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你胆子真肥!”阿麦喃声道。
“爹爹也这么说!”许慎言的声音少了几分得意,多了几分愧疚。“爹爹舍不得我,舍了脸面求了里长,说我年纪小,是平日里听他教哥哥,却没听全,胡言乱语,答应对我严加看管,保证我以后不再犯口舌,又答应在村墅里三年不收束修,里长这才饶了我一命。”
“……”阿麦重重一叹,摇了摇头。
“若不是爹爹拼了命护着我,也不知道我会落个什么下场。后来,爹爹便寸步不离地带着我,给我启蒙,教我识字。娘说姑娘家家,慧极必伤,无才才是德,因此和爹爹狠狠吵了一架。”
可不就是慧极必伤么?阿麦觉得许慎言的母亲虽是一介农妇,却也是见识不凡的,说的极有道理。
“爹爹便让我只将那些脑子里藏着的念头告诉他一人,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别人再用狗血泼我,将我当成怪人。”一提到父亲,许慎言又高兴了起来,接着道:“有一回,我说人可以千里传音,连哥哥都不信,也只有爹爹信我。”
“……”阿麦默然,这一路听下来,只觉得许慎言的父亲真真的将女儿宠的没边了,难怪许慎言一个不顺心,便思念父亲的紧。他很想跟许慎言说,你爹那不叫信你,那叫护短,溺爱。然而看着许慎言那一脸伤心悲切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过一句话触动了心绪,便控制不住罢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不知道,好像从我刚刚知事的时候,就开始经常有这个奇怪的东西跑出来。我说给爹爹听了,爹爹居然还做出了几样子东西来,甚是好用。”许慎言还是仰望着星空,言语之间既自傲又伤感,莫名就触动了阿麦心中的那根弦。
阿言的爹爹应该是很疼很疼阿言的吧?不像自己的父亲,自小对自己诸多要求,恨不得自己生来就能顶天立地,天下尽握,威严有余而父爱不足。母亲虽心疼自己,却也是站在父亲那一边,日日督促自己,半时半刻都不得放松。
“阿言!”阿麦突然就有了几分不忍心。许慎言在家也是被父母千娇万宠,娇惯着长大的,却小小年纪,就远离亲人,去了顾家,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稚儿,这其中也不知道遭了多少难,吃了多少苦。“阿言,之前是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许慎言的声音微暗,很是低落的样子。“你又不是我爹爹,不信我也是常理!”
“……”谁要当你爹了!阿麦只觉得心头一窒,差点没被呕得吐出口血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别跟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我以后信你便是!”阿麦小心道,生怕又触犯了许慎言的那根筋。
“其实不信也没关系了,我以后,一定再不能说这此奇怪的事情了。”许慎言涩然一笑,忽而想起一事来,朝向阿麦,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威胁道:“这些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可不许往外传,不然,我饶不了你!”
“你要如何饶不了我?”阿麦突然凑到了许慎言跟前,眨眨眼睛问道。
“呃……”许慎言未料阿麦会凑得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两人言语之间打到对方脸上的热气,不由俏脸一红,急忙退后了些,恼道:“我,我不给你饭吃!”
阿麦瞧她这般羞恼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心情大好,乐道:“没事,我熬粥给你喝!”
“臭阿麦!”这会,许慎言却是真的被阿麦惹恼了。“你忘恩负义!”
她的恼怒,瞧在阿麦眼里,却有了几分娇嗔的模样。阿麦心中一软,伸手拉了拉许慎言,道:“我逗你的!你若不信,我发誓……”说着便举起两指,作势对天盟誓。
“算了算了!”许慎言阻止道:“你记得就是,你若真的有心说出,发誓有什么用?”
是啊,若是有心使坏,发誓有什么用?当初,父亲不就是这样折在了那些人的手里?阿麦突然觉得很是可笑,枉父亲觉得自己才华出众,能冠天下,竟不如许慎言这么一个乡野丫头来得有见识。如果,当初父亲也有阿言这样的思虑,是不是兴许能避过那次大难?“阿言,你爹爹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极为聪慧!”
阿麦这么一说,许慎言却倒有了几分羞怯,竟谦虚起来,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有啦,就是怪主意多些,是我爹爹太宠我了,才会觉得我好!”
“就凭你以四岁之龄,能点出太子之位的艰难,这世上又能有几人?”
“其实太子那件事,我真的是顺口说的,我真不知道先太子真的会被废掉,纯属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你说中了事实却是真的!”
皇上还正壮年,太子却已成年,皇上既怕太子不成器以后坐不了自己的位置,又怕太子太成器,觊觎自己的位置,太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真的艰难无比。
阿麦叹了口气,有些明了里长为何想要借口邪祟烧死许慎言。一介草民,妄论朝事也就罢了。然而,一语中的就不好了。太子被废,死于非命。被一个稚童提前预言料中,传了出去,只怕不单单许家一家性命不保,怕是那一村子的人都要无辜送命。
“说来说去,还不是权势利益之心占了上风。如果先太子殿下不贪坐这帝皇宝座,老老实实做个普通皇子,老皇帝还能这样如防贼一般防他?他的兄弟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能一见他出错遭难,便落井下石?说白了,不过是因为这至高皇权而已。如果这天下帝王不是父传子,而是有贤能者居之,不就没有这样父子相弑,手足相残的事了?”许慎言却没有阿麦那般的感触,扁扁嘴,不屑道。
“有贤能者居之?”阿麦一愣。
“对啊,古时尧就没有传给自己的儿子!”许慎言小嘴一噘,道:“多大的脑袋带多大的帽子,凡事得量力而为。所以尧帝让位给了舜帝。”
“禅让?”
“对啊,不然,让老百姓选个贤能也行啊!”
“许慎言!”阿麦当真是被许慎言唬了一跳,猛地用手捂了许慎言的嘴,惊道:“你的胆真不是一般的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