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海,如果有人在高三期间提出了保留学籍的申请,那么他只需缴纳四千元的手续费就可以将一切事情全部办妥,一年后,这人就将领到一张高中毕业证。对赵天波而言,这四千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他得向家里请求支援。可是,家里会同意他这样做吗?即便家里同意他保留学籍并给他提供保留学籍所需的资金,可他接下来还得去跨越一道障碍——保留学籍的审批程序:在写好书面申请后,他需要将申请书交由各级人物逐级批准——班主任,教务主任,政教主任,校长,这四个人的亲笔签名是一个也不能少的。要知道,政教主任这一关可是由韩德义在亲自把守,如果他去找韩德义签字,那他岂不是在自投罗网吗?
这些问题的出现以及它们的难以解决让赵天波变得近乎于疯狂——在晚上的最后一堂课上,他如雕塑一般的一动也不动,甚至都没眨过一次眼。下晚自习后,一向都非常注重个人卫生的他一回到宿舍就脱下鞋子上床躺下了。
凌晨将至时,赵天波突然坐了起来!然后,他端着脸盆进到了洗漱间里……
吃完早饭后,赵天波离开了学校。
上午十点,他回到了家里。可是,母亲并不在家,家里只有赵小兰和赵鑫,他俩正坐在一起在看电视。
“你回来干嘛啊?”赵小兰问他。
“办事。”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中午时分,在外面打了一上午麻将的母亲回来了。
饭桌上,在简单地闲聊了几句后,赵天波对母亲说出了他不得不说的一句话:“妈,我不想读书了……”
尽管他这话说得很小声,但对于母亲和赵小兰而言,这无异于是一声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母女俩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不想读书了!”赵天波抬头回道。
“哥,你不会是在说梦话吧?你怎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了?”赵小兰微张着嘴问道。
“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不去参加高考了?不去上大学了?”
“嗯,不去了。”
“为什么啊?”
“我有自知自明,我知道自己考不上。我的成绩是什么样我很清楚,如果我考上了,那肯定是有神仙在帮忙。”
“你还没考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考不上?”
“我和你不一样!小时候,我的成绩比你好,长大后,你的成绩又比我好,这叫风水轮流转。更何况,哪能人人都是大学生呢?如果每个人长大后都坐在办公室里当白领,那这个世界肯定就乱套了。”
“我只知道凡事都要去尝试才能知道结果。”
“如果我去考了,可最后又没考上,那我这一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你又不是快死的人,你才几岁啊?怎么说出这种话了?”
对于赵小兰的一再发问,赵天波已经不胜其烦了。他起身站到母亲身后,将双手搭在母亲的肩头上,他对赵小兰说道:“我给你扯不清!你不懂我们成年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这种事我只能给妈妈说……”
“成年人?”赵小兰满脸的不屑,说道,“你现在的这个动作就充分证明你和赵鑫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你不读书,那你今后准备干什么?”之前一直都闭口不言的母亲这时终于开口了。
赵天波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说道:“我和几个同学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久之后就一起到一家电子厂去上班。”
“你把话说得再明白点!”母亲说道。
“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的姐姐在那家电子厂里当副厂长,她的老公是厂长。加上我,我们总共六个人一起过去。”
“那地方在哪儿?”
“浙江。”
“那么远?”
“不远,坐火车也就一两天时间。”
“情况可靠吗?可别被人给骗了,我听说外面有很多人在搞传销,你们可别……”
“我们有六个人,不用怕!”
这下母亲不说话了,而赵小兰则早就被自己的哥哥气得不想再说什么了,屋子里随之也就变得沉寂了。
赵天波不曾想到母亲竟会对此事表现得如此的平静,这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趁热打铁。
他对母亲说道:“妈,我现在也长大了,都十八岁了,马上就十九岁了。既然我现在对读书没什么兴趣了,那我还不如早点出去见见世面,我总不能让你们一直养着我吧?每个人迟早都要去学会自立,不能靠父母养一辈子。我觉得早点学会生存并不是一件坏事,我何必要在学校里混日子呢?你说是不是,妈?”
“那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母亲说道。
“他不是和小叔一起到外省去了吗?哎!妈,你是知道的,这事如果被爸爸知道了,我肯定会被他骂死!我就是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告诉他,那时候别说是骂我,他就是要打我一顿也没什么关系。”
他的这些话把母亲给说乐了。母亲此前一直都在紧锁眉头,但现在她却笑了。赵天波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了,于是,他对母亲说了保留学籍的事。
“要给多少钱?”母亲问。
“两千就够了。”
既然母亲都这样问了,赵天波也就更加确信自己距离成功已是近在咫尺了。他以为母亲接下来就会给他谈取钱的事,可是,事实如让他沮丧不已。
母亲把脸转向了他,说道:“你再好好地想一天,明天早上再告诉我结果。这毕竟是关乎一辈子的事,别太草率了!”
“可是……”
“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再好好去想想!”
母亲的态度突然间变得很强硬和坚决,赵天波只得收嘴。
在赵天波的预想中,他本以为母亲会在他说出这件事后对他大加训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会是这般反应。虽然母亲一向都很信任他,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的表现显然有点不合常理。
“再怎么说这也是关乎人生走向的一个决定啊!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平静?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干似的!难不成这次真的是有神仙在暗中帮助我?”他心想。
为了解开自己的疑惑,他居然想到了神仙。由此可见,他确实对此感到相当的诧异。事实上,有一点他是猜对了的——母亲确实早就知道他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中断自己的学业。其实,不单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也知道此事。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三人之间产生了惊人的心灵感应,而是因为他的父母在几个月前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
自从赵天波上了初中以后,他的父母便失去了与他进行心灵沟通的能力。上中学的这五年是他经历思想动荡的五年,但他俩却对此不甚了解,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把心里是那些心烦之事告诉给他俩。而在上了高中后,他又学会了在他俩面前伪装自己。“我在学校里一切都好,我没被人欺负,我也没去欺负别人。总之,我一点也没有学坏!”——诸如此类的话,他常讲给他俩听,而且是面带幸福地讲。但是,对于将他勒得最紧的那根思想绳索,他却避而不谈,似乎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他一天天地变得更加的理性,他也渐渐懂得了该怎样去应付他俩,而他俩却对他的性情愈加的难以捉摸。他俩所了解的赵天波是这个样子的:性格内向、爱干净、喜欢看球类比赛、喜欢看很多类型的书籍、人缘很好、有一个女朋友。除此之外,他俩便对他一无所知了。他俩一直都想掌控他的一切,说得顺耳一点,他俩想要了解他的全部所思所想。然而,无奈的是,他俩无计可施。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在赵天波把赵鑫领回家的那天晚上,他的这一行为引发了父亲的反思,而母亲也被牵连其中。父亲是在反思自己对儿女们的教育方式和方法,而母亲则是被他的这一行为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