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如南风华殷所言,国师蜀桑进宫献药,自称长子南风凌人周游大陆,在巫族境内的临海药园中,以稀世珍宝与园主所换的灵药,可安胎养生,大补元气。
当晚费耶在宫中设宴答谢国师,宴席开始前,费耶示意国师和他一起走进一间隐蔽的屋子。
“国师此次,不单单是为了赠药吧?”费耶倚在红木柱子上,半闭着双眼。
“大王何出此言?老臣除了献药还有何目的?”
“那名叫秦湘的侍女,国师可曾记得?”
“大王说笑了,宫中侍女老臣怎会知道,难不成是我南风王府送到宫中的?况且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老臣怎会在意。”南风蜀桑一张平静的脸让人察觉不到蛛丝马迹。
“国师忠心耿耿,本王自然清楚,那侍女胆大妄为,用笔墨记录本王一举一动,夜夜设法留在本王身边,不过此事当然与国师无关,只怕是她想以美色来勾引本王来求富贵,。本王已命人毁了那侍女的脸,流放到境外,惩一警百。”费耶抬眼看向南风蜀桑,似笑非笑,“不该有的念头还是早日断了为好。”
南风蜀桑理了理胡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大王威严无比,旁人怎敢对大王有叵测的居心。鬼族上下一心盼着大王统一大陆,让我鬼族子民不必永远栖身在这大雾里,老臣愿为大王鞠躬尽瘁,效犬马之……..”
“时候已经不早了,王后该等的不耐烦了。”费耶打断国师的话,大步走出房间,向设宴的大厅走去。
南风蜀桑紧随着费耶,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有着无法形容的阴森。
灯火明亮的大厅里,红木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金银器具,四周的陈设则更让人赞叹,数不清的珍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费耶天生不喜欢玉器金银,便将王宫的大部分珍宝都摆在了设宴用的大厅里,供远方来客和群臣欣赏把玩,所以这间屋子远比王宫任何一间屋子都要华丽。
一袭黑衣,青色薄纱遮住半面冷艳姣好的脸,阿胥正站在挺着大肚子坐在红木椅子上的花冶身边,小心伺候着。
旁人怀孕身体会丰腴许多,花冶却恰恰相反,一天比一天消瘦,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正一点点榨干花冶。
花冶见费耶自门外缓缓走来,双手撑着椅子准备起身行礼,阿胥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手臂。
费耶见状,摆摆手示意花冶坐下,“王后身体不便,不必多礼。”
待鬼王和国师入座,周围的侍女们开始端来一盘盘做工极其精致的菜式,依次在红木桌子上摆好。
花冶突然掩面干呕起来,阿胥自背后轻轻顺了顺她的杯,又喝了好几口温水,许久才缓和些。
“王后哪里不舒服吗?”费耶放下手中的水晶杯,面无表情的看着花冶,相处快一年,他虽与她偶尔谈论心事,却极少对她笑。
“只是有些反胃,无大碍,回去休息一会便没事了,本想好好答谢国师,可今晚的宴席花冶怕是无福消受了。”
“王后早早回去休息吧,身体重要。”转头看向南风蜀桑,“今晚本王同国师不醉不归,以答谢国师寻来仙药,多年来为我鬼族尽心尽力。”
花冶扶着阿胥的手慢慢站直,“花冶先走一步,二位尽兴。”阿胥扶住花冶,侧头看了眼南风蜀桑,计划有变,阿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才好。
南风蜀桑会意的点了点头,阿胥与花冶刚刚走出几步远,南风蜀桑突然开口,“近日身体抱恙,找来的先生说,老夫不宜饮酒,听说大王身边有位叫阿胥的侍女,茶艺极佳。不如大王将那侍女找来,我与大王喝茶谈天,也算不辜负大王的盛情款待。”
“国师身体抱恙,本王竟分毫不知,是本王怠慢了。不过那名叫阿胥的侍女,本王已经将她赏给王后了,就是王后身边那位,想要留她泡茶,只怕还要问过王后的意思。”
花冶微微一笑,摆手招呼来一门外站着的侍女,“阿胥就留在这里给大王和国师泡茶了,花冶告退。”说完扶着侍女慢慢走开。
阿胥端来茶具,将烧开的水小心浇在茶叶上,动作娴熟优雅,赏心悦目。一连反复几次,淡淡的茶香飘散开来,弥漫整个大厅。
小心端了杯,恭敬的递给费耶,费耶慢慢接过,难得一见的勾了勾嘴角,“许久不见阿胥泡茶了。”
阿胥点头应了声,又心虚的别过头,将另一杯茶递给了南风蜀桑,茶杯交接刹那,两人交换眼神,阿胥知会了南风蜀桑留下她的用意。
沏完茶,阿胥恭敬的站在一旁,听着费耶和蜀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过去的大事,一直待到南风蜀桑回府才准备悄悄自大厅离开。
“阿胥这是要去哪里?”身后的费耶突然叫住他,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错觉,阿胥觉得费耶此刻的眉眼温柔的有些不真实。
“国师已经回府,这里怕是没有阿胥什么事了,阿胥想回王后那里照顾王后去。”恭敬回应着,却因为费耶的目光,心脏漏掉几拍。
“许久不见,阿胥的风寒还没好吗?为何近日还以轻纱遮面?”
阿胥低下头不知怎么回应,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
“罢了,阿胥喜欢遮面,本王自然也不会为难阿胥摘掉面纱,阿胥今日泡茶辛苦了,可想要什么赏赐?”
入宫以来,费耶对阿胥总是格外偏爱,微不足道的小事费耶也会大大赏赐一番。只是这次,阿胥不敢再要什么赏赐了,她怕得了赏赐,自己便更难放弃对费耶不该有的想法。
“阿胥不敢居功,大王给阿胥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你当真不要?”费耶反问,微微有丝失落。
“阿胥得大王赞赏已经知足,不敢奢求什么赏赐。”
费耶突然大笑一声,“不在本王身边,阿胥与我真是变得越来越客套。很想将阿胥要回身边,可为了阿胥的安危,本王不敢这么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阿胥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很快,高高在上的鬼王竟会为自己的安危设想那么多。
他果然没有变,还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个的费耶哥哥,阿胥觉得温暖,却也酸楚。
“阿胥急着照顾王后,本王也不难为你,退下吧。”费耶见阿胥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为难。
听到费耶发话,阿胥松了口气,弓身行了个礼,匆匆向花冶寝宫走去。
花冶还没睡,有些破旧的庭院亮着灯。阿胥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宴会已经结束,阿胥回来服侍王后。”
“阿胥早些去休息吧,我也快睡了,这里没什么事。”
阿胥没有理会,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又随手将门关紧。花冶坐在侧身躺在藤木摇椅上,惊奇的看向阿胥,“阿胥这是为何?”
阿胥贴近花冶耳边小声说着,“国师和大王宴席间曾谈论到来救神女那人被关押在迷雾大牢里。”
花冶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不可思议,“阿胥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王后说过,救出神君后,会带阿胥一起离开这死气沉沉的都城。”
花冶点点头,思索许久。“阿胥可知道那迷雾大牢在何处?”
“出了这间庭院一直往西走,用不了多久就到了。那迷雾大牢没有什么重兵把守,监牢却建造的坚固无比,想要进出并不难,只是那灰色的迷雾里掺杂着各种迷药,长久呆在里面会让人丧失心智发狂而死。”
“神君已呆在里面十月有余,又身受重伤,虽说他擅长解毒,有百毒不侵之体,可……”
“阿胥有一计,只是要委屈王后了。”
“阿胥讲来便是,只要能回到灵族,不管什么代价,花冶都不在乎。”
“王后临产,生产后当天大王将在宫中与群臣一同庆祝,那时必会放松警惕,王后可趁着宴欢之时,到迷雾大牢里救出神君,王后身份尊贵无比,又生下大王的骨肉,那狱官自然不敢为难,只是王后生产完身体虚弱,去那监牢,只怕…….”
“不必担心,我自会照料自己。”
“还有一事王后务必记住,若王后生下王子,宴会结束后,大王会带着王后和王子到都城的城墙上,群臣也会紧随,那时国王会割破王后的手腕,让王后以血喂养王子,直到王子啼哭才可,这是鬼族古老的传统。”
“阿胥放心,神女一族一直只有女孩。生产完我就起身去救神君,我的孩子,阿胥一定要替我好好保护。”
阿胥微微点头,明明利用神女对自己的信任,将爹爹交待的事情办妥,可心里却莫名内疚起来,胸口开始阵阵刺痛。
一旁的花冶正满眼期望的看着自己,阿胥更加无地自容。
向花冶道了声安,阿胥像逃跑般的飞快回到自己的院子。
拿出上次喝剩的半坛桂花酿,靠着窗子大口喝了起来,酒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服里,虽未点灯,但幽暗的房间里,阿胥姣好的脸依然明艳摄魂。
这将是她为爹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不久后,自己便可以离开着死气沉沉的深宫,回王府当尊贵的三小姐。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若是离开这里,只怕自己此生再无缘与她朝思暮想许多年的那人相见。
罢了罢了,阿胥突然冷笑起来,踉跄几步走到床边,扬手将酒坛子扔出好远,拉过被子,带着浓烈的酒气慢慢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