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家的会议还没有开够。
蔡满霞熬了一钵子浓玉米水，搁上红糖，就是上好的提神醒脑佳品，每人倒上一碗当茶喝。
此前讨论了那么久，大家都觉得这眼下是遇阻了。
首先，卖麦子烙饼的法子看着有些行不通。
商场不能卖，学校有竞争，食堂赔本。路呢？
对这个问题，少芬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认为这个始终是可行的，没问题。
可其他人不同意，明摆眼下就麻烦重重嘛，还怎么弄下去？
“要不，明天少武你们进城去卖烙饼把价格叫低一点？我这人就爱买便宜点的，货比三家嘛，那城里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不也图个便宜实惠啊。”蔡满霞边在旁边张罗茶水，边凑一句。
“嗯，你妈这话也对。”梁后成点点头。他能首肯老婆子的意见那不容易啊，在他看来，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时毋庸置疑的。不过有时候嘛，女人的一些生活经验也自有道理。
少武沉思道：“这个杀价卖，是个无底洞啊，这么说吧，咱们明天降价，我估计顶多撑一个钟，要是人家生意不好了，自然一样降价，到时候咱又是亏本回村。”
少彬点头：“这话确实，这降价是会比着降的，降了一次就会降第二次，可是咱们得赚钱啊。”
“那咋办，咱还卖不卖烙饼了？”少家问。
“卖！怎么不卖？”少芬语气十分肯定，不容疑虑。
永波提出最现实的一个问题：“明天怎么卖？”
是啊，明天怎么卖？这是最起码的问题，必须解决才能谈其他。总不能又担着几百张烙饼进城，然后赔上好几块钱回村吧。一次这样的事情，梁家赔得起，可再来几次，就赔不动了。
“为啥明天一定要卖？”
谁也没想到针对永波的问题，少芬给出这么一个晕头的回答。
永波笑了起来，看着少芬问道：“好吧，明天可以不卖。那后天怎么卖？”
“后天为啥一定要卖？”
永波含着笑不急不缓：“好，后天就不卖！那大后天呢，怎么卖？”
“大后天就一定要卖吗？”
少家实在看不下去了，“姐，你糊弄永波哥咧？你就好好回答他不成吗！”
少芬横眼白了少家一回：“你少说几句。谁说我没好好回答了，我这回答可是认认真真正正经经的。你们大家想一想，咱们靠的啥卖烙饼生意火的？”
“送辣椒炒干菜丝啊！”少家脱口而出。
“好，那又是啥缘故让咱们没生意可做的？”
这回少彬回道：“人家卖烙饼也送起干菜丝了，大家都这么卖，咱们又是外地人，个体户，干不过人家本地人，国营食堂。”
“对了，现在一看，关键就是干菜丝的供应，这一点我有绝对把握他们拼不过咱们。”
这个一下子就解开了众人的疑问，确实，论送干菜丝，那些城里人上哪弄那么多干菜丝去送啊，他们仅有的一点干菜丝还是找摆摊的乡贩那里买的，能有多少存量？
当然，如果头脑够灵泛，眼光够深远，他们也大可以下乡收购，不过，这年头能想出收购干菜丝这种晕死人的事情的人，恐怕没几个。
“那咱们就在家闲几天，让他们卖完干菜丝再去？我都好一向没捉虫玩了！”
“对！”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十来天，少芬他们都没有进城，不过永波托舅母隔三差五到学校和商场门口瞄一眼，那商场门口的食堂摊档倒是一直送着干菜。那学校门口的小摊贩估计是实在没那么多干菜可送，有一阵自己停送了，谁晓得人家都是熟客，天天在那买的，不送人家还不干，抱怨摊主小气，以前送现在不送，不厚道。弄得那摊主都快做不下去了，勉强送着，量却一天比一天少了。
永波经常进城看舅舅一家，这些事儿回村告诉梁家人，大伙都挺高兴，如此一来，对于少芬的判断力又有了更深的认可了，也更坚定了一家子对少芬决定的信任了。
这一阵虽然没有进城摆卖，梁家人并没有闲着，因为水稻田也快熟了，一些田里打理的事情也够忙的。
不过这都是手里的活计。
少芬内心却更忙，外表看着，一个个问题是解决了，应该舒心才对。可是谁晓得少芬心里的问题还不少。
譬如，这再过个十天八天的估摸就能去学校摆卖了，到时候田里也熟了，要收割，人手怎么办？
再譬如，那些鱼也晾晒得差不多了，可以售卖了，可到底怎么个买法呢？摆摊卖？在哪摆呢？如果说新鲜鱼不能在菜市场附近摆卖，那干鱼就更受限制了，菜市场方圆一里内是肯定不能摆的，商场周边也不能摆，因为商场里的干货柜台，有卖干鱼腊肉干香菇干黄花木耳，以前他们卖干菜，商场里面倒是不卖，所以人家懒得管你，现在干鱼和他们生意有冲突，这种情况下，不会让人去卖的。
再有就是关于机械厂食堂供货的问题。以少芬那天的所见所闻，食堂无论是员工还是主任，都比较欢迎外面有特别物美价廉的烙饼供货的，这样他们也轻松，和自己做的花费也没差太多，腾出手来经营点别的业务更好。所以，凭感觉，少芬觉得瞿主任打电话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供货又是问题，这个问题也必须解决。
所以呢，有时候买卖越做越大也不是愉快的事啊，能者多劳，不思考都不行。
这天吃过午饭，永波跑过来说，他舅母昨天给他说起，学校前面那个卖烙饼的没送干菜丝了，好像还被顾客好好骂了一顿。商场门口的摊子更是彻底收了，他舅母找仓库里的人打听，说是有人到商业局告状，说他们在商场外经营的利润去向不明，现在商业局正在着手调查。
“还有这样的好事啊！这是谁啊，真是咱们的大贵人啊！”大家都吃惊不已。
永波望了一下少芬，少芬低头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