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熠自认为烦恼已解,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甚至走路都轻松了几分。
以至于面对如此神情轻松的池熠,这些日子已习惯了他的大姨夫脸的燕盼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了。
晚饭,两人是一起在主院的正厅吃的。
燕盼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告诉池熠,自己本来就有雪肤生肌膏,叫他不用再买了。本以为又会招来他一次黑脸的燕盼,居然意外地看见他只挑了挑眉,然后……
燕盼:“……”就没有然后了吗?
直到两人吃完,会馆的仆人收拾掉桌上的残羹剩饭。池熠把她抱回主卧,温情让她好好休息,自己随后便悄然离开,燕盼这才确认,这货貌似、好像、大概是恢复“正常”了。
万籁俱静的深夜,正好眠的池熠猝然睁开双眼,他飞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摸到窗前,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
已与他签订契约长达三十多年的冰矖,亦惊醒过来,默契十足地紧跟在他身后。
池熠紧皱着双眉,拍拍冰矖的翅膀,随后往回走,而冰矖仍旧在窗边警戒着。池熠则快速回到床边,在不能百分百信任的地方,他从不会允许自己衣冠不整地入眠,也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散在房中四处。因而他只两下穿好鞋子和外袍,便悄声拉开房门,带着冰矖走了出去。
这整个过程,安静地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正与周公下棋的燕盼,倏忽觉得一下呼不出气来了。她梦中迷糊,片刻后才意识到有人蒙住了她的口鼻,正要挣扎呼救,却听耳边温热的声音道:“阿盼,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燕盼的挣扎软和下了几分,却因肺部缺少空气,有些难受地蠕动几下,挣了挣捂住她口鼻的铁臂。
池熠忙把手往下移了几分,露出她的鼻子好让她呼吸,只怕她贸然发声,仍然罩着她的嘴巴。
燕盼一边用两个她恨不得再大些的鼻孔吸气,一边听池熠继续在她耳边声若蚊蝇:“会馆里不对劲。我现在放开你,你别出声。”
见她先是睁大了眼睛,惊讶不解的神情稍纵即逝,片刻便已沉静下来,缓慢而郑重地点点头,池熠这才放开她。
燕盼心知恐怕情况不妙,不然他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进来她房里把她叫醒。
她刹那便坐起身来。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她半裸的双肩。燕盼脸上一燥:真是太急了,忘了自己天气一热就不喜欢穿太多睡觉,如今自己上身就一个吊带而已。
时间紧迫,由不得她任性地把眼前的异性轰出去再穿上衣服。不好出声,燕盼伸出一只手压住还勉强挂在胸前的被角,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扒住池熠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脸,把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脑袋朝外转过九十度角。
确认他没再呆呆地转回来偷窥了,燕盼飞快地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片刻之后就把自己打理整齐了。
然后她下床来安抚好有些不明所以的皮皮。
池熠在这须臾之间,已压下心底的迤逦,心无旁贷地斟酌起眼前的形势来。
他在外面一向浅眠,会馆中在他刚睡下时还十分正常,后院家畜的窸窣声、外面巡逻城卫队的脚步声、还有时而嗡嗡飞过的虫鸣声。只到了深夜,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这样的寂静太过不同寻常。
池熠如今的精神力造诣,让他能感知到会馆中分布在主院附近的魔能者,还是那么等级不高的几个。一如他入睡时那般,主院偏僻一些的东厢,有两个等级都不超过二级的下仆,这是戴庚安排下来负责照顾燕盼起居的;四级的戴庚在距离他们百米的馆主院子里;另几个管事和下仆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处房中安睡。一切仿佛都未发生变化,除了——太安静了!
哪怕在他能感知的范围内并无高手接近,但在范围之外呢?池熠不敢大意!
他如今无法确定对方所为何事,并且在连对方实力的情况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他所下的决定,还是以稳妥为上。
见燕盼已经打理好自己,池熠当机立断,声如细丝对她说道:“让皮皮进你的空间,我们坐冰矖走。”她空间的秘密这些年被保密地很好,这时候就用得上了。想必这时会馆无论哪个门都已有人守着了,但对方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黑磷兽可以“飞”着出去吧!
虽他从进来到如今都未说出一句详实的话来,但燕盼却知他不是鲁莽的人。她毫不犹豫地在皮皮耳边轻声安抚几句,然后便把它弄进了空间里。
池熠紧拉着燕盼,走出主卧。
很快,载着两人的冰矖腾空而起。大概是那些人也不敢靠得太近,再加上冰矖竟可以做到在腾空浮升的过程中,神奇地几未发出一丝声音。他们的离开几乎未惊动到一人。
只为了躲开暗处那些人的感知范围,冰矖一直上升到足够的高度,才往龙夜镇南镇口方向飞去。
半空中风速极大,燕盼颇有些适应不良。她已经披上了大氅,池熠也将自己的外袍拉开将她裹入其中,但燕盼仍觉得有些难受。
池熠在她耳边说道:“再忍耐一些,我们今晚就得离开这里。”
燕盼有些艰难地开口说话:“七师兄…会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池熠摇头:“具体的,我也不能肯定。但会馆一定已经被人包围了,手笔不小。我们只有两个人,不宜跟他们硬拼,还是走为上策。我担心对方所图不小,我们越早彻底摆脱他们越好!”
燕盼顿时沉默下来。她并不愚蠢,若是只他自己一个,恐怕不是没有一拼之力的;只如今多了一个她,他最先考虑的便成了她的安危。
她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些注定不解的事,再问道:“来的是谁清楚吗?”
池熠顿了顿,才说道:“不确定。”其实他怀疑,幕后的人,跟这十年来一直躲在暗处、在六大城之间制造事端的人,是同一拨!但如今还不是告知燕盼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太稚嫩了。
“我们如今是要回炎城吗?”
“回炎城的确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池熠说,“但现在,必须顾及到我们来龙夜镇时的路上,恐怕已经有人在那儿守株待兔了。换了是我也会这样——万一一击不中,那就要做好万全之策!把对手的后路也堵死!从龙夜镇到炎城,杉郡虽不是必经之处,却是最捷径的。”
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去齐平郡?”齐平郡就在龙夜镇北部,不仅齐平郡是炎城势力最扎实的州郡之一,而且穿过齐平郡再往北就是安墨所在的丰乐郡了,往东隔着一个龚郡就是炎城,距离也不算远。
所以假如他们到了齐平郡,不管是留在那里联合炎城设在那儿的据点势力也好,再北上去找安墨也好,哪怕绕过山林过多的杉郡,从人口疏密的龚郡回炎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谁知,池熠却是摇头:“这你都能想得到,恐怕背后的人也是。”见她颇不服气地鼓起脸,池熠含笑捏捏她的脸蛋,将她因风吹得过白的脸色弄出些血色来,才停手道:“我们先去南边的芾莽郡。找机会再绕路回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