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科学的前奏曲——年月
1.
武斗两派打得热火朝天，抓革命促生产实际上只做一半，抓革命打武斗，谁还去干活呢，武斗一打起来分为势不两立的两派，谁也不服谁，谁也领导不了谁，无政府主义横行，没有领导，谁吃饱了撑的无事找事上班干活呢？谁又耍不来？当个自由战士坐山观虎斗，每月工资照常发，何乐而不为！武斗别说打半年一年，就是打一辈子也不着急，中国人有的就是时间，中华民族能长期生存繁衍不就是有耐心么。可有一位偏偏逆流而行，十足的反动他就是农学院老****方教授，方教授1956年从美国A大学回来，独身回来，离妻别子，丢掉一幢小洋房，一辆小轿车及丰厚的美金年薪满腔热血一头扎回国在农学院搞玉米，水稻育种试验，方教授有二个大胆的实验就是杂交。一个同类杂交，一个异类杂交。同类杂交已是高端，而异类杂交，闻所未闻。他想把玉米和高粱杂交，使玉米竿上长满包谷，顶端开天花的结红高粱，这样一亩地双倍产量，一开始领导也很支持又划实验地又拨劳动力，干了一年玉米天花没结高粱果，个别同行提出异议，认为异体杂交不可能，如骡子和马杂交产毛驴，毛驴不再产毛驴一样，领导听后一想，对啊，自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哪有种玉米得玉米又得高粱的好事，该不会是个洋骗子吧。于是撤走资金劳力，缩小试验地，此项目下马，方教授性情耿直据理力争，一农民出生的领导干脆回答：“不行，你那套在中国行不通，你出过国，我也出过国，你到美国留学而我到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打美帝国主义，教美帝认识认识中国人民的力量，你认识几个ABC，而我抄田耕地，打场砌墙都懂，种玉米杂交结高粱，下一步该不会种钱生钱种人长人吧！你的水稻育种还可以，就专搞水稻。毛主席的八字方针：水、肥、土、种、密、保、管、工。就是纲，纲举目张，别再胡思乱想，你提出要一个名额，我们可以考虑”。名额确实落实，不过不是农工劳力名额而是****分子的名额，****分子的帽子牢牢地套在方教授头上，甩都甩不脱。方教授戴帽归戴帽贼心不死，每日天不亮就扛起锄头下田搞水稻，还在试验田中偷偷挖一小块地继续种他的玉米红高粱。俗话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方教授一当上****即赶出小楼到又湿又潮的朝阳农场试验草棚里居住，工资一下降到20元一月，名称也变了，以往人人都尊敬地称方教授，现在都叫他为方崽儿，一方面他是川东人，另一方面他已成为地主资产阶级的狗崽子，当然也有人叫他老方，经过多年潜心研究，老方偷偷种的玉米新品种已成功。水稻丰收3号比一般品种增加百分之30，该项研究成果获国家三等奖，可获奖的名单上却没有他，最终于场长给他8元说分给他八年研究成果的奖金，八年啦，八元钱，一年才一元，而此国家发的奖金究竟是多少？不得而知，一年给国家创造多少斤粮食，多少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方只知道粮食关过完了，为了庆祝，他拿这8元钱买一瓶五粮液二袋花生，独自一人在草棚内喝庆功酒。自己代表领导讲话，自己给自己颁奖，自己给自己鼓掌，自己给自己……幻觉似薄雾，当火红的太阳驱散蒸发掉薄雾后，大地清晰展示本来面目，老方从云雾中一下落回现实，潮湿冰冷的土地，草棚，草席，旧桌，破凳，惟有墙角一排木柜上摆着玻璃瓶装的各类种子，白晃晃的象地球那一面为国家而离异的妻子肌肤？象这么多年世人的白眼？……喝一口酒，一股热流淌在心中，诗人艾青说的不错，酒是液态流动的火，一下点燃久闭强抑的愤怒和不平，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我才走到这地步，老方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窜到木柜抓跟锄把挥舞着向白眼砸去，哗啦砰……一只只白眼捣瞎，一瓶瓶良种破碎，砸完了老方一下扑在地上搂着破碎的玻璃稻种玉米和高粱种痛哭失声，似乎搂抱着白皮肤的妻子。种子默默无语，碎玻璃把老方扭曲变形的灵魂钉在乌黑的天幕上……破碎的玻璃在他的手指划出了血，红艳艳的象太阳的细胞，象他梦中的红高粱。血，一点一滴象给广茅的大地输液。血沃肥劲草，血流多了，心平静多了。放血这一古老的疗法古为今用，老方瘦小的身躯紧贴在地上偏偏伸开双臂张开双腿形成一个中国字——大，黑瘦的光头在昏黄的灯下如一颗足球，天生被人踢？一双粗糙如松树皮的手紧紧抓住种子似抓住救命的稻草，心里十分清醒。你不放自己的血，你敢放谁的血？哒，哒，哒老方偏头贴在地上，突然听见远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轻轻的悄悄的跨进自己的试验田，水稻正在扬花期，出穗整齐，茁壮，比去年3号品种还好，估计又要增长一层以上，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要知道这一片育种田，明年推广将是一座金山，老方一下站起来，手扔紧拽锄把轻轻打开门一看，只见一瘦长的身影正在取黑光灯，嚓一下灯瞎了，四下一遍漆黑迷茫。“站住！不准偷黑光灯，那是诱杀飞哦，除虫……你偷去没用只有害处，黑光灯照出紫外线波长760纳米，挂在屋里容易得白内障……你偷去没用，我有用……”等老方跑到黑光灯处一摸，只摸到水槽满满一槽飞蛾。
2.
第二天场长硬扣老方8元钱，说他看守不如一条狗，赔黑光灯管钱，老方害怕又掉黑光灯管，于是一方面加紧向周围农民宣传，黑光灯和日光灯的区别，危害。一方面也夜夜巡逻，不知是宣传的功还是巡逻的力，总之黑光灯从此没再丢失，老方的工资也没再扣，几个月后**********开始了，一切又乱了套，当权派被批斗游街跳楼，秘书参加武斗而实验员农场工人纷纷回家耍起拿钱观武斗，几亩试验田无人管，每天只见一又黑又瘦又矮的老者挑粪，扯草，捉虫，打药，观察，记录，整理象一个局外人，完全不知武斗的流弹“嗖嗖……”从头上飞过，武斗升级象瘟疫一样蔓延到他估切叫他的袖珍实验地两侧，双方除了开枪还扔手榴弹，子弹密集得象蝗虫药断竿，一颗手榴弹扔在他的玉米高粱地里，炸断茁壮的玉米和红高粱，这是炸他十年的心血，炸他的家他的梦他的命根子，千百万人的口粮，老方愤怒了，一个****分子居然干起解放军职责，一个人举毛主席语录，光着头赤着脚踏上危险的路，口里高呼：“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文斗，不要武斗……”一步，二步，三步……象个殉道者每一步都可以走进死亡，疯狂的武斗场面突然停顿下来，一刹时，寂静万分，人们都搞不懂，他疯了么？别人躲武斗都躲不赢，他一个老****居然赤足进行在枪林弹雨中间宣传布道？十步，二十步……终于走到他心中的圣地—玉米红高粱试验地绿油油的叶竿长满绿油油的玉米苞，玉米包长出淡红的须，红彤彤沉甸甸象金钩的红高粱玉树临风，“啪”一颗愚昧罪恶的子弹击中他的头，血模糊双眼，天地一遍红彤彤的，****所谓的红色江山就是这样？倒下了，玉米，水稻专家一个梦魂，一个痴迷的知识分子，臭老九。
偷黑光灯的是靠河边的一个农民，外号羊怪物，30多岁还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祖上留下的三间房被他折卖二间半，所剩半间太破折了也卖不到钱，所以还存在，所谓半间就是无门无窗，前面一堵门均折卖完，可谓一眼望穿，用他的话，撬杆看了都伤心流泪，没偷头啊。生产队每个壮劳力一天才1角8分，他哪有钱修房子娶媳妇，近处农学院灯火辉煌，电用不完竟把灯点到地坝里，一个人都没有，岂不可惜，而自己连煤油灯都点不起，这世道公平么？俗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靠近农学院就偷他的电线搭起了电，可穷的买一个灯泡钱都没有，只好偷没人管放弃在稻田边上的管管灯，这东西虽暗淡一点，总比月儿亮，比没有强，偷回去接上电不就象城里人一样，蓬壁生辉，引来雌蛾说不定还引来媳妇也未可知。于是趁夜色的掩护偷走黑光灯管，当晚点起火把接安上，顿时紫汪汪一片象荡漾在水塘中，暮色里，温馨脉脉象一首情歌，当晚点一个通宵。第二天羊怪物假惺惺地去询问关心，老方一样宣传，羊怪物嘴上不说，心下呸一口痰，方崽儿你麻老子农二哥不懂，都是一样的白管管，哪有什么不同，只听说彩灯、花灯都是一样灯？没听说什么黑光灯，白光灯的，有光就行，白猫黑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这一定是方崽儿怕人再偷放出的烟幕弹，别上他的当，照点不误，后来说的人多了，羊怪物心里才有点发毛，不点吧，没得亮，点吧真有点怕那紫的光象鬼火，得什么病中什么邪，想来想去决定包一层白布过滤一下光，光更暗不说也象捆尸布。不行，换成红布。有的是造反旗，一靠灯又象一团血，换成彩色又象一个花圈，听人说灯泡热要把灯罩烤燃，于是一齐扯下，只是晚上睡前开一会，一躺下即关灯，这样回家节约电又照明。
隔一段时间武斗又起，武斗与农民没什么关系，不种地就没吃的。不象城里人即发工资又发粮票，吃饱饭没事干不打打杀杀咋混日月，死几个人算得了啥，少计划生育一下不就钻出来一大遍，可一听方****被打死，羊怪物心下怦然一惊？不仅觉得他干活是一把好手，更关心的是方老头床前的一节圆木，长8尺，直径2尺8，资格冷衫，拿回来改版？刚好把自家前半间空起的墙板装好，半间草屋就变成完整的一间了，这桶圆木可改八张扳，每张除边净宽足有2尺5，二八一丈六，五八四十，刚好两丈。够了，两张做门，两张做窗，其余作板壁，拣点报纸糊底子，偷点白纸糊面子，灯一亮，嘿，正如方崽儿生前说过的蓬壁生辉啊，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当晚羊怪物偷偷摸摸到试验地草棚撬门入室，圆木在，可偷木头不比偷灯管那么轻松，两个都是圆棒棒，但一个又细又轻，一个不说千斤，少说也有五百斤吧，找一个帮手又舍不得分一半，只好咬咬牙使吃奶的劲用棍硬把原木立起来，套上绳索背系背起没走两步就窜一下，太重了，羊怪物又太瘦，磨磨蹭蹭下半夜才背到家门口，一步没稳，原木轰一声倒下把羊怪物脑壳压破，血从嘴里喷出来，象一根长长的舌头，当即断气。
天大亮，被人发现，生产队将就此原木给羊怪物做房间，圆他生前事，一个火匣子，刚好装下又瘦又长的羊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