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个世界最初就像个鸡蛋，蛋壳里一片鸿蒙，无昼无夜，是永远的黑暗，至强者飞升捅破天顶，于是有了光。没人知道世界以前是否真的是那样，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能捅破天顶的至强者，真的存在过。
天下是大唐的。
大唐称为仙国，开国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只记得那位仙帝的名字叫李聃。李聃所达到的境界，至今已不可考，但在几乎远古的年代，他带领在天地间如孩童般弱小的人类征讨四方，鞭笞天下。从中原神州崛起，打垮南方炎族，收编北海水族，发动征西战争，一路横扫灵族，群妖，天下散人，直到整个东方大陆沦陷，绣着唐字的锦旗插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李聃的征途对于如今的人而言，不啻于神话传说。对于他的神通，还能翻阅到的经卷中只有这样一句描写：他将左手沉下，将右手上升，中间的，就是这片天地。
于是四海臣服于他通天的手段下，群聚于神都长安，共同尊称他为，太上玄元仙帝！
“李聃不就是神话中的太上仙君吗？”楚易打断道。
“是啊，所有的神话不都是由人来书写的么。”县丞点点头，接着说道：“有人说仙道就是起源于这位太上玄元皇帝。虽然不可考证，但存在最早的修道之卷《道经》，其作者名字就叫李聃。”
“那么，现在这样的世界，就是他造成的了？”楚易神色一凝，创立仙道可以说是开天辟地般的伟业，但如今这个唯力是从的畸形世界，不也是这伟业的产物吗。
“你可以这样想。”县丞居然不驳斥。
“然后呢，这个世界之后怎么了。”楚易追问道。
“然后，李氏便一直掌握着这片大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东方能人遍地英才辈出，居然也没有人颠覆过仙国的王朝，甚至连它的根基都未曾撼动过。想来也是如此，而今整个东方大陆的规矩由李氏来定，修道的规矩也是李氏祖宗书写的，天地就是李氏囚禁天下的樊笼啊，樊笼中的人怎么可能超越樊笼外的人呢？”
“回归正题，李氏给后来的人们定下的修道之途，是一条捷径中的捷径，关于这点，后来无数想另辟蹊径的人都证明过了。”
楚易点点头，虽然那段前人的求索县丞只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但他仿佛看到了不知几千几万年以来，无数人呕心沥血倾其一生去寻找捷径的身影。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一切的定理，早在无数年以前，就被人镌刻在天地之间了。
那个叫李聃的人，真不愧是千载难逢的奇才，万古不易的传说。
“人生来都没有神墟，要靠修炼才能得到，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修出神墟，这些我都给你说过。修炼得到的神墟需要不断锤炼壮大，才能为人踏入下个境界提供帮助。这个锤炼壮大的过程被称为墟道。一个人的神墟从刚刚筑好到走完墟道，一共要经历六个阶级，即修墟，衍虚，清虚，冲虚，魂墟，神墟。严格说来，还处在筑墟阶段的你，连神墟都没有。”
楚易低下了头，一阵卑微的感觉在心底像是冒泡般涌出。原来他一直都渺小的像只蝼蚁，以为爬上眼前的大山，就能站在巅峰。可是呢？巅峰之上，还有白云，白云之上，还有星辰，星辰以上，浩淼天穹苍苍茫茫，无穷无尽。
“那么墟道之后呢。”楚易低声问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县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萎靡不振，你还小，来日方长嘛。墟道之后是一段过渡期，那段时期你没有任何东西可修，只有等着自己的神墟孵化一般蜕变。过渡期共分五段，分别是结茧，羽化，内丹，登天，化元。”
“炼体也不行吗？”
“到那个级别，一般的修炼对身体力量增长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你还以为像你现在这样，每天多举几个时辰的石锁，身体就会越发强壮吗？告诉你，到那个时候，你只要想举，一辈子，也举得过去。”
“为什么？”楚易惊得张大了嘴。
“因为神墟中的灵气已经完全够你挥霍了。”县丞笑道。“不靠肉体的力量，而是依靠灵气，这就是悟道者强大的原因啊。”
“在之后呢，就是神或者仙一样的级别了么？”
“呵呵，对于普通人来说，神墟级别参道者的能力已经难以相信了，而震泽楼楼主一念之间引动太湖湖水，这样的本事在你看来算不算神仙呢？”
“..算是吧。”
“所以，力量的强大与否，其实要看参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与下一个境界比起来，过渡期弱得就如孩童一样，毫无还手之力，而墟道级别的参道者，连蝼蚁都不算，只能算是天地间那些可有可无的飞絮。”县丞坐正了，语气变得无比郑重起来。“那个境界被称为中元化归生灭四境，也就是化元境，归元境，生元境，以及灭元境。到了那个境界，灭云生涛，移山填海，也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那个境界的修炼，又是什么样子呢？”
“我也不知道。”县丞苦笑。“进入过渡期的人不少，可大部分人过渡到最后，都没能完成化元。到了中元四境，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下面的人想和他们说上一句话都很困难，更别说知晓他们修炼的事。对了，你记住，以后踏入修道之路，不要去随便打听别人修炼的事。小则口角，大则生灾！”
“是，我知道了。”楚易恭恭敬敬道。“对了，大人现在是什么级别呢。”
“也就是内丹期吧。”县丞微微一笑，笑容中颇有些得意。见楚易双眼中满是好奇和憧憬的神色，赶紧又说道：“有些事别问得太细了，等你到了那个地步，我自然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一步一个脚印，步子大了难免扯淡，所以我也没打算再介绍那些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这个大唐的一些事，就像我一直对你说的，要学会怎样去生活。你活在这个国家，就要去了解它，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楚易兴趣索然地靠在椅子上，他想听县丞说的是大道修行，圣者为帝，绝世强者只手遮天的事，而不是那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的生活。那又不是他的生活，他为什么要去了解。
“你小子好好听。别以为所谓生活都是些小事，那都是最重要的事，比如你想要匡扶正义的梦想，那就是你的生活啊。”县丞高深莫测地笑笑，伸手拍了拍楚易的臂膀。
“你说吧，我听着呢。”楚易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县丞没好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看着一个准备听父亲讲睡前故事的孩子。
他心里隐隐一动。
“大唐仙国，仙在前，国在后，你在外和修士也战斗过几次了，他们都不把世俗的法律看在眼里对吧。”
“是的，那些人都说，那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楚易深深点头。
“他们说的也不错，世俗的法律本就是一群普通人为更多普通人定下的生存法则，管理修士的法律另有一条。大唐将整个东方大陆分为十道，每个道中都有一个上州为首府，州以下是县，县以下是镇。道州县都设有衙府，衙府的标配我曾经告诉过你，最高长官有两个：一个文官掌导风化，察冤滞，听狱讼；一个修士负责管理那个区域里所有的修道势力和修士。我的工作就是如此。而在州级衙府中，负责这个工作的叫做司马，上州级别的衙府中还有一个官名叫做院参，与司马同级，管理整个道中的所有道院。道院对你很重要，以后你也许会有那个机会进入其中，道院只有州府有资格设立，你要记好了。”
“我筑墟都筑一年了，进道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楚易嘟囔道。
“等筑墟完成了，看你的天赋吧。”县丞道，言下之意，筑墟过程的快慢与个人天赋并无关系。
“我给你的建议，是一边修道，一边由捕快入军部。州县的军部中都有一个替仙国肃清不臣的组织，因为能对抗修士的也只有修士，所以你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人吧。那个组织不像地方捕快，做事畏首畏尾的难以施展拳脚。”县丞伸手在空中一挥。“他们行事，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谢谢您，大人。”楚易由衷的说。
“说这些干什么。”县丞摆摆手。“你不给我找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这次你抓的可是青木山的人，青木山的那个老爷子，实力不在我下，虽然在朝廷的面子上他们不敢造次，但依然会有诸多的麻烦。”
“等我以后厉害了，就不会麻烦你了。”楚易吐吐舌头，县丞一掌拍他头上。
“臭小子，还跟没长大一样。再这样不听我的话，我就用刻印锁把你锁起来。”县丞一边笑，一边起身。打开木门，外面已是月过三更。“早点睡，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对了。”楚易再次喊住县丞，县丞不解的回过头来。
“大人你只说了修道，可大唐不是还有佛宗么？”
县丞脸色缓缓变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楚易心里有发憷，他刚才分明看到从来处变不惊的县丞露出了一丝畏惧的神色。
“通天一途，佛本是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关于佛的事，你不要去想，也不要去问。尤其是你还在官府当差，这是禁区，你明白么？”
“明白了。”楚易点头，昏黄的灯光越发的暗了，那是残烛即将燃尽的前兆。他隐隐猜出所谓佛宗，应该与仙国朝堂有极深的渊源，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现在明哲保身的要诀就是四个字，莫谈国事。
县丞得到了楚易的保证，放心地转身出门。楚易目送着县丞远去，看着他彻底消失在拐角，才抽回目光。盘腿往床上一座，开始筑墟。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太湖水灾的见闻，这些年不断为公义而战斗的片段，占据整个大陆的仙国疆土，以及县丞所说的，强者的道路。
要努力啊，楚易在心底对自己说。
县丞走在衙府深而宽广的院落里，月华如水，温凉地叫人沉沉欲睡。“你知道自己的梦想有多么不现实么。”县丞在心里说，而那个对象永远都不会听见。“可是不是这样的理由，你这样平淡的性子，又怎会有攀援的心呢。”嘴角咧出一个笑容，县丞轻松的摇摇头。
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月亮绕过第三根飞檐，已经快要深夜了。衙府的深宅大院此刻寂寥无人，安静得像是一座鬼屋。县丞绕过公堂，正准备回房休息，却见到公堂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婷婷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女孩，双手交握在小腹前，颔首直立，乖巧得让人想捧在手心里。
县丞盯着那女孩，而她显然还没看到县丞，所以仍是一副等人的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疲倦。
“小子，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到底有多幸运啊！”县丞口中喃喃道。
他再次无声地笑笑，踏着月光向女孩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