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薄纱轻笼,云雾散开,一只纤纤玉手,恒翘翘而西顾,掰开花瓣。背景光景曜而起,君不见云发丰艳,君不见皓腕折纱,动雾以徐步兮,拂声之珊珊。
三长老正摸着胡子得意呢,却不料灯光一撤,大跌眼镜。怎么回事,说好的秋槿呢?
台上那人,梳着二丫髻,一身荷花装跟公主裙似的。原本左脸上的胎记的位置,用胭脂描了一朵精致的桃花,香肤柔泽,素质参红。
没有人考虑为什么荷花里蹦出了个桃花小仙,所以非但没有给那张清媚的小脸减分,反而成了一众瞩目的焦点。
罗尔站在台上,目光投向敢当真人一桌。自然把三长老一副下巴惊掉了的样子收到眼底。她歪着脑袋,左手举着胜利的姿势,非但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就差唱起歌来。
“扎着俩冲天鬃,光这俩小脚丫,踩着俩风火轮,乾坤圈手中拿,混天绫护着她……”(哪吒你快来收版权费啊囧)
一时间,所有弟子都在讨论这是哪位小师妹,生得如此娇小玲珑,如此可爱。
台下的喝彩极大地满足了罗尔的虚荣心,再加上“坏人好事”的快感,罗尔很是受用。直到眼尖地看到爹爹掀了桌子,才暗道不妙,急急地谢了幕。
“娘——”
“你可知错!是谁教你串同炼器峰弟子上台献舞的!是谁教你迟而不到不敬长辈的!”
“女儿知错。”罗尔低着头,受着流沙仙子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迟到的事她认了,可是不就是上台做了个文艺表演,又没有真的跳舞唱歌,只是亮了个相,包装华丽点而已。要个在现代还能评个“未来之星”,现在却成了献媚,真是够无语了。
“女儿也只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嘛。”流沙仙子最宝贝哥哥了,这个时候有什么罪还是往罗薏身上放吧,死贫道不死道友。
提到儿子,果然流沙仙子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还说,这脸上是什么?”
“哦,我自己想的,用胭脂抹的好看吧?哎呦娘,别擦了!”
罗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不想让流沙仙子发现自己脸好了。正巧看到罗薏进屋,赶紧护着脸躲到他身后边。
“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那张脸,还遮什么。胭脂水粉这种俗世的东西,不要用了,耽误修行。”
“咦?”倒是罗薏听言,也回头打量起来。
她歪着侧脸,原本胎记的位置绘了朵粉桃,绵绵花瓣,细细花蕊,延伸至鬓角,颇有“小桃灼灼柳鬖鬖”的意境美。她左脸的胭脂虽被抹得稍微匀了些,但此时因为羞怯脸红,泛到耳根,实是再精妙不过。
看到罗尔给自己递眼色,“咳咳,虽然艳丽了些也未尝不可。”
“哼。”流沙仙子扭过头去,不看这对兄妹。罗尔乘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却不料罗薏居然咬着她的耳根,悄悄说道,“很漂亮。”逗得罗尔嘻嘻傻笑。
“做什么的没个体统!”流沙仙子大怒,修仙之人原本就耳聪目明,这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她的耳朵。吓得罗尔连忙跪地认错。
倒是罗薏上前一步,“娘,后台之事本就是儿子的主意,与妹妹无关。”
“哦,此话怎讲?”流沙仙子知道儿子中途有离席,这里头必是有些缘故,便让罗尔起了。
“今日台上出现的要不是妹妹,怕就是有心人了。”
听罗薏这么一说,罗尔自然反应过来,添把火道,“是啊,我蹲在莲花里的时候听得可清楚啦,她们叫的是‘秋槿师姐’。”
“哦,那倒真是别出心裁啊。”流沙仙子举起茶杯漱了几口,心里就有了计较,“你们到底要把心思用在修行上,旁门左道的东西也成不了真。”如是嘱咐几句,到底放两人走了。
没过几天,门派里就传闻那个叫秋槿的因为将门派里的宝器,私自拿出去卖,被逐出炼器峰降为外门弟子。她本身是个三灵根,也不知当初怎么走后门进的内门。平日里又是个趾高气昂的主,以前受她欺负的外门弟子不少。如今她到了外门,怕是光那些报复就有她受的。
此事暂且不提,又过了几日,罗薏就开始闭关冲击金丹了。罗尔这里也清净下来,好好把这阵子的事整理整理。
自从竹蜂事件之后她就对砍竹子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每砍几下都要回头望望,疑神疑鬼地静不下心来。听觉和精神力倒是被训练得灵敏了些,但毕竟增进不大。想来普通的基本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也不好再因此跟家人闹僵,还是得另寻修炼之法。
再者就是胎记消失的事情,也忒诡异了些。难道真是那个妖怪吐了一把火,把自己的脸反而烧好了?
要真是那样,那可真是神火啊。无痛祛疤祛斑,分分钟见效,比起美容整容可强多啦。要是能够得到推广的话……财源广进、恭喜发财,罗尔一秒钟变钱币眼。
话说那只妖怪是自家院子里的吧。那桃树好几天没浇水,还活着吗?(你以前也没浇过水啊)。穿过角门,站到墙根,罗尔鬼使神差地又跑到了树下。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即使好奇心会害死猫,但是试过一次就放在心上了。就像罗尔现在,小心翼翼地扶上桃树干,从心底开始召唤,妖怪大人,你在哪呢?
应该是附在桃树上的吧,可是附在桃树哪儿的呢?
桃花?不会吧,这个一碰就掉了,妖怪大人没那么脆弱。
桃树干?罗尔看看自己前胸贴在树干上的姿势,吓得一个恶寒,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可是一个没站稳,就要向后栽倒。没想到却落入了一个香香的怀抱,有桃的温甜,也有荷的清香。
“你在做什么?”
早就见她对着这棵桃树七上八下,东摸西摸,不知道再找些什么,看得他忍俊不禁。莲染托着罗尔立好。却发现她迷茫地盯着自己,咽了口口水,喃喃道,“好妖孽。”
黑线加粗黑线加粗……
半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罗尔连忙讪笑。
可不是吗,前几天天色都晚了,他像个贞子样的飘在后面,那时自己是恐惧大于欣赏。现在嘛,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薄唇凝脂,晶莹透亮。身形修长,党孤香瘦,风影外逼,寒心内疚。倚空谷以流思,静风琴而不语。这种美男可以放过吗,自然要大大方方地欣赏啦,美其名曰精神损失费。
她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打量她。以前虽然在镜中见过她多次,可现在罗尔毫不顾忌地两眼放光的样子,莫名地取悦了莲染。那晶晶亮亮的双眸里,千斛明珠不嫌多。直到他错眼瞥见那枚“胎记”,笑意褪了。
“你很喜欢桃花?”
“啊?”见莲染这么问,她想起自己绘的桃花妆,而眼前的家伙是桃精。嗯,是个拉拢关系的好机会。
“当然喜欢啦!”
怎么喜欢,这理由当然也是有学问的,“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罗尔张口就是唐伯虎的桃花诗。她还指望建立合作关系呢,那自然是说得眉飞色舞。末了,还给莲染抛了个眉眼,“怎么样?”
岂料她的一番豪言壮志,却只换来对方不屑地甩了衣袖,“俗。”
罗尔一愣,虾米?见莲染走远,还是腆着脸跟了上去,“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咱们好歹见了两次啦,用得着这么冷脸吗?”
……
“哎呀呀,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叫罗尔,你叫什么?”罗尔拽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
“我姓莲。”
连?廉?哪个?像他这种山精水怪的,该不会是那个‘莲’吧。
罗尔抿了抿嘴,偏偏对方还很和蔼地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抽。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的正是大朵大朵的莲花。银色的图案,与雪白的衣衫相融,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是自己闻错了?他根本不是寄生在小桃树里的桃精?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桃花树里,这不是坑吗。
饶是罗尔反应灵活,还是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啊哈哈,莲花好啊。”没有桃花诗,咱还有爱莲说呢。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一段洋洋洒洒下来,总算是把他哄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
“既出自污泥,如何能不染?”
莲染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林间斑驳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影子。罗尔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细碎的光影或许有些刺眼,让她不禁用手遮了遮。
“回去吧。”他到底还是牵起她的小手,走回了小桃树下。
几叹红桃开未得,忽惊造化新装饰。一种同沾荣盛时,偏荷清光借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