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长长舒了口气：“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她一定能回想起来的！”
随口问起龙奇战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的，龙奇战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说：“一言难尽！”
他呆呆望着白茫茫的洪水沉默了良久，才苦涩地说：“狐狸精和巨鼠精它们逃出来以后，害了不少人命，偶然遇到一个得道高僧，撕下了他祖师爷贴在辟邪玉麈上的符箓，嘱咐我看护，高僧则赶下山去降服那些妖怪。”
“没想到，唉，没想到高僧竟碰上了洪荒时代就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妖兽，法术根本不顶用，高僧轻轻一口就被咬断了大腿撞成重伤，要不是把他救出来，他早就没命了。”
“我没日没夜地守在另一个黄泉洞口，妖魔怪拼命冲击着除魔印，妖气冲天，附近的树妖鬼魂都受到了感染，变得残忍而嗜血，伤害了不少人。我和高僧两人只好轮流下山去驱除它们。好在有道门异宝辟邪玉麈镇守，只要四十九盏长明灯不灭，那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就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我们回来以后商量了整整三天三夜，察觉到这一次情形万分危机，决定招回所有有道术的人，集中力量守护在黄泉洞口。大家齐心协力，昼夜不停地施法，辟邪玉麈越来越强的威力，除魔印下的妖怪迫不得已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没多久，大雨引了山洪爆，住在低洼处的人死伤无数，剩下的纷纷跑上山来向我们求救。”
“那一天，高僧放声大哭，他说天哭术终于完成了，大雨将持续七十个昼夜，许多个大陆都将淹没在滔天的洪水中。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在大暴雨停歇的那一刻，镇压在除魔印下的所有妖怪都将逃到人间，那时就是人类的末日。高僧安慰我说这是定数，是劫难一千年前道门的精神，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他早有准备。”
“高僧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和妖怪其实并没有差别。除魔印是逆天而行，困在黄泉下的妖怪迟早会逃出来的，并且时间拖得越久，灾难就越大。当年为了避免人类毁于一旦，在天师道、茅山道、阁皂道的众多弟子中挑选出三名有慧根的施展道门最高深的法术。在他们体内各种下了三朵金莲，说青莲为鞘，金莲为刃，金莲现形之日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大家要齐心协力设法修复降妖除魔印，把妖魔怪重新封印在黄泉之下。”
“不过即使有准备又能怎么样呢，一千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没有料想到凝聚了全身法力的道门三青莲竟是有灵性的，它们会主动选择适合的主人，这三名弟子的传人有的资质太差，有的贪恋红尘，能够继承这项异宝的人寥寥无几。据我所知，茅山道只有一人，高僧说天师道门下，还有个高人已经是古稀之年了，阁皂道门下还有一个法号慧真的中年道士。”
“我们一直守在黄泉洞口里，高僧把祖师爷留下的道藏典籍分给其他人，嘱咐我们自行研习，有问题就一起讨论，不过每看完一册就要毁掉一册。我们把所有的书籍都翻阅一遍，差不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有一天暴雨突然停了，降妖除魔印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掀了开来，困在黄泉下已经整整一千年的妖怪一股脑都冲了出来。”
“我们都抱了必死的信念，但是这些妖怪实在太厉害了，为的竟然是叫什么万妖之王，炙炎兽！高僧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抵抗的决心，他把辟邪玉麈丢给我，命令我们其他人立刻离开先保住性命再说。有人不愿意丢下高僧，当先冲了上去，结果还没近得了炙炎兽的身，就被几个形貌古怪的妖兽撕成了碎片。高僧和一些人联手施展法术，勉强挡住扑过来的妖怪，我拾起玉麈掉头就跑，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哈哈，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龙奇战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炙炎兽杀了所有的人，山上没有留下半个活口。它还不肯放过我，派出狐狸精和巨鼠精紧追不舍，想要夺走辟邪玉麈。一路上我跟它们交手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惨败，如果没有玉麈护身的话，我他妈早就变成一陀屎了！我，我没出息，只会逃跑，我不能给那些人报仇，我不甘心呀！”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伤痛，呜呜哭了起来。
我一向不会说安慰的话，只能拍拍龙奇战的肩膀表示同情和理解。在那种时候毅然背负起懦弱的罪名，毫不犹豫地保全有用的性命往往比奋不顾身需要更大的勇气。
在这座没有第三个人的摩天崖上，龙奇战痛哭流泣，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伤痛和苦恼终于全部爆出来，在不顾一切地泄了一通后，似乎感到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天色渐渐迫近正午，龙奇战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向我说：“好了，我这就去看看侯嘉伊和秦晴他们，希望找个方法让她恢复记忆，你，就留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点点头指着峡谷的方向说：“那里有一座吊桥通往对岸，木板已经全部烂掉了，你只好从铁索上爬过去了。过了桥往东走沿着一条山路，可以一直走到山顶，他们应该还在观音洞里。替我照顾刘夕和秦晴，秦晴怀了孕，拜托了！”
龙奇战用复杂的目光注视了我一会，说：“你难道不回去了吗？”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天不解决，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龙奇战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目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树丛中，我的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向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迅爬上最高的树巅，热切地凝望着那几根摇晃不定的铁索。直到龙奇战安然通过辨明了方向，从北麓向云罗山顶攀去，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我孤单地坐在树枝上，耳畔风声嘹亮，感到一阵忐忑不安。龙奇战会带来好消息吗？大家会不会接纳他？我在不安中从正午一直等到黄昏，从黄昏一直等到深夜，再从深夜一直等到第二天的黎明。我觉得心力交瘁，下意识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仔细分辨了半天发现那还是乌黑亮的，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完全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全神贯注回想着过去生的一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所有人类都灭绝了，那该怎么办？”这念头像大毒蛇一样缠绕在我心头，让我无法呼吸，无从排遣，是啊，如果这一切真的生了，又该怎么办？
头望着蓝天白云有生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问自己：“我想要些什么？我究竟想过怎样的生活？什么才是幸福？怎样才能得到幸福？”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地苦苦思索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到龙奇战满脸疲倦地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龙奇战很惊讶，似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惊讶的说我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苍老了很多。脸颊松弛，胡子拉茬，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连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也出现了细碎的皱纹。
我平静地问他：“怎么样？”
龙奇战犹豫了一下苦涩地说：“他们已经发现了侯嘉伊的尸体，都怀疑是你干的。我推在僵尸王身上，可是他们投票表决一致拒绝你回到他们中间，因为，因为你是一个嗜血的妖怪！除了秦晴和刘夕之外，其他人都不希望你回去。本来秦晴要随我来找你，被我安抚住了，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茫然望着云罗山的方向，隔了良久又问：“那四眼的身体呢？现在怎么样了？”龙奇战却迟迟不回答。我猜到了，叹了口气镇定地说：“你说吧，告诉我事实，最坏的结果莫过是她永远失去了记忆。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远比你想像的要坚强。”
龙奇战踌躇了良久终于说：“我说服了侯嘉伊，要施展寂识术帮助她恢复记忆，她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移魂诀已经毁掉了过去的一切。”
我苦笑着喃喃自语：“是啊，是我把她给毁了！”觉得心灰意冷，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寒冷而灰暗。
龙奇战沉默了，只能空洞无力地安慰我说：“你也不要灰心，大家最终会接受你的，侯嘉伊也不会永远失忆下去的，这需要时间，你要有信心！”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我轻轻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秦晴刘夕他们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帮助他们走出困境，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龙奇战吃了一惊，他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长长吸了口气骄傲地说：“我没事，天地这么大，哪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要走了，希望以后还有再见面的一天。我会回来找秦晴的，让她放心！”我仿佛在一瞬间放下了肩头的所有包袱，迈着轻松的步履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