沐了手,公子捧香,老爷上香,连太太及小姐,谢拜祖上报平安。
礼毕,老爷太太刚出了正堂门走着,太太却发现那孩童不知去哪了:“嬨儿呢?”正问着,外头一小子慌张得跑来:“老爷太太,您请去仪门牌坊那瞧瞧罢。”
见状,老爷问道:“什么事儿,慌什么?”
外头小子情有难言的话,却又不好说出口,磕磕巴巴地道:“三小姐她在那拿着柴火棍儿,烧元宝呢。”
听了这话,老爷太太并公子小姐,紧着去了仪门牌坊那里,到了那儿,见那嬨儿小姐,在牌坊柱子下面,边烧元宝边念叨:“祖上,收钱罢,祖上,收钱罢。”并在那里呜咽着。
想起昨儿经过那田埂头的事儿,那老爷见了这小人儿学的模样,真是又气又笑。
太太见老爷并未发怒,自己跟着嗔怪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
“你不知缘故,小孩子,知道什么。”老爷说着便怀抱起来接道:“不过也是该让嬷嬷教教了。”
入冬的江南,天寒色青苍,平川细雨如绵,河埠前,一娘子收了衣裳,紧着向岸上离去,有的人家,便撤去叉竿,合上小窗,穿过条条交错的柳条,现出了一个小巧的拱桥,三三两两的行人,手持一把油伞,或秋香,或胭脂,或竹青,或山水,或有百花,或是素裹。
一时,冷风吹来,衣角翩然,行人紧收衣襟,匆匆而过,桥下鸳鸯成对儿的团在一块儿取暖躲雨。
划过的小船上,船尾立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穿着斗笠蓑衣,摇着撸,箬蓬一旁,开着两扇精致的小窗,里面有个姑娘,挑着香楠连珠帐,望着外头的景色。
“小姐可别贪凉。”
“不碍的。”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风停了,水面上渐渐生起了薄雾,回首望,柳枝儿、小桥、河埠、红栏小窗,也都处在了朦胧之中。
“香菱,拿块儿果子给青山,把前面的帘子挑起来罢。”
里面的丫头,拿了块儿玫瑰牛乳糕,挑起了帘子,递给了立在船头那面相清秀的小子。
香菱刚刚挑起了帘子,那小姐看到外面的景色入了神,后又让青山,扶着出了箬蓬走至船头,眼前的事物更是触景,恍如隔世,又身在其中。
她唤到青山,青山也跟着应道。
“你瞧,我好像来过这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记不起来了。”
青山跟着说道:“这里像是书里写的仙气儿似的,我想,小姐肯定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所以觉得熟悉。”
“又胡说了。”青山的话引得那小姐笑着嗔怪着。
“小姐,进来罢,外面潮气大。”里面另个丫头唤道后,青山便搀着进了蓬里,赶在船头放下帘子守着,丫头紧着展着小姐的衣衫,随后,又一个丫头捧了个杏红撒花披风,内衬毛皮,这丫头按上了镶金燕子红豆扣道:“这样兜着,多少能捂着点儿热气。”
“小姐,宅子的事儿香莲已经办好了,昨儿听青山说,老爷外出已经往家里赶了,这会儿估计早就到了,虽然现在不能赶着老爷前回去,但也不要在外逛太久,身子已经将养过来了,就回罢?”这丫头边说边探着这位小姐的心思。
“知道了。”
这一日午饭后,三小姐云嬨偷偷地离了他人,经过游廊,走过耳房,走到了太太后院的小厨房那里。
见案台上瓶瓶罐罐的一列列,灶台雾气蒙蒙,时不时能闻到枣糕的香气。
再想往前走,却听见有人来。
“小小人儿,是谁家的?”来了一位老者,声音颤颤巍巍且又沙哑,阳光透过他的白发,看不清他的脸,怀里搂着一捆儿竹篦一包稻草。
“我叫云嬨。”
“哦,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比男孩儿还淘的三小姐?”
云嬨并未理会,只见他年纪苍老,便把一旁的小杌子,放在门旁。
“老奴谢过三小姐了。”说着便放下怀里的东西。
云嬨心想“这是作什么的?”便蹲在跟前去瞧。
“小姐可知这是什么?”见云嬨摇头,笑着接道:“这是竹篦和稻草,今儿腊月二十三,编个马儿,多带些粮草,好让灶王爷便宜些。”
“我听娘亲说,要给灶王爷上供灶糖,我刚进门的时候,闻到了好甜的味道,那是给灶王爷的吗?”后又笑着托着小脸问道:“那先敬灶王爷,后儿能让我尝些吗?”
“这是你家,那是自然。”说着老者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我这里倒还有些瓜糖,小姐不弃嫌,就尝尝。”
“多谢了。”
“快放下。”
声音刚落,见一姑娘紧着进门来,身穿玉色绣花袄,下着软黄绣花裙,腰侧挂着两个如意香囊,彩绣团花汗巾一条,金镶玉锁当胸挂,头上戴着一对玉兰银簪,生的清秀整齐模样。
“然儿姐姐,你把我的糖都吓掉了。”
“掉就掉罢,且跟你说过多少次就是不听,你想让我怎么办才好?”那然儿姑娘,即说即上来把云嬨怀抱了起来,送与奶妈。
“三小姐不听,您也不该递与她吃,我也不是疑虑您的东西不好,您也是知道的,若真是吃坏了什么,不是您的错也是了。”
“然儿。”正说着,谁知那大小姐云娴也跟着来了。
“您也别多想,她们也是怕太太知道了责罚。”云娴
老爷子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知道的”答应着。
后也就一干人便离了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