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了丰盛的早餐,景希穿戴整齐的站在桌子前,微垂着眼脸看着面前的咖啡机。形似实验室仪器的玻璃容器缓慢的滴出精纯的咖啡,香浓的气息充盈了整个客厅。纯白的窗帘随风飘起,下了一周的春雨似乎终于停了,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入房间,景希在晨光中仿佛变得若隐若现般的不真实。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景希说道:“好香。”
景希抬手握了握我的手臂问道:“要不要来一杯?”
“不要咖啡,要人。”我怪声怪调的说道。
景希转过身来捏了捏我的脸笑道:“昨晚还没有要够?”
我煞有介事的说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呃……你做什么?”
景希松开捏着我脸的手,缓慢的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见我面红耳赤的叫着,很是无辜的看我一眼说道:“侍寝啊。”
我虽然脸皮厚,但是面对景希这样行走的荷尔蒙的时候,也难免招架不住。见他的衬衣的纽扣已经解到第三颗,坚实的胸膛呼之欲出,终于胡乱伸手阻止他继续的动作说道:“我错了,你才是君王。”
景希睨我一眼,反手将我揽进怀中说道:“那换你来侍寝吧。”
我:“……”
寝是没有侍了,是因为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景希拉着我走到饭桌边坐下,看到摆盘精美的沙拉,煎的晶莹透亮的荷包蛋,红彤彤的脆皮肠,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称赞道:“景希,你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神器啊!”
景希也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听我这样说,微扬起嘴角,给我夹了一根脆皮肠。
“S市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么?你还需要过去么?”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暂时不需要过去。”景希慢条斯理的吃着沙拉说道:“今天你做什么?”
“下午要回S市了,只请了两天假,再不回去干活,Rainbow要炒了我的。”我想起老板工作起来严厉的面庞,忍不住抖了两下。
景希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你可得小心了,说好的还要养我呢。”
“那必须啊,你需要的话,砸锅卖铁也要养你啊!”我立刻表达了自己矢志不移的忠心,想了想又问道:“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去个投资人那里处理些事情。”
“那我陪你去。”我提议道。
景希挑了挑眉看我一眼。
我解释道:“我走之前想去医院看看筱熏,前几天闹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很不放心。我可以先送你去投资人那里,再到医院去看筱熏。”
“不需要送我。”景希淡淡的说道。
我摇摇头:“好多天没见到你,就想抓紧时间和你在一起。”
景希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他的墨玉眼中是满满的柔情,像温暖的泉水一般流淌在我的身边。
胜荣是G城和盛世并列的两大房地产商,有雄厚的资金背景,此次的花溪镇项目胜荣也是大的投资商之一。景希过来这边,显然是这次的材料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他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和我一起走进写字楼的电梯间。此时在电梯间等待的还有几个人,站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个30来岁模样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剪裁合体的服装无处不体现细节的品位。她的身后站着几个西装笔挺的人,看起来像是她的下属。听到我们走进来的声音,她侧脸看了我们一眼,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在目光扫到景希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一会怎么走?”景希轻声问道。
“坐地铁,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
“回去的时候自己注意安全。”景希淡淡的交待道。
“嗯。”我紧了紧和他十指相扣的手,觉得很不舍。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女子和身后的人一起走进电梯。我抬脚刚想进去,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士抬手似乎想阻止。女子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我们示意可以进来。景希拉住我的手站在原地,向她礼貌的点头道:“你们先请。”
电梯门缓缓关上,最后看到的是女子探究的眼神。我奇怪的看着景希问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上去。”
景希淡淡的说道:“因为舍不得你。”
景希一向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他难得这样撒一回娇,我觉得一定要给予极大的鼓励,于是松开牵住他的手抱住他说道:“乖,周末我再回来看你。”
景希反手揽住我,顿了一下,终于轻笑出来。
再次见到筱熏的时候,她脸色十分不好。她连出门的精力都没有,倒在医生休息室的床上一动不动。
我皱眉看了看混乱的休息室,我一向惭愧于自己的房间东西乱摆没有条理,然而和这间好像是世界大战后混乱的休息室对比起来,总算在自己身上找出了还有做一枚贤妻良母的潜质。
世人总是说“人比人气死人”,我觉得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参照物的原因。我用手指尖捏着凳子上的一件衣服甩在床上,终于找到一个落脚地坐下,关心的问道:“筱熏,王沁姿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残成这样?”
筱熏连眼皮都没有抬,有气没力的说道:“不是她,我刚下了个10小时的手术。”
我:“……”
王沁姿那天晚上被宋奕卿送回VIP病房之后,渐渐的平静下来。李廷智为她做了简单的坚持,血压心跳等都正常。给王沁姿的点滴中加了一些安定剂之后,他转身示意宋奕卿,两人一起走出了病房。
“她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也许是受刺激太严重。”李廷智说道。
宋奕卿倚靠着病房走廊的墙壁,平静的问道:“师兄,你真的觉得她是精神有问题?”
李廷智愣了一下,宋奕卿虽然主攻的是心胸外学科,但是以他百年不遇医学奇才的天赋,触类旁通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以他曾经和王沁姿的关系,说什么都会让宋奕卿心疑。
宋奕卿深深的看李廷智一眼,这是他大学期间就很尊敬的师兄。虽然过去他们之间有不少尴尬的交集,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情的错误而偏颇全面的观点。他大概不知道,现在的这个怔忪的反应,其实已经传递了一些信号。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本想给她多一些时间,从今晚这个事情来看,似乎是我错了。”
回到医生休息室,宋奕卿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被众人围观的时候,魏筱熏那一闪而过无助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护士敲了两声门就等不及的开门进来,对着躺在床上的宋奕卿急促的说道:“宋医生,宋夫人她刚刚,自杀了。”
“我猜是救回来了吧?”我肯定的说道,这个猜测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如果王沁姿真的翘辫子了,魏筱熏不可能还可以若无其事的上10个小时的手术。
“吃安眠药而已,发现的快,就给救回来了。”筱熏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嘲讽:“在VIP病房吃安眠药,这个自杀也是太没有诚意了一点。”
我认真的点点头:“她可能是高端碰瓷党。”
然而人民群众是不需要诚意的,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围观的八卦,然后在八卦的基础上,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短短的几天时间,整个医院,估计连隔了几条街的隔壁医院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个事情。根据我多年看肥皂剧的经验,估计得传出N个版本,譬如无良小三逼死正室,伪君子名医不为人知的故事啦,医学界上流社会的黑幕啦,之类的……看来这个故事是要发展成中央台8点挡的伦理剧啊!我觉得自己可以去当编剧。
“那你怎么打算?”我担忧的问道。
筱熏缓缓的睁开眼睛,平静的说道:“我想申请去做无国界医生,换个环境出去走走。”
“呃?”我愣住了。我以为筱熏要么会说无论如何也要和宋奕卿坚持走下去,或者分手重新追求幸福生活,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打算。我沉默了好一会,忍不住问道:“你这算是要逃避现实么?”
筱熏摇摇头:“其实我当年选择医学的时候就想做一名无国界医生,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我不想放弃老师,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无谓的纠结,不如给大家一个空间能够冷静的想好以后的路。”
以前小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长大了以后我们自发的把这个理念改成,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我丧气的说道:“我现在有一种,你无路可走的感觉。”
筱熏笑了笑,安慰我道:“你也可以想象成为,我是在劈荆斩棘的另辟蹊径。”
来的时候我还想着告诉她我和美美的事情,事到如今却是说不出口了。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烦忧,我又何苦让她再看到姐妹们感情破裂,连带着又寒了心呢。末了,只能开口问道:“你如果决定了,大概什么时候会走?”
“其实我去年就提交了申请,只是因为和老师一起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只要我确定时间,最快下个月就可以走了。”
这么快……我走到床边坐下,抱着筱熏闷声说道:“筱熏,你要加油。”
在回S市的路上,看着高铁窗外的景色快速的朝身后飞驰而去,不由想到美美,筱熏,这些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心情变得十分沉重。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以为我们友谊的歌曲会天长地久,却原来曲终人散只是一个转身而已。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也许会离去的还不止她们......
筱熏出国的事情办的很顺利,她加入了一个志愿者团队,准备远赴利西比亚去做无国界医生。在机场给筱熏送别的那天,我和涵涵都去了。出这么远的门,她只是拖着一个轻便的箱子,这样洒脱的人,唯独在感情上走的坎坷。
“出去散散心也好。”涵涵拉着她的手不舍的说。
“利西比亚不是个靠谱的地方,你要注意安全,不然我们看病的时候想走个后门也是不容易。”我强颜欢笑的说道。
涵涵瞪我一眼笑道:“劲瞎说,筱熏当然会早日平安回来。”说罢转头对筱熏说道:“宋奕卿始终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你此行散了心就回来,没有过不去的坎,过去了就好了。”
筱熏淡淡的说道:“老师是良人,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你啊。”涵涵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望了望周围道:“今天这样的场合,美美真的不来送你了么?”
涵涵和筱熏都知道了我和美美的事,两个人都默契的没说什么。这种事情本无关对错,各人的选择而已。然而自此之后,我们两人再也不会一起出现在聚会的场合,相见也只能是尴尬而已。
筱熏看了我一眼说道:“她……昨天晚上专程过来送过我了。”
涵涵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筱熏。”一个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不是宋奕卿是谁。
他的俊颜清减了许多,看来这段时间他过的很不好。即使是略显憔悴,但是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俊逸,这样的男子,难怪让筱熏情难自抑。
我们没说什么,默默的走到了一边,给他们留下些独处的空间。
宋奕卿深深的看着筱熏,几经隐忍,低沉的说道:“该离开的人应该是我。”
筱熏抬头看着宋奕卿,他变得这样的憔悴,让她的心难受的无法呼吸。她无奈的笑笑,原来到了今天,她还是这样放不下。她摇了摇头说道:“老师,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觉得难过。”
“是我的错,三年前我就没有当机立断,三年后终于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筱熏抬起手轻轻扶上宋奕卿的脸,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我从来没有怪你,即使到今天,我依旧祈望能与你同行。愿命运怜惜我们,让我们能够再次重逢。”
宋奕卿伸手握住筱熏的说道:“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去找你。”
筱熏深深的看了看宋奕卿,点点头。然后转头望向我们,目光环绕一圈说道:“我走了,保重。”
说罢轻轻挣开宋奕卿握着的手,转身朝安检口走去。快要进入安检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宋奕卿大喊:“宋奕卿,我爱你!”
宋奕卿一直站在那里,望着筱熏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处。听到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子,身躯明显的僵硬了很久。我看到他的手垂在身旁,紧紧的握起又放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的心里突然觉得堵的难受,好像有种永远分别的感觉。
原来比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和自己能够以心相许的人还难的事情,就是能和他相守在一起。
送走筱熏之后,我觉得若有所失,心里空荡荡的。
很多年以前,我在老旧的教学楼楼顶,看着天上飞过的飞机。我最心爱的人,坐着它离开,从此我们海角天涯。
现在我最重要的朋友,也坐着它离开了,不知道归期何时。
我讨厌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