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是患者。
这是一群匮乏者。
爱的匮乏者。
两行清泪滑落。
自己又何尝不是。
没有了那个人，没有了那个人的爱。
以至于，我们都成了狠心的孩子。
扼杀着，原来该哭得响亮呱呱坠地的，爱的结晶。
思绪开始在伤痛和幻想里飘荡。
自己，怎么就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望着头顶上的墙泛着阴冷的光，仿似在嘲笑着她，也嘲笑着，站在它底下的这一屋子的人。
这一屋子的，或可怜或可悲的女人。
"你这个，真的不能做，太大了。必须行钳宫术，要住院的。"
"医生，求求你，帮我做吧。但我真的不能住院，责任我自己承担，行不行。"
"你这小姑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做人流的最佳时间是在怀孕后的35-50天。你自己算算，你已经多少天了。超过十周的，我们真的不能这般草率。作为医生，我们也是要负责任的。"
"医生，我…"
下面的话，小冉都没有再听进去。
她只听到，这个做人流的最佳时间。
35-50天．
自己呢。自己从C城回来。已经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
十周。已经超过十周了吧。
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钳宫术。
那是什么样的手术。
是不是，像书里看到过的一样，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屈辱地张开双腿，任由医生摆弄着自己最隐私的部位，把冰凉的手术器械伸进自己的身体，翻滚，绞动，直到血迹斑斑。在你忍不住流泪的时候，还要忍受着医生的嘲笑，哭什么哭，现在知道哭了，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
莫小冉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寒冷的冰窑里。
莫小冉只觉得，自己掉进了寒冷的冰窑里。
四周都是死寂的冷，吞噬着她的体温。
她在里面无助的奔跑，渴求着有抹温暖的阳光。
可是，直到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抓到一根稻草。
她用僵硬的手指翻动着手机里的名片夹。
翻了一遍一遍，却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找不到一个这个时候，可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爸妈远在千里之外。
更何况这样的天大的事情，她怎么能有勇气告诉他们。
以父母思想的保守，她将面临怎么样的一场苦痛不堪。
怎能，让他们知道。如何，让他们接受。
接受那个在他们心中的完美的乖乖女，会一个人在外面，有了男人，被男人遗弃，还怀了孩子。
这对于思想保守且已渐年迈的老人，是怎样的打击。
哥哥，亦远在千里。
罗浩，呵呵。这个给了她这一切的男人，这个时候，怕是早已不记得，他的世界，还有过一个莫小冉了。
梦茹。
梦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昼伏夜出的生活，她比谁都清楚。
黎聪。
黎聪。
现在，你在哪里。
你可知，这个时候，我多么需要，你在我的身旁。
我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拿刀的医生，害怕一个人，听她们嘲讽我不堪的过往。
腹间剧烈的疼痛，让她开始渐渐清醒。
她更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双手捂在腹间。
这个孩子，难道也感觉到了么。
感觉到了她内心的绝望。
感觉到，它短暂的生命即将散场。
它也不甘心么。
它也知道疼么。
它也知道，他即将被从未谋面的妈妈遗弃么。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渗出。
在她，再无法承受那阵痛的时候，她无助地伸出手，拉起触手可及的一个女子的裤脚，"疼，好疼…"
世界伴着疼痛的呐喊，瞬间，一片黑暗。
再被疼醒的时候，她已经躺了病床上。
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带着口罩的女医生，在不停按压着她的腹部。嘴里不停地问着，是不是这里疼。
她不太清醒的摇着头，一直到医生的手按到她右腹的上方。
那剧烈的痛感再次汹涌而来。
"这里，就是这里。疼。"
那医生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她的话在莫小冉的脑子里响了很久，莫小冉才从痛的漩涡里迷糊出来，"好像是10月20号。"
那女医生略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怀孕十周了。怀孕后，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状况？"
莫小冉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连同早孕的反应，都没有过。"
女医生闻言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额，又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摸了摸她的体温。然后对一旁打下的的护士道，"小沫，通知手术室，二十分钟后准备阑尾切除手术。快去。她这种情况，拖不了太久。"
那护士闻言一愣，"严医生，她是怀孕了，不是…"
那女医生闻言柳眉一竖，声线里多了几分严厉，"小沫，我只需要你执行我的吩咐，不需要你置疑我的决定。"
那被唤作小沫的护士撇了撇嘴，狠狠地瞪了那女医生一眼，一溜烟跑开了。
女医生转过头，看着一头汗水，神智模糊不清的小冉，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深刻地疼痛。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细心的为她擦着。
"小冉，不怕，我马上给你做检查，然后马上安排给你做手术。小冉，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朦朦胧胧中，莫小冉只觉得，有人在轻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溢满了疼痛的温柔。
她想挣开眼去看一看，看一看，是谁，在为自己心疼。
只是，眼皮仿似有千斤重，她用尽了所有力的气，却怎么都挣不开。
只能口齿不清地呓语着，黎聪，好疼，好热。
听着她这般痛苦的呢喃，那女医生的眼角滑落二滴清泪。
她控制不住颤抖地双手抚着这个女子的脸庞，心猛烈的抽痛着。
小冉，你怎么疼成了这样，都没人陪着你。黎聪呢，黎聪死到哪里去了。
小冉，你怎么瘦成了这般，该死的黎聪是怎么照顾你的，小冉，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小冉，你怎么瘦成了这般，该死的黎聪是怎么照顾你的，小冉，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女医生擦去眼角的泪，把她推到B超诊断仪前，虽然她已经可以确认，她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而非宫外孕。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子，以前有过阑尾炎的病史，再加上她异常的体温。但她还需要，再确认。
对她，她从来都是无微不至。更何况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小沫跑回到诊室，"严医生，一切准备就绪。"
女医生点了点头，"推她过去。一定要请童医生亲自主刀。"说着看了那小护士一眼，"算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说着，推起病床，向外走去。
手术室里，刚完成手术的男子摘下口罩，望着身边一脸心疼的女子，"我说严医生，这女人是谁啊，值得让你这么上心。一个小小的阑尾手术，都要我童非亲手上阵。"
被唤作严医生的女子闻言白了男子一眼，"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如果她有任何的不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子闻言顿时悲摧了，"拜托，严大小姐，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尽心尽力为你效劳，你不懂感恩就算了，还威胁我，狠心地摧残我这幼小的心灵。"
那女子闻言翻了翻白眼，没理会男子的鬼哭狼嚎，转身走至仍躺在手术台的女子身旁。
看着她依然在沉睡，对站一旁的伙伴道，"麻烦帮我把她送到我隔壁的病房。"
说着走出门来，看着仍站在门口的自称为童非的男子。"你可以滚了，还柞在这里干什么。暂时没你的事了。"
男子闻言也不生气，嘻皮笑脸地开口，"走不得走不得，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严大小姐你如此重视过哪个人，我怎么着她得好好打听打听，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后再献献殷勤，加深加深她对我的印象，才好哄她帮我一起把你娶回家嘛。"
女子双手环胸听着男子的话，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说童非，你是不是想把明天下午的约会再推后几天，你再这么唠叨下去，我估计得两天不想看见你。"
男子闻言一愣，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面上似爱似恨，似笑若哭一般的，刚想再说点什么，又看到女子挑高了的眉，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身就走。
笑话。
好不容易才约成了一次，他可不想再因多说几句话泡了汤。
至于那个女人，哼，这里可是他童非的地盘。想瞒他，哼哼。
莫小冉昏昏沉沉中挣中迷糊的两眼，看着泛着白色的墙，愣了几秒，才想到，自己这是在医院里。
看了看四周，自己，这是在病房里么。
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肚子火辣辣地疼。
看着肚子上的的纱布，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不就是肚子疼么，这是怎么。
看着端着茶水进来的小护士，她忍不住开口，"护士小姐，我，这是怎么了。"
那护士小姐一看到她醒来，面上漾起大大的笑，"哎呀，你终于醒了。睡了这么久。"说着，把茶水往一旁的桌上一放，"你等一会，我马上告诉严医生。"
说着，又是一溜小跑的，不见了。
莫小冉越发的迷惑，自己睡了好久么。
严医生，又是谁啊。
看着了空空的病房，莫名的，有点委屈。
黎聪，还没回来么。
想摸出手机，看一看，有没有他的电话。
却发现，自己的包，不知道哪里去了。
未及她多想，就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的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大步地走了过来。
"小冉，你醒了。"
莫小冉愣愣地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
乌黑的头发，微微的波浪卷，明眸皓齿。
看着那女子在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满脸的疼惜。
"感觉怎么样，还痛得厉害么。"
小冉好似傻了一般，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开口，不会点头，也不会摇头。
眼眶慢慢地变得潮湿，世界开始慢慢地模糊。
莫小冉还是只知道愣愣地看着。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良久，两行清泪滑落，她猛地扑向前去，紧紧地抱着了女子的脖子。
"代妮，代妮，是你么。"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代妮，真的是你么。"
声线里藏不住沉重的哭腔，却也藏不住，那久违的激动。
"代妮，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
大滴大滴的眼泪打落在了那白色的衣襟上，一声一声溢满怨和思念的话，响彻耳旁。
代妮不停地拍着女子的背，用已暗哑的声音，不停的安慰。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小冉不是在做梦。小冉不哭哈，小冉不哭啊。"
然而却还是一边说，一边泪流不止。
六年了，高中毕业，六年了。
曾经无话不谈，相互依偎的姐妹。
六年来，被自己狠心打包放置在心底的姐妹。
六年来，被自己狠下心肠不再去联系的姐妹。
没想到，她们会蓦然在这里重逢。
没想到，她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原以为，她真的可以，将她掩没在心里。
原以为，只要不去想，就真的可以忘记。
然而，这一切的自欺，只一眼，只在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狠狠撕碎。
哪里能够不想念。
哪里能够去遗忘。
这个女子，早已如树藤，盘缠在了心里。
这个女子，早已如毒液，流经整个身体。
放开女子的肩膀，轻轻地抚着她面上的泪痕。
"小冉乖，小冉不哭。"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不该不联系你，小冉不哭哈。"
"俺现在，随便你处置，好不好。"
莫小冉强忍着泪水，勾起了唇角。
"嗯，你自己说的，随便我处置，不准有异议。"
代妮快速地点头，"嗯嗯。我说的。"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你给我乖乖躺回去。"
"现在的你，不益乱动。刚做了手术，需要静养。"
莫小冉闻言，缩了缩身体，看着代妮，疑惑地开口，"你们给我做了什么手术啊。"
心情已稍平复的代妮，听着小冉这么一问，无端由的，又火窜心头，"你不问，我都要忘了审你，说，为什么，只有你一个来医院，黎聪呢。"
"他怎么可以这么放心，让自己怀着孕的老婆一个人来医院。"
小冉听着好友的愤愤不平，心头一酸，垂下了眉眼。
老婆，好温暖的两个字。
只可惜……
暗暗地呼吸了一下，她抬起头，"他有送我到门口的，临时有急事。处理完会回来接我的。"
说着，勾了勾唇角，"代妮，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到底把我怎么了么。"
代妮看着女子那有点勉强的笑，心中猛地一疼。
这个女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伪装自己的情绪了。
那个单纯可爱美好的小冉，眼眸里，何时染上如此沉重的忧伤。
她向前一步，扶着女子躺好，吻了吻她的眼睫。
"没事，你只是得了急性阑尾炎。还好是在怀孕早期，已经帮你做了阑尾切除手术，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
"啊，呃，，，"莫小冉一听，凌乱了。
汗死，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得了阑尾炎。
"呃，那个，代妮，多久会好，真的很痛哎。"
代妮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呵呵，还是这么怕疼。放心，很快就会好的。不过你要听我话，按时吃药。"
说着拿起一旁桌上的药包，打开，递了过来。
看着女子那纠结的面孔，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女子，对于药丸，还是这么敏感。
"呵呵，不苦的，相信我。呵呵。"
莫小冉看着好友唇角的那抹笑，有点懊恼，"知道我怕苦，还让我吃这个。好吧。信你一次。"
极不情愿地吃了药，躺好了身体。
"代妮，我的包呢，看到我手机么，黎聪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代妮闻言道，"在我办公室，你等我，我去拿给你。"
说着就欲转身，却看到迎面而来的慌张的男子。
小冉，小冉……"
好似没有看到白衣女子一般，直接绕过了她，扑到女子的床边。
"你急死我了，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人听，我找遍了医院，刚才从一护士小姐那里得到消息。"
"你哪里不舒服，检查过了没有，有没有怎么样，怎么住到病房里来了。"
男子拉起小冉的手，明显高了几度的声音里夹杂着着急，不安，心疼，疑惑。
被男子紧握着手，又被他这般炮审的女子，看了看男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又抬头看了看站在男子身后，双手环胸的女子，目光里，满是求助。
站在身后的女子见状，往前跨了一步，"我说黎家大公子，你现在才出现，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原来正激动着黎聪闻言一愣。
黎家大公子，这语气，这称呼。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刚才被自己忽略去视而不见的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医生，看着那
一张越发精致的眉眼中暗藏的指责和不满，一时之间，有点难以反应和接受，伸出手指向她，
"你，你是，代妮？"
女子闻言挑了挑眉，"怎么，我变化有这么大，以致于一直都对我深恶痛绝的黎大公子都认不出我来了？"
黎聪闻言，眉头有点打结，这个女子，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我哪里敢。"
说着叹了口气，"只是，这么多年了，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你这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总得给我点时间消化消化不是。"
代妮闻言耸了耸肩膀，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说代妮，你在这里工作？怎么也跑到南方来了？"
那女子闻言，又竖起了两道柳眉，一脸的傲慢，"怎么，只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男子闻言伸手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地道，"我说代妮，你啥时候，能对我，不这么针锋相对。"
女子一听这话，向前弯了弯腰，正对上男子的眼眸，"可以，当你能把小冉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时候，我自然会对你好。"
"说，有什么急事，比自己老婆做妇检还重要的。"
"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得了急性阑尾炎，痛晕死了过去。"
"如果不是医院里有人，如果我不在这里，黎聪，你可以想象一下，有会怎样的后果。"
"黎聪，我记得你曾说，你会用你的生命去爱护小冉，你就是这么爱护她的么？"
黎聪闻言瞬间瞪大了双眼，先是瞪着说话的女子，没有反应。
待反应过来，又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表情，从错愕，到不可置信，到心疼，到后怕，到了最后，额头上竟然沁满了汗水。
"小冉，你……，我……"
躺在那里的小冉见状，忙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衣袖擦了擦男子额上的汗水，"黎聪，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好友，"代妮，你别吓他。"
代妮闻言翻了翻白眼，"吓他，吓他算是轻的，没吓死地算他好命。"
"没事，还好你没事，不然，他哭都没地哭去。"
黎聪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你骂得对。都是我不好，不该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代妮，还好有你。"
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真真切切的感激。
见男子这般，代妮也没有再忍心指责，淡淡地开口，"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还有病人。"说着
就欲转身离开，刚抬脚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她会有点疼，不要让她乱动。还有，今天
不要给她吃东西。"说完，也不理会男子面上浮出的心疼与自责，飘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