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祖母,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儿实在想不到,阿嫂已经将家中的仆从都换了好几回,居然还会有漏网之鱼。”王氏对于谢家的掌控力,确实绝非小王氏可比。毕竟数十年间,她都是谢家说一不二的主母,仆从们自然唯她之命是从。有些家生子藏得很深,一时半会可能也甄别不出来。总不能将谢家的世仆全都弃用罢,传出去也不像样。
“无非是游说你们谢家支持杨贤妃争夺后位罢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居然将信辗转送到她这里来了。”李郡君回道,又语重心长道,“你们阿家是个糊涂人,很容易做出糊涂事来。你们这些聪明孩子,可万万不能被人迷惑了。无论是后宫争斗,或是皇子夺嫡,有人认为是获取泼天富贵的时机,却忘了一旦失败,也极有可能令整个家族万劫不复。所以,切记不可轻易牵涉其中。”
“舅祖母说得是,儿也不想让这些惊涛骇浪将自家淹没了。”李遐玉扶着她往外行去,心中却琢磨着送信之人究竟是谁。
李七娘与李八娘如今只顾着扑灭自家的火,恐怕也没什么余暇再来陷害谢家。何况,郑家与韦家官职不显,除非集合荥阳郑氏与京兆韦氏的宗族力量,否则杨氏一党如何能看得上眼?当然,世家大族素来枝繁叶茂,各个房支来往甚少,有些甚至彼此争斗不休——就算内部再如何和睦,为了宗族发展考虑,也根本不可能举族支持夺嫡之事。
那送信者究竟会是谁?竟然试图通过王氏来影响谢家的立场?可确定之事有二:其一,此人与王氏曾经来往过,认为王氏能够代表谢家表明态度,或者只要王氏表明态度,便可大肆宣扬出去,令谢家再也无法摆脱杨氏一党的烙印;其二,此人并不清楚王氏已经不得晚辈的信任与尊敬,更不知谢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事,可见关系并不算亲近。
一个人的形象已然隐隐浮现出来,李暇玉却并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待她来到太极宫中,与一众内外命妇在杜皇后灵前跪下哭丧的时候,那个人不经意间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她终于能够肯定——就是千金大长公主!
或许,这位在宗室中声名狼藉的大长公主正急着向杨氏一党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人脉,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谢家与王氏。又或许,千金大长公主确实觉得王氏一定会听从她的劝诱,日后关系日渐紧密,说不得便能一起来对付共同的“仇敌”。而杨贤妃成功地扶为继后之后,作为杜皇后亲信的“某人”自然便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届时,她与王氏便可顺利将她驱逐出谢家,随意报复了。
真是可惜了,前世那么会投机的千金大长公主,此世居然一开始便看走了眼。仔细想想,也真是可笑得很。那时候为了巴结武皇后,她甚至不惜没脸没皮地拜身为晚辈的武氏为义母。不但给武氏进献男宠,曲意逢迎,最后居然放弃了“李”姓,转而姓了“武”,简直就是整个宗室的耻辱!
一步错,步步错。她得了圣人厌恶,武贵妃这种聪明人自然不想与她来往。于是,她不得不投了杨贤妃。为了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想来便定会有许多动作,劝诱谢家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若是武贵妃知道了这些,日后自会慢慢地收拾她。要知道,这一位素来是小心眼,记仇得很。
想到此,她又不免望向跪在内命妇前头的武贵妃与杨贤妃。虽说二人都是同一品级,但武贵妃执掌宫务,跪的草垫比杨贤妃略靠前些,这也足可证明她如今的地位。杨贤妃心中便是再不满,也不敢在杜皇后灵前发作。许是心里怨恨,她哭得越发肝肠寸断,竟还哭喊着“随着去”之类的话,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武贵妃则内敛许多,丝毫不受杨贤妃唱作俱佳的影响,只是按照礼仪默默地垂泪。这般情状,反倒显得更真实几分。
内外命妇们瞧在眼里,心中自然各有判断,对于两位宫妃的地位、性情也有了更深的认识。想来,只要稍稍睿智一些,便知道自己家该作何打算。只是“皇长子”与“无子”这两样,到底还是迷惑了不少人的眼睛。连嫔妃们都隐约分成了两派,更别提外命妇中居然还有人感叹杨贤妃“情意真挚”了。
按照礼仪起、跪、哭,整整折腾了数个时辰之后,内命妇与外命妇们才得以歇息。各家内眷扶着自家颤颤巍巍的长辈,疲惫不堪地来到一旁的偏殿之中。宫婢们已经安排好了她们的坐席与食案,上头摆着些素菜与清粥、羹汤等。众人便默默地进了些食物,略饮了浆水,这才觉得精神略微恢复了些。
不多时,便又有太医署派了医女前来诊治。有些年纪大的命妇,还得了武贵妃命宫人特意熬制的参汤。自然,称赞这位贵妃殿下不仅将宫务打理得很妥当,且为人也细心周到的官眷们亦是越来越多。
李暇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丝毫不露端倪。杨贤妃演得精疲力竭,却远远落了下乘。而武贵妃只需要吩咐几句,派了医女过来,让人熬了参汤,便已是树立了能够“母仪天下”的贤后形象。孰高孰低,自不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