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顾珉安如何忧心,余宗霖过继给余钰清的事情已然是铁板上钉钉了。余老夫人自从余七家出来,一直是满脸堆笑,往日的悲苦一扫而空,似是年轻了好几岁,连走路都轻便了许多。很多话,顾珉安便说不出口了。
余至忠虽说是平了反,可他是先太子太傅,流放这十年,朝中已然没有他的位置,康平帝这所谓的官复原职,便显得有些可笑。好在余至忠也不在意,到了年关,索性告了假,陪同老妻置办年货,斟酌宾客,着手过了年的过继之礼。
顾珉安瞧着外祖父也行赞成外祖母的想法,更是心急难耐,趁着余老夫人不注意,便潜进了余至忠的书房。彼时,余至忠正在写宴请过继观礼的宾客名单。
“安哥儿,你来的正好。”余至忠瞧见顾珉安,高兴地招了招手,道:“你来帮外祖父瞧瞧,可是有疏漏了哪家没有?”
顾珉安接过名单,只见除了汝宁公主、孝王能及许家,余至忠还请了包括袁家在内的几位当年与余家颇为交好的朝中大臣,还有几家是如今颇能上达天听的要员。
顾珉安对于这些,却是不熟,只要瞧见了许慎言的名字,他的心里就踏实了。其余的,不过略略扫了一遍,便将名单递还给了余至忠,道:“此事,外祖父作主便好。”
余至忠接回名单,道:“我走了路子,托钦天监择了日子,过继之礼定在三月初十。等到了二月初二,就把霖哥儿接到家里来熟悉熟悉。”
“那过了年,我把致远阁空出来,给霖表弟住,我去搬去清涟阁。”顾珉安道。
致远阁是余家的主院,余宗霖过继过来,便是余至忠这一脉的嗣孙,没道理他一个客居的外孙占了主院,倒让孙子住偏院的道理。
“安哥儿,其实不必……”余至忠愣了一愣,道。
“霖表弟既然到了家里,就是这家里往后的主人。致远阁是舅舅生前的院子,霖表弟住在那里是理所当然的。”顾珉安道:“且清涟阁是娘亲生前住过的院子,我住那里,比霖表弟更合情理。”旁人见了,只会觉得他是缅怀母亲。
余至忠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在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而已,女儿女婿已不在人世,留下这一对孤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委曲了他们。
“外祖父,不过是个院落,住哪不是住?且清涟院环境清雅,更适合我专心学业。”顾珉安安慰道。
余至忠甚觉欣慰。
“只是,安儿还有一事,请求外祖父。”顾珉安趁机道。
“你说你说。”余至忠连道。
“安儿瞧着外祖母的意思,是想把容儿留在身边,这才挑了与容儿年纪相妨的霖表弟。”顾珉安道:“倘若容儿与霖表弟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反之,还望二老不要勉强了容儿。”
余至忠没想到自己与老妻的那点小九九,竟全被顾珉安瞧在了眼里,不由深深地看了顾珉安一眼,道:“安儿且放心,此事外祖父心中有数!绝不会让容儿委屈半点。”
有了余至忠的保证,顾珉安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地。朝余至忠深深一揖,道:“那安儿先去收拾了,如果来得及,说不定还能搬去清涟阁过年呢!”
说完,兴致勃勃地回去搬家了。
余至忠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还没过继嗣孙呢,顾珉安就自觉地将自己摆到了客人的位置上了,竟是半点都不想让他夫妻二人为难。
果然,顾珉安一回去,就着手搬去了清涟阁,顾琬容亦地欢天喜地地帮他一起搬东西,顾珉安虽然在京中生活不到一年,然而,余至忠夫妇却陆续地帮他置办了不少东西,兄妹二人指挥着仆妇,一直收拾到除夕那日。等到全数搬完,竟已是可以吃团年饭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是他们这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和许慎言一起过年。不过想到这是第一次在外祖家过年,理应孝敬二老,便努力不去想许慎言,用完饭,便陪着二老守岁。哄得余至忠夫妇二人的心头暖暖的。
然而此时的孝王府却是一番兵荒马乱。
“小童,将军呢?”白兹冷着脸,喝道。她不过去煎了碗药,回来人就不见了。
“将军不让我进去里面侍候,我便一直在门口守着,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偷懒。”小童嘟着嘴,一脸委屈。
“好了,你也别怪小童了,将军要跑,凭小童能看得住他?”陆川劝道。
“早知道我就不让陈叔回家过年了!”白兹懊恼不已,道。
“陈叔这一年到头守在将军身边,过年你还不许人家回去团圆?”陆川道:“再不回去看看,只怕老婆孩子都不认识陈叔了。”
“这大半夜的,将军跑去哪里了!”白兹烦躁不已。
“他还能去哪里?”陆川遥望京都的某个方向,悠然一叹。
“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白兹瞬间明白过来,亦是深深叹息,道:“要不要多派些人手?”
那些人只怕对宝藏是不会死心的,一旦项辰落了单,定然又有麻烦。她好不容易将他们身子养好了些,可不想前功尽弃。
“老祖宗那边来的人,不管将军乐不乐意,都会跟着的,你放心。”陆川道。
白兹哦了一声,愣了半晌,突然又朝外面走去。
“喂喂,你干嘛去。”陆川被白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了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我给将军送件大氅。”白兹的声音远去。
“那谁陪我?”陆川有些委屈,却无奈地追了上去。
安康巷,许府。灯火通明。
堂前传出阵阵笑声。
这是许家兄妹分别十年后重聚的第一个年,兄妹二人都很是开怀。柳氏瞧着也是欢喜不已。
与堂前的热闹不同,堂前对面的屋顶上,却是坐着一人。远远望着屋里的欢声笑语,思绪却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那时,许慎言还是个小丫头,守岁困得不行,便靠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那一刻,那就决定,一生一世,要让她依靠,然而,终究天不如人愿,却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