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细细察看,发现随在她身后军容异常整齐的一群人都是女子,禁不住暗暗吃惊起来。也不知这小娘子究竟是何来历,家中居然养了这么些悍勇的女兵,还敢单独来大漠中杀马贼。若论起勇武,他的护卫也不差,但这群女兵显然更加从容,想必是家学渊源的缘故。难不成是凉州都督李家的?他家内眷与马贼勾连,又怎么教得出这样的小娘子?姑臧李家的?那一家尚文不尚武,也不可能——可是她的姊姊,不就是姑臧李家的?
虽说心中对彼此出身都有疑问,但这毕竟并不重要,也没有追究到底的必要。因彼此太过陌生,女兵们与吐谷浑人一路无话,默然并行。三四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达最近的绿洲。远远看去,那狭小的绿洲边已经升起了篝火,立起了重重叠叠的帐篷。慕容若尚且警戒几分,李遐玉却已然欢畅地策马奔了过去。
绿洲边缘,谢琰一手按着腰间的横刀,静静等待着。远远见黑暗中一骑奔来,火光隐约映照出来者的面容,令他不由得浅浅一笑。“阿兄,送给你!”凶残的小娘子扬起手,手中赫然提着一串马贼的头颅,而后顺手便扔了过来。
“……”吐谷浑人目睹如此场景,心中情绪之复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倒是女兵们已经很是习惯了,纷纷下马,自顾自地安顿去了。谢琰亦是十分淡定地接过那串血葫芦般的头颅,瞥了几眼:“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谁家送礼会送一串头颅?!当真不是割袍绝义么?!曾几何时,那些娇俏爽快而又羞涩的大唐小娘子,都变得如此可怕凶残了?
“一时射得顺手,忘了留活口。”李遐玉又道,笑盈盈地引见慕容若,“不过,遇见了这位慕容郎君。他们与这群马贼交手频繁,应当知道这些畜生的来历。我想着,既然我们都想杀马贼,不妨结成同盟也好,便将他们带过来了。”
慕容?谢琰望向她身后的年轻男子,双目微微翕张,瞬间便恢复原状:“某谢琰,见过慕容郎君。诸位有伤在身,且先去帐篷里歇息再说罢。”说着,他便引着行了叉手礼的慕容若往自己的帐篷而去。慕容若朝着有些紧张的属下们使了个眼色,很是自如地随了过去。李遐玉轻轻地甩着马鞭,转身去了一旁,清点谢琰与孙夏的“功绩”——许是因自己杀的马贼都送给了两位兄长的缘故,她比他们还更热衷于计算,隔三差五便将堆起的头颅数一数,换算军功。说来,孙夏已经足够授最低级的一转武骑尉了,作为队正的谢琰不但可得自己的军功,亦能同时算属下的功劳,至少能授二转云骑尉罢?
帐篷内,谢琰倒了两杯浊酒,慕容若一口气饮尽,苦笑道:“谢郎君见笑了,被那群马贼追了一日一夜,若不是遇上小娘子,险些就丢了性命。”他生得俊美,态度又坦然大方,目光锐利而直率,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若是境遇倒换,无论是谁都会拔刀相助,慕容郎君不必放在心上。”谢琰浅笑着回道,“何况,以大唐与吐谷浑的关系,便如同亲戚一般,伸出援手亦是应当的。”
“说得也是。不过,改日还须得送些礼物,感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才是。”
“那某便替妹妹谢过慕容郎君了。说来,慕容郎君也想剿灭马贼?不知带了多少人手?走了哪些地方?若是慕容郎君有意,我们可互为倚助,将这河西附近的马贼都筛一遍,也好教百姓与商队能安宁过冬。”
慕容若略作沉吟,颔首道:“某与马贼有旧怨,在凉州城发现些许痕迹,一时气恼交加便追踪而来。本来有两百余护卫,杀了两伙马贼之后暂时分兵。留在某身边的有数十人,余下者去抄马贼的老巢,如今大概只剩下一百多人了,过几日应当能会合。”说罢,他定睛看向书案上的详细舆图,心中暗自惊讶,沉吟片刻后才圈了两三个位置。
“我们本想将这附近的马贼剿灭再作打算,不想慕容郎君已经杀完了。如此,便可再行下一着了。”谢琰说了些先前从马贼处听得的消息,“此处以北,盘踞着一伙二百余人的马贼,性情极其凶恶,行踪飘忽不定。慕容郎君可愿与我们同行?”
慕容若颔首:“寇仇尚未寻到,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琰微微一笑,“清剿马贼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此处刚拔了个干净,说不得另一处便又长了起来。慕容郎君若是有心,便定期前来走几趟就是了。”马贼是杀不干净的,边疆民风彪悍,又是诸族杂居之地,总有些心思不定者只想着以劫掠为生。何况,薛延陀、西突厥偶尔亦会扮作马贼侵扰商队,若不将他们彻底驱逐,“马贼”便不可能消失。倒不如将这些个混账东西都当成磨刀石,练出属下兵士的悍武之气,将来在战场上亦能独当一面。
慕容若略作思索,苦笑道:“确实如此。寇仇的线索尚算不得明晰,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也只能将遇见的马贼都清理了,免得放过什么漏网之鱼。”
“慕容郎君所说的线索……”谢琰想起李遐玉曾提起的事,眉头一挑,并未挑明。而慕容若忌惮李遐玉的身份,也不欲多言。两人十分默契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战阵以及配合之事,竟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