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端
一周的时间很快在密集的培训课程中过去，即使先前对过长的培训时间安排表示过不满，可并不代表她会轻视这些课程，天性中好学的成份让徐予芊像海绵吸水般将新的东西一滴不漏地纳入脑中。每日上完课回到宿舍后总有那么多笔记要整理，那么多要点要总结，因为不满足内训师在时间有限的课堂中讲的那一点内容，她成了园区图书室的常客，不过保持着好学生习惯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常常有看中的书被人捷足先登的情况发生，就像在学校时与人争抢课上老师提到的习题集一样，令她极不愉快。如今还不如在学校时，因为这儿藏书量少的图书室每种书只有一本，远远比不上大学图书馆。只是因为园区离市区甚远出行不便，她才勉强将就。
因为一直对故意表现得活跃好引起兼为公司高层培训师注意的做法不以为意，徐予芊从不刻意去抢第一排的座位。
只有林放的课程是例外。
很可笑的，因为对有别样用心的女学员而言身有残缺的林放明显被排除在外，而锐气十足的男学员则多觉得后备性质的市场部不如销售这样的部门有吸引力，所以在他的课上没有人会争抢显眼的位置，可徐予芊不知为何，一碰到是他的课就不自觉地早到十几分钟，有时他的课在别的课后头她休息时干脆就哪都不去。
好座位毫无疑问地能占据到，一般是侧对着讲台靠近门边的那处，林放每次准时进来都会让她心头微紧，假装低头翻阅笔记。直到透过眼睫窥到他的身影从自己跟前慢慢过去了，她才会抬起头看着他以独特的缓慢步履登上讲台。
这个人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她，连那代表了残缺的缓行姿势在徐予芊眼里都散发着淡然的沉稳。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这么觉得，然而除了她以外的学员似乎都没有对林放表现出太多关注，即使有，也多集中在他的残腿上。
徐予芊虽然喜欢在他的课上坐前排，却没有让他注意到自己的意思，更多的还是便于自己从一个好角度来注视这个人。只是有一次他用幻灯片讲解时，一个迟到的学员把讲解灯碰掉了，麦克笔似的灯筒滚落到门边，她几乎是被触动开关般弹起，却在捡起灯后顿了顿，有些悬着心地慢慢将它放回讲台。他看了她一眼，很客气地道：“谢谢。”
徐予芊的耳边不争气地烫了起来。
总感觉被他注意到了自己过度的反应，幸好当时室内光线昏暗，别人瞧不出她的失常。她回到座位后对自己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自己不自然的表现。
一点都不像她。
林放的课节奏总是不疾不徐，如他的人一样沉稳自然，相比起有些内训师试图激起学员情绪的煽情风格，徐予芊更喜欢他的课风。
相对于主观催眠式的“我能行”，她更相信客观努力，至于团队感集体荣誉感之类的东西，说白了还是要建立在个人的发展之上，如果这家企业提供的条件环境适合一个人，他自然会对它产生归属感。所以对于那种双方还未了解便单方面要求员工有团队感、忠诚感的论调，她只有一个字，切。
就算她只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也不代表她看不出资本家压榨劳力冠冕堂皇的借口好不好？
真不能理解那些在销售课上如痴如狂集体嗑药似了的男生。
也许是曾在几个部门待过的原因，林放的课程并不局限于他如今主管的部门，除了系统地讲解市场部的工作内容外，像电邮格式、资料管理之类很碎琐却很实用的东西他都会顺便提及到，今天更是在下课前十分钟给他们做了一份问卷。
问卷的名称是“学习风格问卷”。
这类如同心理测试似的东西一向能勾起人的兴趣，徐予芊看见第一道题目是“你经常对事情的对或错、好或坏有强烈的信念”。
她毫不犹豫地选了“Yes”。
接下来又有如“你与那些分析力强的人相处得最好，但与那些没头没脑的人相处得最差”、“在讨论问题时，你喜欢一针见血”、“你不倾向于与同事建立朋友关系”这样几乎是她性格写照的题目，她全选了“Yes”。
几乎没有犹豫的笔却在这时迟疑了，因为有些题目描述的太明显的个人主义倾向，让她开始怀疑是否该如实作答。
在这方面，徐予芊有过教训。
犹记得四年前大一入学的时候，新生们照例要上机房做份心理问卷，虽然室友们都开玩笑说那种题目傻瓜都知道选什么最好，才不可能出现有人被辅导员请去喝茶的情况，徐予芊仍是不以为然地如实做答了。
结果她还真收到了心理辅导员的邀请卡。
到现在还记得看到宿舍信箱里那张红色卡片时的惊讶感，不快的是与自己一起回去的室友们也看到了，她们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回头却把这件事当做笑话传到了隔壁宿舍。
结果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徐予芊虽然没有理会那张卡片，可自己的性格被人否定了的不快感却一直跟了她许久。
同样的错误她才不要犯笫二次，尤其这次阅卷的是这个人……
目光不由移到正缓缓在过道间走动偶尔回答学员问题的男子身上，兴许是停留得太久让对方察觉到了，男子回过头来，正与她的视线对上。
徐予芊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可已慢了一步，对方已经走了过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在讲台上沉稳中带了奇妙转调的嗓音因为放低了，更加直击人心。
她没有抬眼看对方，只是盯着桌上的问卷摇摇头。眼角余光中男子的身形在她桌边停留了一下，便又慢慢走开了。
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林放回到讲台，说：“这份问卷的结果没有好坏，只是帮助你们更加了解自己而已，当然，你们未来的上司也可以根据结果更合理地进行指导。”
他说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向这边，徐予芊却觉得他是冲着她说的。感觉有些微妙，既不很服气地想难道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又不禁讶异对方的敏锐。
有相同顾虑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当即便有学员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林Sir，是不是真的呀？一向只有下属对BOSS唯命是从的份，哪有主管迁就我们的道理？”学员们对每一位内训师都有不同的称呼，有些是直呼英文名，有些则是毕恭毕敬地冠上在公司里的职位，对林放也不知是谁开始用港片里的方式喊他Sir，更不知怎么才过了一个星期，就已经有人同他混熟了。
明明这个男人瞧起来不像短时间就能亲近的样子。
林放只是笑了笑，“不要把你们的上司妖魔化，每个人的特质都是很难改变的，好的主管会倾重于如何发掘这些特质中的潜力，而不是强行改变它们，以后你们手下管着人时就会明白了。”
那只限于“好的主管”吧，实际中为人下属的只怕都是不断改变自己迎合上司的步调，又不是不想要饭碗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心里却因为林放的话变得坦然了，很快就勾选完了剩下的题目。
课上完收拾东西的时候，上次那个男生又凑了过来：“徐予芊，公司要帮我们弄个迎新会，老总和高层都要过来，女生那边就由你组织吧，弄个节目布置下会场什么的。”
她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找我，孙显然更加适合吧？”搞错没，她连有几个女学员都不清楚，找谁当组织人都不该找她吧。
孙刚好也没走，闻言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得，你就别谦虚了，男生那边都看好你呢，赶快接下吧。”
那个学员是男生那边的组织人，对徐予芊确实也有一点意思，找上她本来是想近水楼台的，被孔阴阳怪气地这么一说倒有些尴尬。
徐予芊皱了皱眉，最讨厌这种纠缠不清的场面，尤其林放还在讲台上收拾教案，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头的动静。
这么想着，不由偏头扫了讲台一眼，却发现他真的正在往这边看。她很快收回视线，皱着眉对那男生说：“我知道了。”说完没有再迟疑地离开课室。
那两人想演狗血剧就请便吧，她才不奉陪呢。
她从来没有组织过什么活动。
虽然因为成绩优异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是在班干部的必选名单中，可担任的多是学习委员或各科代表这种只对成绩有要求的职位，仅仅只在中学时的某一年，新班主任不了解情况地把宣传委员的头衔莫名地扣在她头上，又为了办一期黑板报把所有班干都发动起来参与其中，说是人多力量大。
人多加上“民主”的结果就是做什么都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几天下来连个报头都没画好。
后来徐予芊不耐烦了，便趁着周六日独自上教室设计好了版式，报头艺术字主题画抄写文章一人揽完，反正素材书多的是，不过是东凑西拼的活而已，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吵的！
周一的时候，班干们瞧着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中规中矩的板报，再看看徐予芊面沉似水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敢说。之后的结果是班主任把这“集体智慧”的成果表扬了一番，而她也坚决辞去了宣传委的职位。
最讨厌一大堆人在一起闹哄哄的事情了！
可既然勉强答应下来这次“组织”人的角色，她只会想着尽快解决完这件烦人的事。也不知公司是有意考察这批培训生还是怎地，明明是迎新会，却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人生地不熟的学员去做。那个叫李锐的学员虽说是与公司的接口，可从头至尾提供的不过是一份会出席迎新会并讲话的公司高层的名单，倒是一直说一些“会场就随便布置好了”、“徐予芊，男生都说要弄成室外烧烤Party耶”之类不知所谓的话。徐予芊原本懒得搭理他的胡话，直到他不和她商量，兴冲冲地弄回来两副烤肉架。
她开始感觉不妙了，问李锐：“你买这玩意儿花了多少钱？”
他有些得意地掏出张发票。
她再问：“公司批给我们的经费有多少？”
兴许是看出她脸色不对，对方乖乖比了个数字。
徐予芊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劈头就骂：“你白痴呀，经费本来就这么点，你还去买两个大而无当的东西？！”
李锐不服气，“我算过了，就算加上布置会场的彩带装饰也没有超出经费。”
“那饮料呢，烧烤用的肉类和调味品呢？你不会买了烤肉架却让人烤空气吧？”受不了了，这活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平日看他和培训师们打得火热的样子瞧不出有这么白痴呀？“还有这烤肉架为什么不先问问食堂有没有就去买了新的？”XG设立生产园区快十年，她就不信没有办过一次烤肉会，既使没有，烤肉架这种东西大可去淘二手的，这李锐多半还当自己是在父母每月将零用钱打进卡里的学校吧？
对方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能出声：“那，超出预算的部分算我的总可以了吧？”
徐予芊懒得理他，只是取出纸笔估算仍需的花销，一会才道：“彩带去小商品市场买，烧烤材料也上市区的批发点选购，饮料只买果汁不买酒类的话剩下的钱勉强够用。”
“啊？不用这么麻烦吧？园区一出门不就有文具店吗，我都同老板说好了要上他那买彩带了。”
她哼一声，“会在这种远离市区的地方开店，不抬高点价格就是傻子。不用说了，你明天一早和我乘班车去市区采购。”
生产园区里住的虽然多是研发人员，也有一部分级别不高需要公司安排住宿的普通员工，因为正值培训期的缘故，晚上有课的内训师偶尔也会在单人宿舍里过一晚，所以每天都会有班车开往市内公司大楼。幸好她大学四年都是在这个城市度过的，当下熟门熟路地带着李锐直奔目的地，一番讨价还价下来，中午还没到便把东西买齐了。
李锐提着一大堆东西要去拦车，被她眼一瞪，乖乖地到站牌下等公交。
他对徐予芊说：“徐予芊，我总算看出来了，你拉我出来完全是抓壮丁对吧？”
现在才看出来，真是迟钝。
她只给他凉凉一眼。
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面前却突然停下一辆车，她微怔，只见车窗慢慢摇下，露出一张戴着细框眼镜的沉稳面庞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李锐就已经叫了一声：“救星来也！”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凑了过去。
她听见他说：“林Sir，是不是要回园区，顺便载我们一程吧？”而她只是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林放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很快想起公司大楼就在附近，现在又快到午休时间，碰到他并不奇怪，可也是等到男人笑了一笑，平静的目光转到她身上时，徐予芊才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钻进敞着等她的车门。
“林Sir，还好碰上你，否则我就要抱着一大堆东西挤公车了，小徐真狠，连计程车都不许我坐。”李锐坐在副驾驶位上，有些狗腿地说道。
亏他说得出来，是谁把经费乱花掉了的？还有她什么时候变成“小徐”了，他们没那么熟好不好？
徐予芊嘴角一抿，若不是有林放在场，早就一眼剜过去了。
林放却没有注意后座的她，仍是温和地道：“在准备迎新会的事？”
“是啊，你没看到小徐今天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可厉害了，几句话说得小店老板缴械投降。就她平时娇滴滴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啊。”李锐说着，回过头来朝她挤挤眼。
徐予芊却只想用强力胶封住他的嘴。
只觉恼得热气都涌上了两颊。
虽然不如同龄的女生那样注重打扮，可她长发翩然的外形很容易给初认识的人留下矜持的印象，等见识到她精打细算的本领才大跌眼镜。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拥有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家庭气息”，但她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不小心在后视镜里碰上了对方微带笑意的温和目光，虽然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徐予芊还是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回程就在李锐自来熟的侃侃而谈中度过了，她也看出林放在课下的话真的不多，虽然始终态度温和，却偶尔才会应和一声，很不动声色的样子。
果然是不轻易与人亲近的那种人呢，不知是否与他脚上的残缺有关？一边这样想着，又暗骂自己太过无聊。
他把他们送到园区里预定要举办迎新会的活动场地，李锐千恩万谢地下了车，又说：“林Sir，要不等我们放好东西一起去吃顿饭？”
林放客客气气地婉拒，“不了，我今天跟人有约，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
她这才知道对方其实并不需要回园区，却专程送了他们一程。
迎新会在晚上举行，他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布置会场，李锐却还与另一个被他拉来当帮手的男生起了争执。一个说要把横幅挂在会场后方，好让上台讲话的公司高管看到；另一个则说应该从天花板正中垂下，醒目一点。徐予芊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上去一把抢下来，“有什么好吵的？难道拍照时不用拍进去吗？就挂在台上！”说罢也不要他们帮手，一个人踩在椅上晃悠悠地将横幅挂好了。
她做事颇有点行军打仗的架势，两个男生被她指使得团团转，终于在天黑前把会场布置好了，徐予芊还不放心，到处察看有没有遗漏之处。
走上高出地面一截的石台检查麦克风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身去问李锐：“这个台子没有活动阶梯的吗?”
对方愣了一下，“应该有吧，我找找看。”
这个会场原本是园区的员工活动中心，刚才收拾的时候不知是谁把石台旁的小木阶连同多余的椅子挪到了一旁，如今看见李锐很辛苦地又重新搬开椅子找那个木阶，另一个男生不由开口，“何必那么麻烦，台子又不高，谁都可以一步跨上去的……”
徐予芊没有说话，一直表现得很马大哈的李锐却难得细心了一把：“你忘了林Sir也要致词啦？”
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那男生却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她莫名地觉得气闷，说了声“我去看看外面的场地”就走了出去。
虽然是真心为他考虑，可也是自己又把那个男人与常人不一样的事实带了出来，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可是换了自己是他，一定会很讨厌被人当特例关注。
活动中心就建在食堂顶部的天台上，视野中一片开阔的园区空地，没有举办活动的时候是一个独自想心事的好地方，徐予芊发了会呆，一阵风吹来就把她吹醒了。回头看看身后的烤肉架，她暗骂“到底是怎么放的，烤起肉来烟都漫进会场了”，便过去搬动位置了。
伤春悲秋什么的，终究不适合她。
天色全黑的时候，被徐予芊视为完全多余的迎新会开始了，平日里一直很安静的生产研发园区难得有停放这么多上档次车子的时候，XG高层一向有些年轻化，迎新会也只是为了显示公司的亲和力而已，例行致辞后很快就分不清哪些是公司高管，哪些才是管理培训生了，徐予芊原先诸如“什么烤肉会嘛，太不严肃了”之类的微词完全是多余。
她也没有借此机会好好玩乐放松一下的心思，只有终于摆平了一件麻烦事的轻松感。扫了眼会场内其乐融融的人群，她推开后面的小门走了出去。
与烤肉场所相反的方向，因为没有灯，只借着会场的光亮映出朦胧的轮廓，这里显得又冷清又静谧。
徐予芊一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偏头望去，侧方的天台栏杆边竟然是已站了个人的，听见声响，那人回过头来，镜片上反光一晃。
她微怔，下意识便要退回去，那人却开口了：“出来吹风？”
相当于“没关系，我不介意与你分享同一块角落”的另一种说法，她便不好再走开，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慢慢地移到栏杆边，与那人隔了些距离站着。
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这个男人低调的功夫做得太好，迎新会开始时她还有留意到他的身影，中途却完全察觉不到了，原来是躲到外头来了。
也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徐予芊本来也只想透一下气就回去的，现在反而不好着急走开了，否则像刻意避着他似的。
她不想让自己太在意这个人。
因为不熟，原本以为默默站一会儿就会各自走开，对方却没有感染到她有些不自在的情绪，很从容地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你很细心。”
徐予芊一时没法反应过来。
隐隐觉得他指的大概是布置会场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李锐那大嘴巴跟他说了什么，却不好去问。
林放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仍是用上课时指导意味甚重却不会过分热心的语气说下去：“说不准很适合行政工作。”
徐予芊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像是赌气般地反驳：“女孩子能做的不止是行政工作吧？”
话一出口便觉口气太冲了点，然而对方只是笑了笑，温知地道：“我个人觉得重点还是在于你适合做什么，而不是别人都在做什么，或者都不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点绕，徐予芊想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觉道：“那林经理你呢？”林放侧过头来微扬起眉，似在询问她的下文。
“你会觉得自己所从事的都是适合自己的工作吗？”虽然感到这样的问题恐怕不大恰当，可话已出口就只有问下去了。
对方又笑了，似乎比他之前礼节性的淡笑要真心一点，“我比较多心，”他慢慢地说，“觉得不同领域的工作都有它各自的乐趣。”
让人没法再接话的回答，徐予芊借着夜色好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逼人的锋芒都没有，不太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也不像据说已成了业内传奇的前销售经理。
两个都是有些矜持的人，能说上这些话已是难得，没想在回到会场前林放又说了几句话。
他说：“这儿近市郊，园区外人少，你们晚上出去吃宵夜什么的要注意安全。”
当时徐予芊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她一直在想，难道他从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李锐邀她的话了？
如果是这样，这个男人说不准与他冷淡的外表极不相符，其实是个爱管事、以长辈自居的父兄式人物？
因为这莫名冒出的想法感到滑稽的同时，心里不是没有淡淡的欣喜的，好像突然发现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其实并不难接近。
然而这不代表她和林放就此熟稔起来。
迎新会之后很快就是正式的轮岗期，虽然还会上些针对性的课程，却都缩减到了晚上。一早搭乘班车到公司大楼轮岗学习，下班回来后洗个澡吃个饭又要上课了，时间安排得比第一周还要紧。
林放负责的课程在内训师中算是多的，一个星期还有几个晚上能碰上面，而在公司大楼几乎没有这种机会，因为她没有抽到他的部门。
徐予芊还是会坐在靠近门边很便于注视讲台的位置，上课时仍不会做出刻意引他注意的举动，林放的目光偶尔转到这边来，她便一低头避过去了。有时不小心视线对上，两人都只是顿一顿，各自别开了，就如在走廊上碰到时，她会礼节性地唤一声林经理，而他则淡淡地点点头。
徐予芊其实是有一些恼怒的。
因为就连对方极知分寸的这一点也很合她的心意，那种说过几句话就以熟人自居的个性她最反感了。
可是，凭什么这个男人几乎每一点都如此合她的心意呀？
起初是他面对自身的残缺时表现出来的淡定赢得了她的些许敬意，可是应该就止于此，世上值得敬佩的人那么多，这样注意一个人太不像她会做的事了。
抱着这样有些骄傲的想法，她试着淡化自己眼中那个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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