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疏耳稍微动,总算是舍得松开了手,他眉间载着浅笑,看着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覃曜。而阿醇则感到身旁人的脚风一提,对门前立着的二人熟视无睹,径直入了屋。
云皖方才在听雪庐的结界外,阿醇对他说,他可以进来。但是,进来之后,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能告诉外面的人,任何人。云皖当时心下狐疑,却懒得多问,只想快些进去探个究竟再说,于是正儿八经地答应了。
现下,他看着端坐在床沿的俏颜美人,一张脸蛋儿被银发衬得清透异常,如冰雕玉琢。尚无几点血色的薄唇似晚云,刀削眉梢,高挺鼻梁,整个人如梨般清雅。
云皖一差不差地盯着他,看得痴了,竟不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摸上一摸。可他的手刚触到对方的脸颊,就像是被什么玩意儿刺了一般。仿佛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美物。他怯怯地将手缩回胸前,目光却不移分毫。
“你做什么?”尾随而来的阿醇见他此举,心中极为不满,居然想占他轻酒哥哥的便宜,于是微怒着吼了一句。
云皖沉默不语,身侧的阿醇敛了怒意,说:“这是轻酒哥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一直想见到他。”
“果然如外界所言,是个美人儿。”云皖冷然笑着,说完这话,心头无端地一紧。他转身,慢悠悠地向外头行去。临了门口,见了覃曜和覃疏,唇角微勾,道了一句:“百年好合。”
覃疏握紧了身旁人的手,笑着回道:“承你吉言。”
一钩新月几疏星,云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任清辉沐上他的衣衫。
云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了轻酒之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之后又不想走,是以他在院里坐了一宿,直到夜阑仍未寝。
阿醇早已将轻酒扶上了床,替他掖好被子,还用纱布遮盖了他半睁的双眼。透过细纱,能隐隐看到那只右瞳里散出的赤光。
覃曜揽了覃疏立于一隅,看着坐在床沿的阿醇,他的眸子里映了快要燃尽的斜斜烛火。
阿醇在轻酒的梦境里,不止看到了渐越和锦色,他更是看到了那个世人,于尾。而这些,在他生命里流逝了的人,却成为了他心中再也抹不去的烙印。
阿醇记得在每年的清明,轻酒会坐在山头,用一樽酹,与那人说些过去的趣事,不知不觉便过了一日。待到夕阳西下,轻酒会唤醒正在打瞌睡的他,转脚离开。
有时落了纷纷扬的细雨,轻酒则会选择早些走,早走晚走,随了他的心意,随了它的气候。
此刻的阿醇,看着轻酒的微微泛赤的鬼瞳,心中郁结万分。如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与你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扉,可你为何,还不肯醒过来呢?
月阑珊,东日起。云皖坐了一夜仍是毫无困意,只知道自个儿的肚子不争气了,叫唤不断,于是他用心语召来远处山峰的笑桃。
笑桃的办事效率令云皖很满意,没过多久,笑桃便端着一锅青菜炖羊肉,送到了听雪庐前。放下羊肉汤锅,便自觉地返了回去。
云皖现下正坐在院里,嘴里嚼着口感鲜美的羊肉,目光却落在了远处的山头。
一轮朝旬冉冉升起的时候,覃曜见云皖若有所思地坐在院里,便凑了过去,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你看那儿。”云皖目光不偏,伸出骨节分明的竹手,指向对面连绵不断的昆仑山峰。
覃曜顺着他的手望去,青苍高峰之上,生了两棵十分显眼的翠树。它们底根拔升,从下往上瞧去,枝桠愈发繁茂,慢慢地,两树的枝头竟连在了一起,郁郁葱葱之间,仿佛再也分不开。
云皖埋头啐了一口羊骨头,幽幽道:“那是连理枝,这关于我们白泽族的一桩秘闻。其实,说是秘闻,全族人都知道,又算哪门子的秘闻!”云皖不屑地说罢,端起一旁的砂锅,将头埋下去喝汤。
覃曜瞥了他一眼,喃喃地说:“千山万水总是情,话别说一半行不行?”
云皖忍着笑意放了砂锅,尔后地扯出一块描龙绣凤的丝帕,不紧不慢,来来回回地擦了三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