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绝望的坐到了沙发上。一瞬间,我感觉我就像是坐在世界的终点,背后是无尽的深渊,而我只需要轻轻往后一仰,便可以尽情欣赏这个空虚世界的苍白天空。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母亲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把饭做出来,并且以各种刁钻的时间完成了采购任务————完美的错开了我的生活周期,让我除了间接的通过Safer提供的数据确认她的存在,别无他法。
我有一次整天蹲守在厨房,最后导致闹了肚子————那天她在客厅叫了外卖。
这是一种离奇的生活状态,你与某人同处一屋,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这和男女朋友、或者夫妻之间的冷战还完全不同,这简直就像月亮变黑一样————明明是那么疯狂的事情,你还需要淡然的接受他。我当然更不可能报警————警察相信数据,警局是Safer系统完全覆盖的,他们了解每家每户的状况。在他们的终端,我家是一个幸福、美满而充实的现代之家,因为所有数据都显示这个家庭的生活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我开始思考应不应该把Safer系统从我家卸掉。不过如果卸掉,属于我们家违约,需要支付一笔数额惊人的赔偿金。共计5000万A元的赔偿金,比之前打给我的赔偿金额翻了两倍还多。当然,主要因为Safer太好使了,人们已经完全接受了它,所以政府几乎没有考虑到有人会主动提出卸载它。况且,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麻烦的工程。
接下来就是非常魔幻的两周了,我感觉自己身处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之中。我的弟弟开始以残影出现在餐桌,而我开始经常找不到他,他本来每天晚上八点准时睡觉的,可是我却在床上找不到他,让Safer定位,他居然在我屋。我都懒得去找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上楼他就会出现在洗手间,完美的错开我。但是我当然不能否认他的存在啦,我也注册了一个“月亮骑士”的账号,发现弟弟的排名每天都在波动。好吧,可以可以。
爸爸呢,哇哦,更玄妙了,他去了哥哥去的那个部门,参与执行“星际流放计划”。据说是去了西藏那边,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开始习惯了呢,这就是新世纪理应有的生活吧。我们应该理性的看待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从数据出发进行分析,不应该依赖我们不靠谱的直观感受。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不知道是谁跟我说的一句话。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不太适合在这个平稳的年代生活。想象力丰富的人,适合开创一个时代,而这个不是一个需要你来开创的时代。”
“那这是一个什么时代?”
“这是一个空虚的时代,空虚,vacancy,understand?”
呵呵,我才不会被这个空虚的时代打倒。我掏出了照片,最近一直支撑着我的精神的支柱。上面出了清晰的,天真的傻笑的我,四周都是模糊一片的虚影。呵呵……嗯?
二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对啊,我还有个二姐啊!
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等于是被我主动给过滤掉了。我……我……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输了。不死心的我还发了一条短信给了他男朋友。
“她在和我约会啊。”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难道说:我可以去看一眼她吗?或者,让她接一下电话?
“让她接一下电话,我有事跟她说。”
“你自己打给她吧。”
我拨通了二姐的手机,很快,手机的铃声在我的屋子里响了起来。我看着那个粉红色的手机就压在我的书包下面,拿了出来。接通了电话,放到耳畔。
“喂。”“喂。”
我躺在了床上,开始自己和自己聊天…………
就这样吧。我不知道碰到了哪里,Safer系统的全息影像弹了出来。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瘦高青年微笑着站在我的床头旁边。
“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再见。”
第二天,我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我要离开这里了。然而我的内心却根本没有任何波动,也许我是疯了吧。走到家门口,转身锁上大门的时候,我居然还有一点高兴,这里生活着一家多么幸福的人啊。我看了看照片,我的身后一片黑色残影,它们连成一片,仿佛存在、仿佛又不存在。
坐上通往市区的高速列车,看着远去的西山别墅区、远处巨大的天文观测台,我的眼角好像流出了什么湿润的东西。但是当我去擦拭的时候,眼角却明明是很干燥的。
走出站台,一瞬间,映入我眼睛里的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川流不息的,他们的目光连成一片海,他们的眼睛构成了一张世界上最复杂的星图。天啊,这就是我要学着融入的世界。我的身体仿佛失去重心,失控的被人流卷走,冲入一片虚空。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很碍事,我把它掏了出来,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样的东西。一阵风吹过,那张照片儿随着风儿飞旋上升,消失在了远处的苍白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