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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王失其政,后失其德。假托神孕,能为之后?

赵国谋而未发,列国之中;秦国却是越发不如从前。

十二年前,秦赵战于河西;天下侧目,列国皆有所动;意在合纵攻赵。然未料秦终为赵所败,万乘兵车;只余不足千乘,二十万军;生离河西者,不足三万。河西血流成河,宛如地狱。非但如此,秦王亦为赵军乱箭所伤;虽最终性命无忧,却也落下了病根。赵以此战,再次威压诸侯;更以军叩秦关,秦几近亡国。不得已,秦王遣军送幼子于赵国为质,立誓永不出关;以赵为宗国。赵王其时,亦忌列国围攻,就自收兵回转。列国惧其威,亦自遣子入质。后赵王击楚,虽败其军;却亦为巫神所阻。其时,距赵败秦,只数年耳。列国愈惧,不敢当赵之威。赵王回转,休养生息,不动刀兵;直至如今。

秦自当年一败,虽亦努力休养;然其后数年,关中大旱;民难自养,虽努力维持;死者实多,秦王亦为旧创所扰;缠绵病榻,不能理政。国中之政,渐为六卿所掌。六卿之中,又以甘氏为尊。秦王后,亦甘氏妇也!

秦王洵半躺在病榻之上,看着铜盏之中;明暗不定的灯火,静静地出神。

他的岁数并不大,至今亦不过是四十余岁。但久为病痛折磨,他早已是两鬓斑白;看上去就如风烛残年一般。虽说这时节,人之天寿并不高;但以君王论,他不当如此。奈何当年一败,实是误了他;也误了秦国。

想到当年事,秦王洵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也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两旁侍奉的宫人也不在意,只作未曾得见一般。

秦王很快平复,他心中有恨;恨不能杀尽赵人,恨不能亲斩赵王之头。更恨当年不曾尽斩甘氏,以至如今竟为其所囚,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为之所辱也。如今的秦宫,皆为甘后所掌也;他虽还活着,却也与死人无异也!

遥想当年,他是何等的雄心勃勃;秦国又是何等强盛,兵车万乘,战将千员。当年只道赵王老矣,列国之中;孰与秦争?于是他出河西,进窥中原;欲为天下方伯。那时的自己是何等雄姿英发,只以为天下惟我耳!秦王心动神驰,呼吸又自急促起来;只是为何就败了呢?

是啊,当年秦军与赵军;皆是万乘,不过伯仲之间,如何就败了呢?如何就在一夜之间,就为赵所趁;一败涂地了呢?自己也是在那时被赵军乱箭伤了肺腑,这才留了病根,这才有了今日的下场。十余年来,秦王无数次想过其中究竟,但越想他就越恨;恨自己,恨甘氏。他无数次发誓,若是能脱得此难;他定要尽诛国中公氏,杀尽仇寇!但是他其实已明白,自己早在十二年前就已没了希望!他现在除了一付病体,一无所有。只是一时不得死,或者说;甘氏还未想要自己死而已。

不,我还有希望;我还有儿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秦王的眼中有了神采。对,政向来早慧;如今身在赵国,定然已经长成。将来定会回国为君,哪怕是为赵国傀儡,亦会杀光这班逆臣。仿佛看到将来这班逆臣尽数授首地场景,秦王喉中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声来,只是目光狠毒异常;直欲择人而噬!两旁侍奉的宫人虽未时背对着他,却也有些不自觉的发冷。

长寿宫中,甘后正在侍弄自己的幼子顺。顺此时不过是数月大小。但生得白白净净,眉眼极类甘后;甘后对他亦是喜爱非常。每日皆会亲自喂养!

甘后生得貌美,自幼便是甘氏的掌上明珠;后来更是入主秦宫为后,亦甚得秦王宠幸。更是早早的为秦王生下长子,彻底坐稳了王后宝座。秦王有六夫人,虽亦是貌美非常;然未曾有子,皆不能与甘后相争;只有夏姬曾为秦王生下两女,然亦不能及甘后。其有子时,秦国上下皆言甘后有福运,能惠秦国。亦因此,甘后在国中有了声名。外又有甘氏公卿为盾。其位之稳固,远非其余诸夫人所能及!此亦是她在秦王不能理政之后,代为临朝的根基所在。

至如今,秦王已成傀儡;国中事,皆有甘后并其余公卿断之。想到自家那个已成废物的丈夫,甘后有些皱眉;她如今亦是年过四旬,与秦王一般年纪。但是她自幼曾习的滋补之术,极善养年;看起来依旧如二十许人。美貌非凡!因此虽然皱眉,却也是风情万种;极是好看!

不过她也只是稍稍皱眉,并未有其余反应。依旧逗弄幼子,她每日只有这时候才有余暇;并不愿因秦王耽搁。“那废物如何能有儿子来得重要?”甘后心道。想到儿子,甘后随即又有些不快,因为她想起了她的长子。

赵政虽为甘后所出,却素来不为甘后所喜。虽然甘后因此彻底坐稳王后之位,但心中并不欢喜。无他,赵政自出生时起便不与她亲近;相反每当她去抱他时,都表现的极为抗拒。更兼之幼时赵政沉默寡言,亦不似寻常孩童一般嬉闹玩耍,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更是幽深的让人心瘆!每次甘后皆被盯得浑身发冷,让她觉得自己生出来的是一个怪物,一个披着自己儿子肉身的怪物。自然就对赵政欢喜不起来。相反,秦王却是极为喜欢赵政;觉他有宿慧,定能兴秦国!赵政初生于此世时,虽是懵懂婴儿之身;毕竟有成熟的灵魂,稍稍长大些;便自学不来寻常孩童一般嬉闹。虽知甘后为其母,却也不如寻常孩童一般亲近。加之那时他一直都在思索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的这方世界,因此就更显得沉默,也难怪不为人所喜。

“好在他已出质在赵,必难归国。这秦国江山,还当属顺。”甘后想到此处,不由有了笑意。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当真是欢喜到了骨子里去。顺既是她的幼子,年纪又小。若是将来即位,自家依旧当国;岂非两得?只是这孩子的来历有些问题,甘后想到这孩子的来历;心头莫名烦躁!“哼,如今秦为我有,顺是我子;若是人言非之,尽数除之就是。”秦王早已不行人道,如何能有幼子?此子自然另有来历。

甘后出自甘氏门中,甘氏传承十二世;族中子弟极多。幼时甘后与族中子弟亦时常一起玩耍,及至初长成时,才自居闺中。一众子弟中,甘后与表兄李源最是相熟;李源出身李氏,其母乃是甘后的姑母;因甘李联姻,就嫁于了李氏子弟。两家自来相近,因此甘氏子弟亦时常与李氏子弟来往。此亦是两家有意为之,意在深结互好而已!

李源幼时就长得极为俊秀,两家子弟亦皆愿与之玩耍;甘后自也是如此。那时甘后尚未长成,不显其貌;在一众人中并不起眼。待得稍稍长成,李源方才注意到她;那时便愿意与她亲近。其时,二人皆幼;并未成其好!只是未有几年,甘后居于闺中;李源亦回族内,两人就自断了往来。待得甘氏入宫,也就彻底断了心中念想。一心作了秦王后。

孰料秦国一场大败,秦王为之所伤;冷落了甘后。甘后其时不舍赵政出质,亦自伤神。她那时虽不喜赵政,然其终归是自己亲子,孤身为质;又如何舍得?后秦王不能理政,甘后代之;不意与李源再次相见于朝堂。甘后见之,不由想起曾经种种;亦自神伤。那时甘后虽代秦王理政,然政仍在秦王之手。她只暂代而已。因此甘后虽神伤,亦未有其余动作。李源慑于礼,虽是心神驰往;亦不敢乱行。二人亦未成其好,然皆有意也。

及至后来甘后依凭甘氏力,掌了朝政;幽居秦王,二人这才敢私下往来,那时才成其好也。后来甘后地位愈发稳健,李源竟可随意出入秦宫。其时朝中已有耳闻,然慑于甘后并甘氏威,亦不敢言也。

只是甘后亦未料自家居然就怀了身孕,眼见得瞒不过去;甘后便与心腹人说道,吾夜梦神人投怀;未料竟自有了身孕。想必是上天欲以此子形赵国,吾当顺之也!随即心腹人等于国中传谣言,于是秦国百姓皆知秦将有神人托生王子,振兴秦邦。一时虽是国中议论,却是信者甚多。盖因甘后为显其迹,亦因秦人望兴久矣。亦自有聪明人等,如公卿之属,是绝不信这番鬼话;然或有其谋,或慑于势;皆不言。于是甘后生幼子,名之曰顺;取顺天应时耳,其中之意,言之凿凿也!亦因此,才有后来秦王囚母之事!

不过秦国这许多波折,赵政此时尚不知晓;盖因秦封关久矣,就是秦国有人欲通消息,亦难如天堑一般。赵政此时所为者,却是要行险;此亦是无奈之举,奈何被桃姬窥破形迹,不得不强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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