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细雨从天空洒落,似如珠线,垂钓而下,静静将整个山林与外界隔绝开来。雨点蒙蒙落在我头上,身上,我不禁仰面向上,张开口品尝着这无根之水,无色无味,纯净自然。宋明轩背着我,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啪嗒的响声,宋明轩狠狠喘气,有些踉踉跄跄:“你怎么这么重?”
“要不你放我下去自己走?”我受不了他一路骂骂咧咧,不满在他身上挣扎起来。“不要。”宋明轩猛然回转头,一声呼喝:“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动来动去。”“那你不许说我重。”我心中老大不舒服,撅起嘴唇说道。“不如我们谈个交易如何?”宋明轩忽然双手一松,将我放了下来。“你想要什么?”我不安双手护住身躯,将衣襟往里裹了裹。宋明轩一手绕过我的脖颈,手似乎若有似无垂在我胸前,看得我心惊胆战,宋明轩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声音飘荡在我耳边:“秦公秘籍是不是在你身上?”他只是这么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一问,我脑中一个响雷,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会对我这么好,怪不得他一个无耻之徒忽然热血沸腾,古道热肠,怪不得他从头到尾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惊天的宝藏,他时时都在估算着我身上的肉能卖多少黄金宝石,或者能换取多少个倾城佳人。真是我的命啊,我就是生下来被人宰的,一生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无处话凄凉,怎一个愁字了得?“想知道吗?”我对宋明轩勾了勾手指,遗恨万千。宋明轩迫不及待凑上前,一双大眼里流露出欣喜若狂的光芒,瞪圆像是龙眼:“在哪里?”
“你下去问我爷爷吧。”我伸手使劲将宋明轩一推,气恼地骂道,没想到他毫无防备,竟然直直往后跌落。“啊。”宋明轩发出一声吼叫,左手不忘拉住我,我被他一牵,也不由自主扑倒上前。沿着密林厚厚爹爹的落叶,我们两人沿着坡道,滚落而下,最终宋明轩一脚抵住一块大石,挡住了我们两人下滑的力道。“太过分了。”宋明轩呲牙咧嘴,怒睁着眼看着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我觉得自从爷爷死后,所有人都在我身上打主意,我挣扎着手脚,气鼓鼓往前爬:“你就算找不到秦公秘籍,也会将我送到外面人手中邀功,换取真金白银。”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宋明轩在我身后追问道,声音回荡在空谷之间。“你从头到尾就是无耻之徒。”我头也不回,奋力向前爬去。“喂?”宋明轩又在后面推了推我,极为轻佻的动作。“做什么?”我虽然在爬,仍然不忘记答他的话。“别玩了。”宋明轩起身,轻而易举将我扛在背上,像是甩米袋一般:“我们还要赶路。”他的力气真的很大,一手就可控制我动弹不得,曾经我在八宝善安镇,看到有人用铁弓,将五枝箭一齐射出,当时以为天下虽广,唯有此人力能扛鼎,气拔山河,却不知宋明轩居然早就胜过他千万分。古朴的山寨,四周围绕黛青色的群山,雨季的瘴雾淡淡笼罩,处处可闻及猴群欢欣的呼叫,野鸟高亢的歌鸣。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间,镂空的雕花窗格中,充斥着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这里竟然家家不闭户,却也空无一人。“人都去哪里了?”宋明轩疑惑地左看右看,高耸的双眉像是八宝善安镇的雪峰一般:“不会我们一来他们就全部搬家了吧?”“都说你是个瘟神。”我斜睨宋明轩一眼,愤愤说道:“跟你在一起准没有好事。”“有本事别跟在我身边。”宋明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盛气凌人:“你自己去另求生路啊。”我深吸一口檀香气息,感觉心旷神宁,幸而有宋明轩的熊胆吊命,否则也撑不到今时今日,念及此处,心中一动,不再言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我龙精虎猛之日,定然要将宋明轩玩得团团转,让他无子送终,无处葬身,以报今日被羞辱之深仇大恨。前方一阵粗野的马嘶,响彻天际,我与宋明轩同时抬眼望去。不远处空地上,一匹黑马没有马鞍与缰绳的搭配,正被人围绕在圈中,怒嘶不止。黑马四蹄踏雪,眼眸如同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看个头大概在两三岁左右,正是马匹的青壮年时期。一名男子胯下骑着一匹白马,手中拿着绳索套,嘴中大声吆喝,正面奔袭而来,气势十足,整个脸的下半部分,似乎刚刚刮过胡子,刮得泛出了青光。他手中的绳索套一圈,黑马便利落躲开,来回几十个回合,男子累得满头大汗,一无所获。“哈哈。”人群中爆出阵阵哄笑之声。“让我来试试。”一个男子走出人群,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眉毛粗浓得像是荆棘一般,双眼狭小,却显得极其聪慧。“段大夫。”有人打趣道:“这马可是谁驯服就归谁,你千万要把握机会啊。”“他就是段大夫?”我心中一沉,转过头看宋明轩。“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宋明轩拍拍我的肩膀,言语中颇有妒忌之意:“我有办法。”
段大夫从黑马的侧方绕过,想伸手抓住马鬃,黑马猛地挣开,力道极大,段大夫摔了个四脚朝天。宋明轩陡然冲出人群,翻身跳上马背,一手紧紧抓住马鬃。黑马受惊,乱踢乱咬,宋明轩死抓鬃毛不放,一脸的绝决。黑马忽然仰天一声长嘶,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它抬起前蹄,向前飞奔。黑马一脚撞翻外方的篱笆,快如闪电疾风,宋明轩的身躯在马背上飘到半空,又落回马背。这种情况,只要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被摔下马背,被马蹄践踏出五脏六腑的重伤,不治身亡。宋明轩忽然一手放开,摸向腰间的匕首,段大夫看在眼中,脱口而出:“不要啊。”宋明轩闻言,便听话地双手死死搂住马脖,十指紧扣,咬紧牙关,将自己贴在马背之上,融为一体。那种绝决坚毅,与他往常与日俱增,通吃四方的圆滑格格不入,那些市井之气一扫而空,他更像是一个君王,充满着高贵与残忍。黑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田地之上,浑身上下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强劲的铁蹄滴答作响。“宋明轩。”我见状忍不住大叫起来,关键时刻还是不愿意他去送死:“你放手啊。”“不能放手。”段大夫闻言,急忙止住我:“这样黑马便会走脱,再也回不来。”“可是这样他会被折腾死的。”我急得直跺脚,宋明轩可是八宝善安镇活着的最后两人之一了,他一死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看未必。”段大夫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摇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黑马渐渐平息下来,拖着宋明轩,慢慢踱回人群方向。“宋明轩。”我迎上前去,看他虽然脸色难看,但是并无大碍:“你没死吗?”“年轻人真是好样。”段大夫跟在后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居然死都不肯松手。”“这匹马我送给你。”宋明轩有气无力抬起头,唇下已经咬住深深的牙齿印:“求求你医治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