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一天下午,卢倩倩提前给任俊龙发了条消息:“晚上姗姗他们请客去水库吃饭,听说那里有鳖挺好吃的,把你自己脸洗洗,憨白。”任俊龙不敢怠慢,认真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天刚黑,两辆车来到君悦超市门口接他们俩,任俊龙和卢倩倩坐上了姗姗开的车,另外一辆车上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任俊龙认识,就是上次歌厅里抽烟的那个,这次知道抽烟女叫俊玲,是姗姗的铁杆女伴。从姗姗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今天是俊玲请客,那个开车载着俊玲的男孩家在北山里是开矿的,初中毕业后就在父亲的选矿厂干活儿,前年在城里买下单元楼后才住进城里的,花钱很大方,才二十来岁抽烟都抽的是芙蓉王,喝酒从来是青岛纯生和十年陈酿的汾酒。在这些小女孩眼睛里,物质永远都是第一,她们的口气里永远都是钱财第一。她们殊不知这个家里开矿的男孩平时只是装大头罢了,出门的时候偷偷地在家里拿两盒芙蓉王放在车上,平时抽的也是十块钱的紫云。以前沿山一带的山村由于交通不便,人们思想观念落后,千百年来都死守着那二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人穷了就剽悍了,沿山一带自古就是民风剽悍,打架的多,诤气大。用农村的土话来说:咱赤脚还怕你穿鞋的!二十一世纪头两年,这里沿山一带就慢慢开始红火了,有外地人出钱在山上挖磁铁矿,当地胆大的、在村里有些势力威望的也自己找人买工具在山上打洞找矿,一时间好好的一座山就像蜂窝煤一样窟窿遍身,机器隆隆响,三轮满山跑,四川、陕西一带的矿工蜂拥而至。沿山一带的几个村庄由原来穷得响叮当,变成了富得直流油。钱来得太快太容易,就由不得人不珍惜,侯马原来有个步行一条街,那里歌厅一个挨着一个,从橱窗外路过,就可以看见三五成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坐在那里打牌,当时这些女人唯一喜欢的就是从荀县沿山一带过来的客人,这些客人不仅出手大方,而且说话干事很痛快:
“有小姐吗?”
“有”
“能日吗?”
“能”
“多少钱?”
“一百。”
“来,上。”
就这么简单,其实去歌厅找小姐也就是这么简单,那些缠绵悱恻之语转身就忘,还不如放个屁来得实在。
荀县三泉镇,这里不仅有个大水库,而且四处遍布的温泉也比较多,所以取名三泉。但是随着石料厂开采的加剧和上游水源的掠夺性抽取,自二○○五年以后这里的泉水几乎枯竭殆尽,仅存的一个水库也只有打井抽水来维持了。这反而给了承包水库的人一个机会,他可以趁此机会把水库里这么多年来沉淀的鱼虾乌龟王八捞个干净。古人云,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他们全实现了,所以这两年水库的饭店特别红火,尤其是清炖鳖锅是这里的招牌菜,每斤一百八十元。新客户来的时候老板都这样介绍这道菜:“这是水库前些年放养的鳖,赶紧吃吧,再过两年别说野生的了,就是家养的你都吃不到好口味的了。”客户问:“这是为什么啊?”老板笑着说:“都怨马俊仁,鳖跑得那么慢,他马家军吃鳖能拿长跑世界冠军?他一个中华鳖精,造就了自己的富翁地位,可是让鳖这种长生之物却一下子短命了。大家你吃我吃,还不吃光了。”前几天跟父亲在这里吃过一次鳖锅的开矿男今天特意请俊玲吃鳖锅,久经风月的俊玲其实打心底是看不上开矿男的,只不过是在自己姊妹跟前显摆罢了,所以今天把卢倩倩和姗姗也一起叫上吃饭。饭桌上开矿男和他一起相跟的那个同村男孩一直在劝大家喝酒,他们也真能喝,三瓶白酒没用了一个小时就喝完了。任俊龙推脱头上有伤只喝了一口杯,这个口杯约有一两白酒。卢倩倩经不住俊玲的劝说,前前后后也喝了大概一口杯,一杯汾酒下肚去两朵桃花上脸来,卢倩倩觉得血液沸腾脸上红烧烧的,她偷偷地问任俊龙:“你上次和他们打架的时候是不是酒劲涨得冲动的?”任俊龙问:“怎么了你,不要紧吧?”卢倩倩说:“头胀地,脸烧地。”任俊龙仔细地看着卢倩倩说:“你的脸就和咱俩刚亲完的时候一样红。”“憨白!”卢倩倩使劲在任俊龙腿上拧了一把,把任俊龙疼得脸都红了。坐在旁边早已喝了不少的姗姗看着他俩说:“不要瞅空就亲热,来咱们三个干一杯。”说着姗姗把酒杯端起来要碰杯,这时俊玲也过来说:“咱们姊妹三个,噢,还有俊龙碰一杯。”任俊龙给自己和卢倩倩的酒杯里稍微地倒了点酒,他们四个刚准备碰,那个开矿男也凑上来要一起碰杯,俊玲厉色说:“我们姊妹子喝酒,轮不上你。”开矿男好像乌龟一样,赶紧把头缩了回去,乖乖地坐下。酒过三巡,鳖锅上桌,任俊龙和卢倩倩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吃炖鳖,任俊龙悄悄地给卢倩倩说:“咱先别动筷子,看人家怎么吃。”卢倩倩深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那眼神在说:“你真细心。”开矿男殷勤地把鳖盖给俊玲盛到了碗里,看着俊玲、姗姗她们熟练地吃着锅里那已经不多的鳖肉,卢倩倩赶紧伸手用筷子给任俊龙拣了几块肉,任俊龙也毫不客气干脆用漏勺给卢倩倩碗里舀了一勺子。卢倩倩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说:“真香啊。”俊玲转过脸说:“鸡块。”任俊龙赶紧插上话:“怎么锅里还放鸡块?”姗姗说:“土鸡炖鳖味道更香,如果只是一个鳖的话,味道不香,用鸡提味呢。”看着他们俩亲昵的动作,姗姗涨红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颜色。
酒逢知己千杯少,闷上心来瞌睡多。开矿男一直还要喝酒,姗姗嘴里一直念叨着难受,要赶紧回家不然待会开不成车了。俊玲下令:好了,走吧。寒风让每个喝酒的人打了个冷战,任俊龙打了两个冷战,第二个冷战是听说这顿饭吃了七百元。俊玲坐开矿男的车到侯马洗澡去了,任俊龙和卢倩倩坐上姗姗的车。看着姗姗酒气冲天的样子,任俊龙一直担心她开车是否安全,姗姗说那你开上。任俊龙不吭气了,因为他只会开三轮车。这几天正在学马师傅的五菱面包车。姗姗年龄不大,但酒量和驾龄都不小了,虽然喝了酒但是人家的车还是开得很稳当。可是卢倩倩就不同了,喝了一杯多,被外边的风一吹,再在车上一颠簸,她的胃和脑子就不由自己了。这是她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胀,头胀、胃胀、脸胀,尤其是胸部那两个东西胀得很硬很硬,胀得她想把那罩罩解开。“难受,要吐哩。”一丝声音从卢倩倩肚子里传了出来,任俊龙赶紧打开车窗,“哗”,刚才的鳖肉算是白吃了,肚里那些东西全都装裱到了车身上。姗姗只顾自己开车,全然没有留意后排这些事情。到了城里后,卢倩倩嘴里说:“千万别回村里,你把我送到姨姨家。”任俊龙也想,这也刚好距离姗姗家不远,能把两个人都安全送回去。任俊龙和姗姗搀扶着把卢倩倩送到了她姨姨家。
两个人回到车跟前,任俊龙赶紧把驾驶座门打开让姗姗上去,任俊龙说:“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姗姗说:“上车吧。”俊龙坐到了后座,但是姗姗一直没有发动车子,任俊龙不解地问:“姗姗,开车啊。”姗姗说:“你不坐前边我怎么开车啊,倩倩又不在你害怕什么。”任俊龙又坐到前排副驾驶座。
车并没有朝姗姗家驶去,而是径直来到县城的东方明珠歌厅。任俊龙问姗姗:“噢,这里有朋友等你啊,那我就走了啊。”姗姗两眼迷蒙地看着任俊龙:“没有人等我,你就不能陪我唱歌?你要是不陪,想陪我的人多着哩。”经不住眼神召唤的任俊龙只得陪姗姗进了歌厅包间,任俊龙心里给了自己两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第一要招呼人家姗姗安全回家,第二今晚人不多,刚好可以学两首歌。姗姗要了一打百威啤酒,非要和任俊龙碰着喝,喝了两瓶后姗姗又要来色子和任俊龙玩小五张,谁输谁喝酒。几瓶啤酒下肚后,两个年轻人已经是豪情万丈,把装色子的塑料盒摇得哗哗响。姗姗忽然问任俊龙:“你喜欢我吗?”这个问题让血液里充满酒精的任俊龙一下子哽咽住了,随即任俊龙回答:“我喜欢听你唱歌。”姗姗两眼放光地看着任俊龙:“你真是傻得可爱,你要是追我的话,我早就给你了。”说着姗姗把手伸到任俊龙脸上,从任俊龙额头、鼻梁、嘴唇一直摸到耳垂上停止,姗姗一边轻揉着任俊龙的耳垂一边痴痴地看着他,任俊龙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对他这么主动的女孩——还是个美女,紧张得两只手不知该放到哪里。时间定格十五秒后,任俊龙说:“我给你点个歌吧,你唱什么?”姗姗嘟囔:“《爱情买卖》,慕容晓晓的《爱情买卖》。”任俊龙进的歌厅少,见过的会唱歌的美女更是寥寥无几,这更加剧了他对卢倩倩、姗姗她们歌声的崇拜。姗姗脱下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紧身内衣,那个衣服也太塑身了,让一个未婚女孩的曲线刻意地暴露在空气中,尤其是那两个高耸的“山丘”配上细软的腰肢,让喝了酒的男人眼珠子都能掉在酒杯里。姗姗扭着腰肢回头看了一眼任俊龙,任俊龙并没有注意这个回眸,他的眼光正在姗姗的那两座“山上”呢,只有倩倩的能用手摸,其他人的也只有用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