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一切俱已明了,镇国公如今做事也变得雷厉风行,他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戌时末,家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他却硬是吩咐身边的大总管派人去把府里包括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主子都唤醒,全部到他院里正屋来,他有事情要处理。
镇国公在这个时间召集全家人,在府里还是第一次,大家都不敢怠慢,急匆匆整理好便都赶到了镇国公院里。
镇国公目光如电,把所有人打量了一遍,除了不在府里的尹攸宁和柒柒夫妻俩,其余人等都齐了。他让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他自己则先把老母亲扶到主位上坐下,这才让大家也都坐下了。
见赵氏也准备坐下,镇国公冷声道:“赵氏,跪下!”
他这一举动把大家都惊呆了,老夫人开口道:“老大,你这是做甚?当着这许多孩子的面,让你媳妇怎么下得来台。”
赵氏则是用无比委屈的眼神瞪着镇国公,这么些年两人虽然貌合神离,可镇国公在人前还是十分给她面子的。今日晚间听二门上的小厮说他出去了一趟,怎么一回来便当着全家人的面呵斥自己,这么些儿子和媳妇都在,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她对着镇国公抽泣道:“国公爷这是上哪儿吃了排头,有多大的气咱们可以私下说,何必……”
大少爷尹攸启最是孝顺,见父亲神色有些不似往日,他忙跪在了地上。见他跪下,其余几位少爷少奶奶也赶紧跪了下来。
只听尹攸启对镇国公道:“儿子不知道今日父亲是怎么了,可母亲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父亲多多担待,母亲也上了年纪,实在经不起父亲的怒火,一切都是儿子们不好。”
镇国公的眸光一直锁定在赵氏脸上,尹攸启求情后,她显然松了一口气,眼中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镇国公冷笑道:“赵氏,这么些年你是怎么对待老大和老大媳妇的,看看人家又是怎么对你的?我的话你听不懂?还是说在镇国公府里我的话已经是废话了!”
赵氏这才磨磨蹭蹭地跪了下来,可依旧是满脸的疑惑和不服气。
“老大,带着你媳妇和弟弟弟媳们起来,做错事情的不是你们,你们在一旁听着便好。”镇国公沉声道。
少爷少奶奶们只能站起身来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赵氏,如今你的主子倒了,你有什么想法?”镇国公淡然道。
赵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申辩道:“国公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氏,你本就是个愚不可及的妇人,却偏偏不愿意老老实实做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何必再装模作样?你的主子恭亲王都已经一无所有,把一切都交代清楚,说不定我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给你留一条后路,否则……”
其实赵氏今日倒是没有装,她只知道那靳殊潼是她的主子,几十年来根本不知道她的主子头上还有主子,此时听镇国公说恭亲王,她才略微有几分明白。
见她不说话,镇国公已经没有了耐心,“既然你如此嘴硬,便不要怪我心硬,我和你成为夫妻本来就是个错,是错便可以纠正,念在你也不过是被别人指使的份上,给你两条路,一是带着休书离开,二是去找个庵堂了此余生,由你自己选择。”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全惊呆了,赵氏怎么就和恭亲王扯上了关系,难道镇国公便是因为恭亲王倒台了就要把赵氏清除出去?这未免有些凉薄了,毕竟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赵氏此时着急了,“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替父亲守过孝的!”
镇国公微哼一声道:“我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不想把你的事情全抖搂出来,也就是老四今日不在,否则光你去年找人刺杀老四媳妇这一件事,你觉得老四会放过你?”
“我没有!”赵氏依旧嘴硬。
“是,你还没那份能耐,你不过就是给人通风报信而已。”
赵氏听得目瞪口呆,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料镇国公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尹攸启一看赵氏的样子便知道父亲没有诬陷她,心顿时全凉了,他用哀伤的眼神看着赵氏,“母亲,不就是一个爵位,您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四弟从小丧母,好容易遇到一个他放在心上又真心对他的女子,你怎么忍心!”
而赵氏最疼爱的尹攸济今日却是没吭半声气,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恶毒,大宅门里这些事情太常见了,他只是知道此事再无转圜,得罪了父亲今后可没好日子过。
镇国公扫了尹攸启一眼,继续对赵氏道:“你的主子名叫靳殊潼对吧,承瑞先帝的长姐瑞映长公主当年下嫁靖元侯府世子,独育有一子,便是那靳殊潼,之后的事情不需要我再讲了吧。”
赵氏全身瘫软倒在地上,满屋子从老夫人到最不起眼的六少奶奶,没有人再替她说半句好话。
看着她颓然的样子,镇国公嘲讽道:“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大主子虽然落网了,二主子却还在逃,你要是觉得出府后之没有出路,继续跟着你主子混也是可以的,现在你可以做决定了。”
赵氏此时百种滋味在心头,看着虽然伤心失望却仍然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再看看恨不得把头插到地底下躲起来的三儿子,以及那依旧高贵不凡,却也冷漠异常的三儿媳,她苦笑道:“休书我是不会接的,我儿子丢不起那个人,我去庵堂,一辈子不会再出来半步!”
说罢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尹攸启快步走到她跟前跪下道:“母亲,您一定要保重,儿子有空便带着文佩和我们的孩儿去看望您……”
赵氏黯淡的眸子顿时有了一丝光亮,“老大,你是说……”她转头看向自己一直不待见的大奶奶柳文佩。
柳文佩略带几分羞涩地点了点头,“母亲,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是四弟和四弟妹找神医为我们医治的。”
赵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再在孩子们面前说什么,咬了咬下唇艰难道:“那你好好将养身子,好好……”
说罢她再也没有回头,整个人没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