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钟良人身殁后,漪兰殿大门紧闭,邓绥拒见所有人,除了韵长使,之后前来探望的柳七子,周美人,淑夫人甚至是皇后,都通通被拒之门外,而皇帝,自那日被邓绥挡在了殿门外,便再也没去过漪兰殿,永乐宫也未曾踏进半步,连带着秋八子,柳七子,韵长使等诸多嫔妃一面也没能见上皇帝。
邓绥坐在梳妆台前,众人都在内殿外候着,她看着镜子中自己憔悴的不像样子的容貌,还有眼前那一排排胭脂水粉,心中已经平静的泛不起一丝波澜。过去四天了,她将所有的难过与哀思都流进了泪水中,邓绥抬手,拿起了精致的蓝色雕花瓷瓶,指尖轻轻在红色的胭脂上点了点,苍白的手指慢慢拂上脸颊,唇边,待那支手再垂下的时候,镜子中的人脸上已经有了几丝血色。
“之锦。”依然泛着苍白的朱唇轻启喊道。
门外的之锦闻言赶紧走了进来:“奴婢在。”
“将早膳端上来。”邓绥的声音淡淡的。
听在之锦的耳中却欣喜不已:“诺!美人稍等!”说着便急急的跑了出去,叫着之桃一起准备早膳。
邓绥看着镜子,从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红中泛着苍白的脸庞上,最后定格在自己的眼中,那一刻,她清晰的看到了自己以后想要的一切。自进了宫,她便忘了自己是谁,她是邓绥,是开国功臣的后人,是四大家族的贵女,是自小命格异于她人的邓绥,她开始便不曾泯然众人,日后更不会徐徐落幕。
她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了。
邓绥起身走出内殿,站在殿门前看着已经空旷的院落,看向一旁的连穗:“去请周美人来。”
“诺。”连穗躬身退下。
早膳向来是清粥小菜,精致而清淡,但邓绥已经整整四日不曾好好用过膳,所以今日桌上的菜肴格外丰盛,但邓绥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郑荷在一旁担心的道:“美人这几日眼瞧着消瘦了这么多,还是多吃点吧!”
“少吃有少吃的好处,何况我食量一向如此。”邓绥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慢慢走到了殿外,抬头看向天空,今日的秋阳格外暖和明媚,邓绥倚门而立,直到周美人走进漪兰殿的大门。
周美人踏进殿第一句话便是:“你可算见人了!”
“姐姐。”邓绥轻柔的笑着道,将手搭进周美人伸出的手中。
两人拉着手进屋坐在了席上,周美人顾不得喝之锦刚沏好的茶,拉着邓绥紧张的说道:“这才几日不见,便又消瘦了这么多,我知道你伤心,可再伤心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邓绥淡笑了一声,低头捋平衣袖上的褶皱,周美人见她浑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满脸焦急:“你可知道自上次阴安公主一事后,宫里人看的明白,陛下对你情谊已然淡了许多,好在还想着你,解了你的禁足,可你倒好,竟那般斥责陛下,便是他再不对,你是嫔妃,又怎能如此僭越!”
“姐姐不必忧心,我此次叫姐姐来便是商议这些事。”邓绥道。
周美人松了口气:“你想做什么?”说着拿起了茶盏,呷了口茶。
邓绥却为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而是道:“如今姐姐是我在这宫中唯一信得过的人了,我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尚不如略微得宠的八子,姐姐若是帮我,不知姐姐可愿竭力帮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以为自上次。”周美人顿住,放下了茶盏道:“你我何须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事便说,我定竭力帮你。”
邓绥对之锦使了个眼色,内殿的宫人退到了殿外,邓绥看向周美人:“我要找出一再陷害钟姐姐的凶手,找到确凿的证据,为钟姐姐报仇,可姐姐也知道,我如今许多事都力不足。”
“你想如何查?”周美人面色严肃了些。
“从钟姐姐的贴身侍女开始查。”邓绥眸色一肃。
周美人闻言疑道:“钟良人的贴身侍女。”略微想了片刻,忽道:“你是说芝兰?”
邓绥点了点头,周美人诧异的看向邓绥:“她可是陪钟良人入了正觉庵,这般忠心该不会做背主弃信的事。”
“钟姐姐已然入了正觉庵,又怎会被人毒害,且芝兰日日陪在钟姐姐身边,定是知道许多隐秘之事,即便她并无嫌疑,也能从她身上找到些线索。”
“好,那便听你的,只是芝兰已经在几日前回了老家,你想知道的怕是还得等一阵子。”
“无妨。”邓绥道。
“别人的事暂且还可以放一放,你如今的处境却是难办了,我瞧着陛下定然还是放不下你的,不然也不会赌气似的连永乐宫都不踏进一步,不过这些日子出了这样多的事,只怕你认了错陛下也未必肯谅解。”周美人说道此处脸上刚带着的笑意不禁换成了愁绪。
邓绥脸上却是依旧不变的笑意,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的冷意:“姐姐放心,此事我自有对策。”
“夫人,听闻邓美人今日叫了周美人去漪兰殿。”苏叶侍立在淑夫人一侧说道。
淑夫人闻言一笑:“去了便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奴婢一直以为宫中与邓美人交情最好的是韵长使,若是盟友也该是柳七子,不知何时竟与冷冰冰的周美人走到了一起?”苏叶的声音满是疑惑。
“与韵长使交情好是不假,可只怕她想做的事以韵长使的位分帮不上什么忙。”淑夫人食指捏着手帕,轻轻支着额头。
随即将手绢扔到了桌上,舒了口气:“管她找谁,只要明白该做什么便好了。”
“其实夫人本不必花这些心思,便是咱们自己动手一样能扳倒皇后。”苏叶瞧着淑夫人略显疲色的脸,在一旁说道。
淑夫人扶着她的手起身:“你知道什么,以邓绥的家世扳倒皇后的把握本就比我们大一层,更何况。”淑夫人向竹榻走着,不禁叹了口气:“更何况,本宫还从未见过陛下何时这般喜欢一个人。”
“奴婢倒觉得邓美人的恩宠不及昔日夫人的一半。”苏叶笑道。
“却是不同的,陛下这回是打心里喜欢,这么多年,陛下梦中除了叫过一次母后,还未叫过其他人的名字。”淑夫人想起那晚,家人子入宫的第三日夜里,皇帝在睡梦中叫了不止一声‘邓绥’二字。自那以后她便知道,她想达成的目的通过她定会来的更快些。
邓绥将绘制好的图递到了之锦的手中,将手上沾染的些许墨迹擦净:“明日午膳后,把这张纸上要的布料绸缎放在内殿的妆台上。”
之锦看着纸上绘制的宫装样式,她还从未见过,但需要的绸缎布料却是极容易寻到,便将纸折了几下放入了袖中:“美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