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神帝一百三十七年
河南道登州某处小路
娘亲今早出门的时候好反常,亲吻自己额头的时候,她落了泪!
恐怕小慧说的是真的!
娘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因为家中这些天没有饭吃吗?
还是因为马先生催了她几次学资?
不管是因为什么,绝不能让娘亲受辱!
娘亲就是自己的女神、自己的一切,不能保护她,那就死了吧!
想到这里,陈潇跑得更起劲了。
他浑身已经被热汗湿透,打着补丁的黑衣服已经紧紧贴在前胸后背,脚上的布鞋也露出了脚趾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果不是从小就体力异于常人,恐怕他早就累趴下了。
他又感到体内有股热气蒸腾,好像有团烈火喷薄欲出!
在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当时娘亲带他去看郎中,郎中说他气色之好,脉搏之强,从来未见,根本不是有病的迹象。
可是为什么总有热气在体内涌动呢?
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这个,他心里只有——娘!
赶快找到她!
保护她回家!
*******
画着浓妆,穿着艳服的陈小怜在欢乐舫的一只高等妓船上坐着,一边透过船舱的窗户看着窗外的青杨河的景象,一边想着儿子的点点滴滴,不觉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快到中午了。
可还是没有一个客人进来。
看来这里白天确实没什么生意啊,也许自己应该晚上来?
可是晚上自己要检查儿子的功课,还要听他回报一天的经历,再伺候他洗脚,看着他入睡,自己睡前不亲一下儿子的额头,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晚上过来根本行不通!
她今天天不亮就驾着渔船出去了,对儿子说她像往常一样去打鱼,实际上却是来到了这里。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潇潇,你要原谅娘,娘是个女人家,又没有丈夫。
就靠平日打鱼维持我们母子的生活,娘要供你读书,供你吃饭,可是这半年来都很少打到鱼,让你也吃不饱饭,你知道娘看到你吃不饱饭,心里有多疼吗?而且你的学资也该交了,马先生已经催过好几次了,娘亲真是一文钱都没有了,一个女人家,除了做这种事,还能怎样呢?
陈小怜正思量着,忽然!船身一阵猛烈的摇晃!
有人上船了!
有客人来了?
她感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开始害怕了。
如果不是四下无处可走,她恐怕要落荒而逃了!
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儿子陈潇也十三岁了,可人们不知道她仍是处子之身。
难道就这贞节,就以这种方式被人夺去吗?
想到幼时对爱情的美丽憧憬,她心中又是一阵酸苦。
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她心一横,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力喝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立时感到从舌头到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
酒能壮胆,为了儿子的学资,豁出去吧!
陈小怜紧咬牙关,好比一个身陷敌手,却又誓死如归的战士,等待着被屠戮的命运。
“呼啦!”一声船舱的珠帘被人掀起。
一个英俊黑衣少年出现在她脸前,只见这少年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是汗,头发凌乱,似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的劳顿。
潇潇!
怎么是你?
陈小怜慌了神,只见她慌忙站了起来,酒杯一下子失手掉在了甲板上,酒水洒了自己一脚。
她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儿子,半天也没有挪动一步,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看见儿子一脸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地响,眼睛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眼中放射着怒火,眼眶中则噙满泪水,额头的太阳穴上青筋暴露!
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羞愧地低下头去,脸唰得红到了耳根。
看着母亲,陈潇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一脸浓妆,嘴唇猩红,满脸腮红,特别是那条轻纱襦裙,将娘亲的整个胸口和肩膊都露出来了。
谁把娘亲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他越看越恨,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都刺入手心,两行清泪也汩汩而出。
今天陈潇的玩伴朱小慧说他母亲去青阳镇做船妓了,把他气得火冒三丈,如果朱小慧不是个女孩,恐怕得挨陈潇一顿好打。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陈潇看着娘窘迫的样子,心中一阵悲苦: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您不知道您在儿子心里是圣洁无暇的吗?
您是为了家中贫苦,没有饭吃了吗?
是啊,肯定是这个原因,在饭桌上,娘亲总是劝自己吃肉,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可是等到自己睡了,她就悄悄起来咀嚼自己剩下的鱼骨头!
他心中暗暗在流泪,昨晚他决定,以后到了晚上等到母亲睡了,自己就出去捕猎,让娘俩顿顿有肉吃。而且自己力大无穷,行动敏捷,打猎完全不是问题。
还是为了自己的学资呢?
可是自己可以辍学不读书的啊,可你总是不同意,生活这样艰辛,还读什么书?读书不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事吗?
你难道不理解儿子的心吗?
儿子怎能允许你到这里来?
……
悲伤,
怜惜,
愤怒,
无奈,
自责,
……
他的千万种情绪,
融汇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娘!”
听到儿子的呼唤,陈小怜心中如遭重锤。同时她的手被儿子紧紧攥住,她感觉儿子的力气好大,抓得她生疼,她低着头委屈地叫了声:
“潇潇!”
她低头时又看到自己半露的胸口,便更加害臊起来,她赶紧提了提裙子,慌乱地道:“你怎么来了?你没去读书吗?”
陈潇瞪着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怒道:“娘!你让儿找得好苦,快回家吧!”说着他抬起泪眼瞪了母亲一眼,这眼神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陈小怜的心房。
陈小怜感到浑身一颤,更加不敢看儿子的眼睛了。
她的手被儿子抓住,接着儿子扭头往外就走,
她险些被儿子拉了一个趔趄。
她从背后抱着儿子大哭起来,“潇潇,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她的泪水滴在了儿子脖颈里。
“别说了!”陈潇打断了母亲,拉着她大步走出了船舱,
陈小怜回头看到了一幕景象,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只见船篷上不知何时被人挂上了一副白色绸布条幅,条幅上写着:“新晋红牌风流俏寡妇陈美娘”几个粉红楷书大字。
她不禁低头一手捂脸啼哭起来。
陈潇刚才进船时已经看到这条幅了,但是他不知道这说的是娘亲,这时他见娘看着条幅哭,立时又感到体内怒火翻腾,似乎有股热气马上要喷薄而出,他怒吼一声,猛地窜到船舱顶上,一把扯掉条幅,紧咬着牙关把条幅撕成了粉碎,然后把碎片扔进河里,接着又狠狠地在船篷上踹了一脚,将船篷踹了一个大窟窿。
接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小怜,陈小怜赶紧低下头,逃避儿子的的眼神。
陈潇也没有说话,只是拉住娘亲的手,两人一起跳上了岸,沿着岸边寻找自家的渔船。
陈小怜早上撑渔船来到这里,现在渔船不知道被妓院的人泊到哪里了。
陈潇母子正在找自家的渔船,忽然听到有人厉声斥责: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小怜驻足回头,看到是老鸨谢三娘带着两个黑衣劲装男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娘,别理他们,我们走!”陈潇对身后的三个人似乎不在意。
“你来当姑娘,你儿子来当小相公吗?怎么这就走了?还没接一个客人呢?你以为我的衣服和脂粉不花钱?”谢三娘走近陈潇母子身后,冷声笑道。
陈小怜本来万分羞愧,不想让儿子听到任何这方面的事,可是还是避免不了,母亲的保护儿子的本性让她硬起了头皮道:“那……三娘,你把我的衣服拿来吧,我把这裙子脱下来还给你,我们就两不相欠了。真是对不起,我儿子不让我做,我要跟儿子回家!”说罢,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谢三娘。
说到儿子,她又是一阵酸楚,又看到那两个黑衣男子狞笑的表情,她更加害怕起来,又赶紧加上一句:“我儿子只有十二岁,他啥都不懂,两位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谢三娘哈哈笑了起来,“我这裙子是从扬州二十四桥吴家铺子买来的,一条两千个大钱呢,而且是每个姑娘一身,我的女儿们脾气都大得很,绝不会穿别的女人穿过的裙子,给你两条路!”她冷笑了一声,又道:“要么你给我两千个通宝,要么你在这里无偿做上半年姑娘,自己选吧!”
“啊……两千个通宝!”陈小怜暗道自己打上一年的鱼都卖不了一千个大钱,她不禁悔恨起来,自己上当了,被讹上了。
想到谢三娘做官的兄弟,她更加害怕,不由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手心都出汗了。
陈潇感到了娘亲的害怕,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瞪谢三娘和那两个男子,“你们都去死!”
说罢他对母亲道:“娘,我们走。有儿子在,不用怕!”说着他拽着母亲扭头就走,那种千万人吾往矣的劲头,倒是让陈小怜悬着的心定了一定。
“哈哈哈!”随着一声大笑,陈潇感觉肩头被人抓住了,更让他生气的是另一个男子竟然伸手要去抓娘亲!
“滚!”陈潇猛力一推那个男子,那男子一下子被推出去一丈多远,才跌倒在地上,在地上哎哼着,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见到这个小孩这么厉害,另一个男子也慌了神,赶紧退到了一边。
谢三娘也不禁害怕起来,但她不甘心被一个小孩压住风头,就立即扭头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有人来闹事了,活着的都出来!”
随着她的喊声,立即从岸上的一排房子中涌出来一群人来,欢乐舫的六十条妓船中也钻出来很多人,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就聚拢过来上百号男男女女,将陈潇母子团团围住。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船妓,还在不停指着两人道:“这就是那个要来做短工的寡妇。模样还可以呀,怎么还没接客就走呢。”
又有人道:“他儿子也不错呀,那个鼻子那个眼睛,不下于登州城中**馆中的头牌,而且眉目间有一股谁也不服的硬气,贵妇人最喜欢玩这种小相公了。他们母子完全可以一起来呀,娘俩成了同仁,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嘛。”
说着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陈潇扭身想走,可是四面都都给人围了个铁桶相似,更有几个精壮男子抓住他的衣服。
陈小怜则被吓坏了,看看儿子,儿子仍旧是满脸悲愤,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自从刚才瞪了自己一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儿子心里一定看不起自己了。
她不禁万分悲苦,又怕周围的人对儿子不利,想到这里,她找到人群之中的老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三娘,求求你行行好,饶过我们娘俩吧,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实在不容易,你的裙子我还给你们总行了吧。”
“好!那你现在就在这里脱下来吧,脱下来裙子,我就放了你们母子。”谢三娘冷笑道。
“啊……现在?”陈小怜看看周围的上百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么不动了,倒是脱呀!你这个小贱人,本来就是耐不住寂寞想要出来卖,来了之后又立起牌坊来了,脱呀,你就是想被人……”
谢三娘正在骂着,忽然大叫一声,跳到了一边。
原来是陈潇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子,朝谢三娘扔了过去去,谢三娘赶紧哎呀一声一闪身躲开,这人虽然并没有压到谢三娘,却压倒了几个船妓。
陈潇天生神力,而且在发怒时力气会增大好几倍,为了这个原因,他打伤过不少人,为他们母子惹过不少麻烦,让陈小怜受了不少冤枉气。
为此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现在这个异能倒是派上用场了。
谢三娘不禁害怕起来,又赶紧退后了两步,对周围人喊道:“这小子是个妖怪,兄弟们动家伙吧。”
随着谢三娘的命令,呼啦一声,女人们都退了开去,几个短打劲装男子拎刀提枪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了。
陈潇心中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虽说自己天生神力,不害怕这些人,可是母亲怎么办?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忽然听得母亲喊叫:“干什么!”陈潇回头才发现刚才自己扔那个人的时候,母亲已经被人围拢住了。
“去死。”陈潇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起来其中一个人的腰带,猛力往后一甩,那人就被甩开一丈多远,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剩下聚拢在陈小怜身边的人都四散逃开了。
陈潇扶起来母亲,看到母亲脸上的泪痕和歪斜的裙子,他立时怒不可遏,同时感到眼前一红,体内一股剧烈的热气翻腾,热气似乎马上就要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