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大伙儿回到宿舍后都陆续躺在了床上,唯独赵天波一进宿舍便蹲在了自己的床头柜前写着什么。
“室长,你在写什么呢?”乔明走到他身后,问道。
“自己不会看啊?”赵天波头也不回地说道。
“嗯,我来看看。卫生……宿舍卫生……”乔明突然大声嚷了起来,“以后每天都要打扫卫生?还早晚各一次?”
这一次赵天波没有搭理乔明,他只顾低头写着……
或许有人已经看出来了——赵天波似乎对乔明很有成见。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个月前的那次“因睡懒觉而被罚拔草”的事件让赵天波至今仍然在记恨着乔明,准确地说,不是嫉恨,而是鄙视。他觉得乔明主动去求华敏开恩显得太没骨气了。
写完后,赵天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液体胶水,然后向门口走去。他准备把它贴在门背后。
“要是轮到我了,但我又不想打扫,你怎么办?”古越侧躺在床上,用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副骨头已经散了架的样势。
“那样的话,我就把垃圾全倒在你床上。”赵天波回道。
“那我请你帮我打扫。”
“你怎么不请我帮你花钱和睡觉?”
“那晚上想打牌呢?”古越两个眼珠子一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赵天波并未马上回答他。在贴好了这张“宿舍卫生值日表”后,他转过身笑着反问了古越一句:“你说呢?”
“赢了分你一半!怎么样?我这样做够有诚意了吧?”古越坐了起来。
“你见鬼去吧!”赵天波把一句外国电影里的经典台词给说了出来,宿舍里的人随即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不该让你当室长!兄弟们,咱们把他废了,怎么样?”古越的这句戏谑之言自然没人回应,于是,他躺在床上感叹道,“哎!不能打牌了!这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啊?”
说完,他还来了一声嚎叫。他的那几个死党被他的这声嚎叫唤起了同感,他们纷纷开始附和了起来。
“就是啊!不打牌还有什么意思?”乔明说道。
“打牌是可以的,少打就行了。”前任室长罗林说道。
“管他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句话让赵天波听得格外的刺耳!他追声望去,发现这话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叶超说出来的。
在如今的高二(一)班,叶超是硕果仅存的那只跳蚤。做为“兄弟会”的大哥,他至今还保持着他那一贯的好斗作风。他的那几位小弟现今都基本上算是退隐江湖了,可他却还在努力拼搏,一心想着怎样才能成为学校里的“老大”。就在今天上午,赵天波听见他在向古越聊起了他在几天前所干的一件大事——他在后山和别人单挑,连赢了三场。他当时情绪激动地讲着,似乎自己仍处在激战之中,可古越却像是在听老师讲课似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偶尔会向他露出一个表示“赞赏”的微笑。
赵天波与叶超的私交并不是很深,但在脸面上还算过得去。他俩在校园里的某个地方碰上面时,彼此都会如老友一般地欣然而笑,有时甚至还会在擦身而过之时拉拉小手。关于他俩,我们找到了一个较为形象的比喻:他俩就好像是两颗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卫星,尽管运行的方向相反,但只要不出现意外,他俩就永远都不会有相撞的那一刻。但事实上,在他俩每次礼节性质的点头问候的背后是存有芥蒂的,这一点至少在赵天波这里得到了应证——他非常讨厌叶超。
早在高一期间,赵天波就开始对叶超产生了反感情绪,他认为叶超的行为“愧对他的那一副好身板”。叶超的很多行为都让他深感憎恶,只是因为他俩一向都相互“尊重”,所以他一直都对叶超隐忍不发。上了高二后,叶超的所作所为让赵天波越发觉得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垃圾,而且还是班里的唯一的垃圾。赵天波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原谅叶超,他甚至对叶超有了一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具体来说,他很希望学校能将叶超开除。赵天波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们在此愿意这样恭维他一句,他对叶超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憎恶足以说明叶超干了不少的坏事。事实也正是如此,远的不说,这学期刚过一半,但他已经干了好几件惊动全校的大事,而且全都是打架。半个月前,他被学校处以“留校察看”的处分,但他几天前不是照样又去和别人“单挑”了吗?总之,在赵天波看来,叶超所干的那些事已经足以将他开除十次了。
而今,赵天波成为了3—11的室长,而且他决定了要在宿舍里进行一场“革命”,如此一来,叶超势必会成为他“革命”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在这之前,他和叶超之间确实不存有一个爆发冲突的载体,但随着赵天波身份的转变,这个载体也就应运而生了。赵天波很清楚,他的这场“革命”成功与否的关键便是他能否制服宿舍里的这几个“刁民”,而这些“刁民”无非都是古越和叶超的死党。对于古越及其追随者,赵天波并无多少担忧。古越虽然看似是一头凶恶的猛兽,可他本性却不坏,为人也很耿直,并且古越和他的友谊是远超一般的兄弟和朋友的。在这群“刁民”里,他最担忧的便是叶超了。尽管叶超对每个人都看似亲和友善,可赵天波认为他才是那头狡猾与凶残都兼有的野兽。班里的很多人都曾亲眼见识过叶超的另一面——只要发起狂来,他就“六亲不认”。
让我们回到故事中来。
叶超的这句满含挑衅意味的话语让宿舍里顿时就弥漫起了一股火药味,屋子里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赵天波虽然预料到了自己会和叶超起冲突,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做为当事人,叶超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平躺在了床上,双手放在胸口,把自己摆成了一个“人”字形。他两眼微闭着,似乎刚才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赵天波看了叶超好一阵子,然后他又和这几个正望着他的人对视了一眼。他脑袋一甩,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走向了自己的床铺。
在下午的语文课上,华敏整堂课都没有提到过3—11,赵天波对此感到很是意外。因为昨晚被老头儿逮住了宿舍里有人在说话,3—11的大名因此而再次出现在了校务公示栏的通报批评栏里,赵天波本以为华敏会对他大发雷霆,他把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想好了,可华敏压根儿就对此事不理不问。
“难道说她还不知道这事?”赵天波在心里嘀咕道,“或者说,她这是在给我时间?她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会被她说得像是一件刑事案件似的,而有些错误本是不可饶恕的,但他居然轻描淡写地就处理了。不过,提前做好准备是没有错的,如果她今天问我了,而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是就显得很蠢了吗?”
夜里熄灯后,赵天波自然是要守夜的,他得等到他们都睡下后才能安心。他将后背靠在床头上,中间垫着枕头,然后便开始竖起两只耳朵监听着整间屋子里的动静。
时间慢慢地走动着,他后来渐渐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半睡半醒间,他的脑子里只有一种意识在跳动——“好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屋里的一阵吵动给惊醒了。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只见屋里有好多人影在晃动。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站在古越床边的一个大高个儿见他醒了便笑道:“队长,不好意思了,吵醒你了。”
这人是高三(二)班里的一个学生,他叫张琳。他在学校里是一个无人不知的大名人,原因不止是因为他是本市一个地产大亨的儿子,他被人所熟知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是学生里面当仁不让的“一哥”。说得通俗一点便是,他是学校里的“校霸”。不过,张琳的为人并不张扬,他是属于“笑面虎”的那一类人,不怒则以,一旦发起怒来则会使人惊恐不已。做为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守门员,他称赵天波一声“队长”倒也合乎情理。由此可见,他的身上确实贴有一个低调的标签。
这时,四周相继有人被吵醒了,他们都把脑袋探了出来。见此情形,张琳便开始向众人致歉并让身边的这些“跳蚤”动静小点。
“张老大,你今晚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3—11今晚可真是蓬荜生辉了!”赵天波虚情假意地笑道。
“呃?队长,你这可是在损我啊!”张琳拍了一下赵天波的脑袋。
“呵!我哪敢啊?”
“怎么样?一起来玩玩?”
“我可没兴趣……”
“别理他!他是个守财奴!”穿好了衣服后,古越拉着张琳便往学习室走去,他顺便还挖苦了赵天波一句。
“古——越!”赵天波故意把腔调拉得很长,他这显然是在向古越表达他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古越回过头,满脸的不高兴,说道:“你这人烦不烦啊?我赢了分你一半不就行了!”
张琳知道赵天波现在当了官,他自然也就能够理解赵天波现在的难处和顾虑。他对赵天波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叫他们注意点的!如果有人乱来,我就把他塞进马桶里去。”
他俩进了学习室,关上了门。
卧室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尽管如此,赵天波却仍然没法安心睡下。一大堆的问题紧紧地缠住了他,它们得不到解决,他就不可能睡得着。他试图摆脱它们,但它们却把他缠得更紧。最终,它们让他变得格外的精神。
“好吧!咱们来谈谈吧!”他睁开了眼睛。
正如他所意料的那样,此刻的他没有丁点的睡意。
“这个室长可真是一个破差事!对啊!后悔了!我不该逞能!我当时居然答应了,而且当时的心里还产生过一阵兴奋!两天都还不到,我怎么就觉得快要扛不住了呢?这不能怪我的责任感太强了吧?它是没有什么过错的。我现在知道罗林为什么不想当这个室长了,他就是个纯粹的软蛋。他明知道是谁把宿舍搞得这样的乌烟瘴气,可他却不敢得罪他们,况且他和那些人本来就是一伙的。华敏肯定给他下了一份通牒,而那份通牒则直接促使他决心不干了,他也因此而落得个轻松自在。我真的是想不通!他这种人怎么就当了学生会的纪律部长了呢?如此看来,学生会里指不定有多少个罗林呢!在外人看来,罗林的为人定是如他的头衔和外表那样受人尊崇,但他的真实为人也只有我们这些班里的同学才是最清楚的。他居然还被评为了”优秀学生会干部”!呵!真是可笑!那些人的眼睛指定是长在了屁股上!这就好比是影视剧里的那些老套的故事,恶事做尽的大奸臣往往能深得皇上的恩宠。确实如此,这种事在现实世界里不是很常见吗?”
想到这里,赵天波突然对自己发起火来:“不是要谈3—11吗?怎么把话题扯到罗林身上来了?”
他把脑袋蒙进被子里,集中精力去和自己谈论有关3—11的话题。
“对,说说3—11。在这间宿舍里,饱受外界诟病的不是赌博和夜间外出上网,而是熄灯后的宿舍纪律。赌博以及夜间外出上网,再加上在宿舍里抽烟,这些事除了我们自己人知道外,没有一个老师知道,那个老头儿对此也是一无所知。这些事如果被学校里知道了,那定会引发一场地震。当然,我绝不会容忍这些现象再继续存在下去。我不会为了获得华敏的肯定而去死抓宿舍纪律和卫生,这两件事其实并不难做好,但我最在意的是赌博和夜间外出上网这两个毒瘤。要根除它们会很麻烦,弄不好还会起冲突,宿舍里会因此而爆发内战,而且我将以一敌众。但是,我总不能因为害怕起冲突就什么也不敢去做吧?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至此,他的思绪陷入到了停顿之中……
要是在以前,赵天波根本就不会想这些问题,他更不会为此而烦恼。在这之前,他们过他们的生活,他过他的生活,彼此互补干涉。虽然他们深夜里所进行的那些活动有时会吵醒他,但他顶多也就是抱怨几句就完事了。当然,他也曾想到过要去华敏那里去揭发他们,但那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对于揭发这种行为,他认为只有卑鄙小人才干得出来。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发生了转变,因而,此刻的他又再次想到了“揭发”这个词。
“告他们?这样做有用吗?那样一来,我还怎么继续在这间宿舍里混下去呢?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所干的那些事同那些犯罪行为相比更是连一点可比性都没有,他们只是身上有一些难以根除的恶习而已。如果揭发他们能让他们改掉那些恶习,那我倒是很情愿去当一回卑鄙小人,但这却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他们的恶习,我的责任感,它俩现在站在了决斗场上,不论如何,必须得有一个要倒下!”
他再一次地翻转身体,而这一次,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床头柜上层的这个抽屉的锁眼上。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了一道急闪而过的亮光!
“这是天意啊!”他禁不住地傻笑了起来。
出完早操,赵天波赶紧回到宿舍收拾自己的床铺。完事后,他又急忙跑到教室北面的小阳台上取了一把大扫把,然后他冲向了本班的公共卫生区……
我们应该还记得高二(一)班里的那些负责打扫卫生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正是因为上个星期的个人操行分被扣掉了两分,赵天波才“有幸”去打扫公区卫生,而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个星期打扫卫生了。
上了高二,高二(一)班所“承包”的公区由学校的“后花园”换成了学校东段围墙后面的那一整排银杏林。值得他们去深感庆幸的是,这确实是一排银杏林,而不是一片银杏林,但这却是一排约有六七百米长的银杏林。若是在一个月前,打扫这里的卫生根本不用带扫把,只需伸手去捡一下地上的少量生活垃圾就行了。可是,眼下正是银杏树开始掉叶子的时候,这里的卫生也就变得不那么好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