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放弃了去实现梦想的机会,赵天波连着好些天都蹦跶不起来。直到在家里过完了十一月份的四天归学假后,他的心情才好转了过来。坐在从市区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上,赵天波一路上都在望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他在上了高中后所养成的一个习惯。
车窗外的这片风光即使是在冬季也同样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大多数树叶依然是绿色的;小草也是绿色的;庄家地里的小麦和油菜同样也是如此;河里的水是不会结冰的,它们一年四季都在欢快地流淌着;天上飘落下来的不是雪花,而是蒙蒙细雨。窗外还会不时地闪过一些令人倍感温馨的画面,或是几个小孩在地上嬉戏,或是妇女们围在一起喜笑颜开,又或是牛群在河边悠闲地啃着青草。这些画面赵天波不知已经看过多少回了,可他对此却百看不厌,因为它们总能平复他内心里的那些似乎永不知疲的烦躁。
下车后,赵天波直接赶往了学校。当他走进宿舍时,他见室友们大多都躺在床上,而且,他们个个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面相。
“你们都怎么呢?是不是全都被人阉了?”他打趣道。
见他来了,大伙儿便迅速把他给围了起来。
“这事你可要去向学校反映一下!”乔明显得很激动地第一个向他靠了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清楚!”赵天波也皱起了眉。
“挂在洗漱间里的衣服被人偷光了!”人群中有人嚷道。
赵天波立马钻进了洗漱间,他抬头一看:放假那天将两根晾衣杆挂得满满当当的两排衣服现在只剩下了一条床单和一个被罩!
“呃!”赵天波惊叫了一声,“全偷了,居然连内裤都被偷了?!”
他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偷衣服,这可是学校里从未发生过的怪事!更加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小偷连他们的内裤也不放过?
“你看看地上是什么?”周艺提醒他道。
赵天波低头一看,见墙角处有一堆内裤。见此情景,他简直哭笑不得。
“****!”他终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小偷是怎么进来的?每次放假的时候宿舍钥匙可是交给那个老头子的!”
“高三的人这些天在补课,指定是他们干的!”有人这样推测道。
“这件事得去向老头子要说法!”赵天波想了想,接着说道,“这事你们先别告诉华敏,告诉她也没什么用,我们这次得好好将他一军!我说的是将老头子的军!”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坏主意了?”古越问道。
“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反正……”赵天波把身边的人挨个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反正这事不要告诉华敏。几件衣服而已,又不是床被偷了,没多大影响。”
说完,他抬头看着歪挂在晾衣杆上的床单和被罩,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幸好你们没被偷走,要不然今晚我怎么睡觉?”
晚自习上,在谈完天侃完地后,华敏问道:“我讲完了,你们有什么事要说吗?”
听了这话,班长景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师,罗林今天没来。”他说。
“噢!这事我居然搞忘了!”华敏拍了拍脑门,说道,“在这儿给大家宣布一下,罗林转校了,他去外地读书了。”
对此,同学们莫不深感意外,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唏嘘之声。
“这是很正常的事,大家不要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去瞎猜乱议。”华敏说道。
对赵天波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罗林这一走就意味着宿舍里唯一的一根毛刺也被拔掉了,他怎能不高兴呢?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兴奋的泉水,这份愉悦甚至将他心里的那份因丢了衣服而引发的晦气也给驱散了。他抬起拳头用力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此当做是对自己不便拍桌子的补偿。但很快,他为自己的这种心态而大为不悦。
“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他在心里自我埋怨道。
在每回返校的当天傍晚,赵天波是从不到食堂去吃晚饭的——因离家的滋生的惆怅让他无心吃饭,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怪人。在晚自习结束后,他心里的那份惆怅基本上没什么影子了,他也随之就饿了,他就会到食堂去吃点东西。这一回当然也不例外……
听到响熄灯铃后,勉强吃了个饱的赵天波快马加鞭地奔向了男生公寓楼。当他跑上三楼时,他发现整层楼里就只有3—11还没熄灯。
“都响铃了,你们还不关灯!”他急冲冲地将宿舍里的灯全关掉了。
“等一下再关啊!我还没洗完呢!”洗漱间有个人叫道。
“你叫唤什么?我还不是要摸黑来洗漱。”赵天波回道。
洗完漱后,赵天波又钻进了卫生间。当他出来时,他发现宿舍里的人已经快要把屋顶给掀翻了!他被吓坏了,大喝道:“你们这群傻瓜!还以为你们现在是在家里吗?”
经他这么一吼,屋子里随即安静了下来。赵天波坐到床上,把枕头往床头一放,然后把后背靠在了上面。
“现在开会,我讲,你们听。”他说。
“切!”
“没意思!”
“今天好累!”
“我睡觉了!”
赵天波一说开会,宿舍里便怨声四起。对此,他早已习惯了。他知道,他们这不过是在过过嘴瘾而已。
“门口那个人看着点外面,注意敌情,随时报警!”赵天波这话是对古越说的。
“我什么时候成放哨的了?”为了报复他的这种无礼,古越立刻大叫了起来。
“你这个白痴!”赵天波骂道。
很难想象,古越竟对此还以一个傻笑。
“兄弟们,先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大伙儿相继都闭上了嘴。赵天波口中的这个“说两句”虽然不至于是长篇大论,但也足够让他们听上好一阵子的了。
他接着说道:“在我当室长的这段时间里,我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些人,但我那也是迫不得已。我总觉得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玩得高兴而不去管别人的感受,我们这里毕竟是集体宿舍,不是单人套房。不过,从今晚起,我不会再锁门了。但是,我不想看到以后会有别的宿舍的人在熄灯后跑进来打牌,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在半夜里跑出去上网,这些事我不想多说了,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反正我觉得3—11比以前好了很多。当然,我也很清楚,宿舍里仍然存有一些问题。关于抽烟的事,我希望那几个人从今以后别再宿舍里抽了,如果你们实在是憋得难受,你们最好是躲到厕所里或是楼顶上去抽。这样以来既不损害别人的健康,也不会在自己被抓时连累到别人。我们这里有抽烟习惯的人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我想说的是,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一下他们。我们都很清楚,抽烟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劝他们别抽烟只会浪费我们的口水。我这不是在为他们说话,我这样说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我们这一帮人能够相处得很融洽。谁没有一点坏习惯呢?只要他的行为不是很出格,我们完全可以包容一点。我们是同学关系,不是长辈与晚辈、也不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我们都没有资格和权力去教育对方,我们相互间能做的便是相互帮助和体谅。”
赵天波一口气讲完了这些。他本以为中途会有人捣乱,但他们却一直都很安静。他们都认真听了吗?赵天波往左右瞅了瞅,他见他们都不怎么动弹。
“怎么不吱声?装死啊?”他小声嚷道。
宿舍里的一个调皮鬼装模作样地坐了起来,然后转了转脑袋,说道:“啊?起床了?外面怎么这么黑啊?”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就响起了一阵窃笑声……
“你现在说话就像是在讲课一样,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演讲上瘾了?要不你也学习一下华敏,在宿舍里搞个‘睡前演讲’活动,每人也是五分钟。这样轮一圈下来,大家肯定全都睡着了。你看怎么样?”古越笑道。
“那行,你第一个来讲。”赵天波对他说道。
“我?我不是天天晚上都在讲吗?不过,我那不是在演讲,我是在吹牛皮。”
“行了!不和你扯了!”赵天波朝古越摆了摆手,“现在,我们一起来想个办法,怎么解决宿舍纪律这个老问题?因为这个事,我们都集体亮相十多回了,必须得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才行。”
“该说就说呗!如果不让说话,那这张嘴不就只剩下吃饭一个作用了吗?”
“问题是被抓了很麻烦,不但要在班里示众,还要打扫卫生。”
“我觉得我们应该这样:当时逮住了谁,谁就主动承担责任和后果。”
“那如果当时我们都在说话呢?”
“干脆我们每天轮流来背黑锅算了,今天张三,明天李四,后天王二麻子。”
“你去死吧!我每晚只说几句话也要背黑锅?”
“行了,你们别吵了!”眼见局势有失控的危险,赵天波赶忙中断了讨论,“你们这么吵有个屁用!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说话又不会被抓。”
“你这不是成了既当****又立牌坊吗?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古越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很有水平的话。
“你的嘴里今晚怎么吐出象牙了?”赵天波立马对其反唇相讥。
“我的嘴里天天都在吐象牙,你的嘴里就从没吐出过象牙。”
“呵!看不出来啊!你斗嘴的本事见长了!”
“那是当然!你以为就你会说几个成语?会讲道理?其实我也会,除了不怎么会放洋屁外,我什么不会?”
“pig head!”
“你说什么?你说慢一点!”
“我说你是文盲!”
“我是叫你重复一下你刚才放的那个洋屁……”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以至于其他人都插不上什么嘴,到后来,屋子里就剩下他俩还没睡了。
“过来和我一起睡。”古越说。
“我喜欢一个人睡。”
“你到底过不过来?”
“不过来!”
“那我就到你那里来了?”古越耍起了流氓。
没办法,赵天波只得投降。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你懂个屁!我这才叫做男人!”古越答道。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了一盒香烟,问道:“你抽不抽?”
“你知道的,我不会抽。”
“学啊!我不是也在学吗?学着抽,来!”
赵天波接过了伸到他鼻梁上的这支香烟。古越又把打火机递给了他,他拿起打火机就点燃了香烟。
“你不是说不让在宿舍里抽烟吗?”这下反倒轮到古越害怕了。
“你傻啊?”赵天波把香烟从嘴里取了下来,说道,“现在都快两点了,鬼才来检查呢!更何况,即使是被抓了,我也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做缩头乌龟!哪像你们几个,被抓了还不敢承认,就跟一群小孙子似的。”
“哎!”古越长叹一声,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才是最清楚的,他们都被你骗了。”
“你滚一边去!”赵天波对古越的这番话感到很是不爽,“我这叫‘大丈夫相时而动’,你有时候就属于那种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既不相时,还要乱动!”
“是是是!你聪明!你其实比我还要黑,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我们能一样吗?我是一个时刻都受到正义和道德监视的人。”
“这话让我好想大吐一场。好了,不说了,睡觉!”古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呃?你怎么不抽啊?”
“我不想抽,抽了睡不着觉。别说话了,睡觉了!”古越回道。
“这烟怎么这么呛人?”赵天波问道。
“嗯……”
“你这是不是假烟啊?”赵天波又问。
“嗯……”
“你是猪啊?”
“嗯……”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我回我床上去了?”
这下古越没再出声了。
赵天波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还不想睡,一来是因为他被香烟给刺激到了神经,二来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有疑问没得到解决。
“与其向别人请教解决问题的办法,还不如我独自思考有效果!现在不应再想着该去怎样管住他们的嘴了,得想想怎样才能不会被抓到?”他就这样闭目沉思着……
上午开课前,进入十一月下旬后就一直不肯露面的太阳终于舍得露脸了。在炎炎夏日里,它并不招人喜欢,而在如今的这个时节里,人们却盼着天天都能见到它。惹人讨厌的冷风似乎预知到了今天的天气,它早在半夜里就偷偷跑掉了。有了阳光,蓝天和白云也不再躲藏了,它们的出现变换了天空的面孔,树林里的麻雀们也因此而变得心情愉悦,它们三五成群地在草坪里来回跳动着,不时还低头去戏弄脚下的小草。心情变得愉悦的不止是麻雀,在往常,同学们在开课前都会待在教室里享受空调所带来的那份舒适,但今天他们却在教学楼的阳台上排了个密密麻麻。日光浴在冬天确是一种享受,说不定连泥里的蚯蚓此时也有想出来透气的念头!
赵天波提着一个装有一袋牛奶和一个面包的塑料袋和古越来到了公寓楼管理员的宿舍。
“大爷,吃了没?”赵天波问道。
“你们来干什么?”老头儿问道。
“我们宿舍的衣服在放假期间被人偷了,所以我们来向你反映一下情况。”古越说道。
“哦!怎么……”老头儿瞪圆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我们没把这件事告诉给老师……”古越接着又说道。
“钥匙一直在我手里,昨天下午才取给你们的。会不会是有人用自己的钥匙套开了你们的锁?”老头儿一脸的无辜和不解。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赵天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屋里的这张小圆桌上,说道,“我们也不想给你添麻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还请你对我们宿舍多多照看着一点。”
赵天波有意把“照看”二字说得很慢。老头儿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听出了一点话外之音。
“这是给你买的早餐,我们上课去了。”说完,赵天波便走了出去。
古越担心老头儿没把赵天波的话听明白,他在离开之前对老头儿说了一句:“请你以后在我们华老师面前替我们多担待着点。”
古越离开后,老头儿在宿舍里挠起了头……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走出公寓楼大门后,古越向赵天波问道。
“哪里卑鄙了?我们干坏事了吗?”赵天波说道。
“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做好像有那么一点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