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很同情叶天师,也很能体会他的痛苦,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屠老爹死了,泥娃哥死了,静心师姐不要我了,费三娘认不得我了……
我落凤山问天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这世间谁有我痛苦。
我对师伯说道:“师伯,我真不想去,叶天师要如何就让他去吧,反正他也奈何不了我!”
师伯摇了摇头,突然说道:“为了内丹你必须去,你不改命,你更没有机会再与你师姐在一起了!”
师姐?我没有想到师伯竟然会用师姐来劝我,这绝对是我内心深处的一处不可碰触的东西,所以,一听到师伯这句话,我的小心脏顿时就砰砰跳了起来,静心师姐在我心中绝对神圣。
“去吧,为了静心!”师伯面色冷淡,转身进了里间,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劝我的,因为我这人一般人劝不起。
我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出了门,看来这世间师伯最是懂我了,为了能见到师姐,老子就是再让叶天师骂几句又怎么样,甚至打几巴掌又能怎么样?
“问天掌教,你跟我来吧,叶天师等你多时了!”门口的修进恭谨地对我说道。
“那就有劳道友带下路了!”
“问天!”师伯突然探出了头,再三叮嘱道,“万不可冲撞了叶天师,他说什么,你只点头就好了,不要乱答!”
我点了点头,我默默地跟在修进小道士后边,其实我是知道师伯的的担忧,别看这大庙中风平浪静,事实上还是非常复杂的,先不说内丹是天下术士都想得到的东西,当是王陵南、周无魄与我结仇,这就成为了我这次想要得到内丹的最大障碍,搞不好会出现什么妖蛾子来,而如果叶天师再对我发难,估计灵山观很难在这种局面下得到内丹又全身而退。
我知道师伯为何如此紧张,毕竟这内丹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
只是,当我走在回廊之中,跟着修进小道士来到了叶天师的厢房前时,我的脚步却不由慢了下来,因为我有一种不想进去的感觉。
就在想了半天,伸起手感觉敲还是不敲之时,门突然开了。叶天师身穿天师道袍,头戴混元巾站在了门口。
“叶天师!”我恭谨地喊了一句,并拱手施礼。
“来了就进来吧!”叶天师直接说道,脸上并无表情,然后转身便进了厢房。
我跟着叶天师进了他的厢房,而修进则站在门口等候。
这是一个修道高人的厢房,房间分成两部分,前半部分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是书架,架中有各种书籍,另一部分比前部分稍高,是用古木做的木板,约有十来个平方,木板正中是一个八卦图形,四周点着红烛,房间在烛光中通红明亮。
我可以想象叶天师平时就在这小桌子上诵读经书,累了就在八卦图中静坐悟道,在当今世道下,还有人能坐到这一点,叶天师确实是当今世道悟道高人,令人生敬意。
叶天师脱了布鞋,坐到了八卦图中白色一侧,然后伸手示意我坐到另一侧。
我点了点头,脱了布鞋,盘着腿坐到了叶天师的对面,脸上平静如水,我虽然谈不上害怕,但面对如此一个学道的老者,心里却是难免有些紧张。
其实我从一进门就有些想出去,为什么呢,因为这种氛围很压抑,叶天师不是找我来聊天吹牛打屁,而是要对我进行说教,从他摆的阵势来看,他这是要给我一种道的世界,让我好生领悟。
但话说咽来,那一个人又愿意轻易听从别人的教训呢?
观点这个东西发自肺腑,我现在就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让老师单独叫到了办法室,老师苦口婆心,良言相劝,表面上我对老师恭谨听从,可在我的心底,我仍然是与老师争辩了几百回,仍然觉得自己是对的。
我低着头,似听非听。
叶天师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进去,大致是说今晚惊闻我的话‘道无善恶,人分善恶,杀恶亦是扬善’之言,让他内心深受震惊。
但他感觉到年轻人过于争强好胜,甚至大打出手,对于我的修性非常不好,要知道杀人一命,罪恶深重,业报深重,善业无存,实为修道之人所大忌也。
修道之人,命格多有缺陷,是以度化为已任,方可造福子孙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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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可以想象,我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而叶天师是苦口婆心,口水乱飞,差不多喷了我一脸,而且我还不好意思擦,只得点头点头再点头,因为师伯说了不要冲撞他,我就让他说完吧。
可是这种说教对我有用么?
没有,一点也没有用,而且很反感好不好。
或许说,我要是可以听进别人的话,那我就不是天煞孤星了,当年老子一怒之下,出手打死鬼差这事是我干的,费三娘阴魂要离体,喊话阎王这事是我干的!
听着,听着,开始我还记得点头不说话,可后来我就忘记了自己是来向叶天师说明情况、赔罪道歉的,有时还忍不住争论了几句道。
叶天师看我竟然争论,接着又是旁征博引,一大堆道理缓缓道来,说什么古人云,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有才者,皆善于伪装。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学道之人,贵在与人为善,善业仍是根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叶天师这么一问,这是强行把我拉上来与他论道了,或许他是想把我好好说教一番,希望能说通我。
也就是说,叶天师觉得我这个人灵力不错,修为妖孽,但杀气太重,离道心太远,他的用心良苦我又如何感受不出来。
可是,叶天师不知道我这山村人脾气不好,他说得越多,他越要表达度化才是造福子孙的根本。
我当下便答道:道之根本在于心,却并非是喜怒不形于色,伪装之善是为恶也,并非真善,我主张惩恶亦是扬善!
叶天师一听顿时脸上就现出了极度的不高兴,敢情与这小子说了半天,都说地上了啊。
当下叶天师便说道,那好,你好好想一想,何为善,何为恶?恶恶相加,何时才是尽头?就算是周无魄对你有恶,你杀了他就是善还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善?
看到叶天师努了,我当下也不敢与叶天师争了,毕竟他是老者,我天煞孤星虽然不认同他的观点,可毕竟也要尊重老者,另外,师伯的叮嘱仍在耳朵边。
于是,我说叶天师啊,我是个小道士,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举两个例子给你老人家听听可以吧。
叶天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说你说。
我便把当年阎王认为卖肉女为当今世道最公平的交易,童叟无欺,是为当今最纯洁之关系的论道说了出来,并强调:世道在变,道亦变,大道三千,因时度之,万不可以自己认为的道而强加到别人身上。你叶天师宅心仁厚,主张以善来度化天下,但恶根深孽岂可为之。
另外,我再举个例子,当年,仲离不是骂吕洞宾住口,大声喝斥:世上众生,不忠者多,不孝者广。不仁不义众生,如何做得神仙?
正所谓荡荡天门万古开,几人归去几人来,现如今世道不存,又谈何度化邪恶之心,内心本就满目苍荑的人,又谈何修道齐身。
我说完之后,叶天师脸色顿时就变了,显然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已本要找我这毛头小子好好教化的,用他的话说“我这人生性不坏,但孽心太重”只要改正,定然是当今世道第一人也。这下倒好,我再次强调自己的论道:世道不同,杀恶亦是扔善的观点,这就与他的主张完全不同。
而且我一说完,我自己就后悔了,因为我这话其实说得极重,说白了我就从侧面骂了叶天师,骂什么呢?
骂叶天师一心想度化众生,成就大道士,在当今世道,就是做白日梦。大道三千,要因时而变,因人而变,道是不变中万变,是万变中不变。
叶天师突然不说话了,当下便陷入了沉寂,烛光摇曳,姥姥的,我顿时如坐针毡,真是走也不是,留下不是。
良久,叶天师说道,你这个人说不通,你走吧。
我一听如释重负,起身,拱手行礼,便要慢慢退了出去。
那知,叶天师突然说道,明天的道术大会你就不要去了吧,你罪孽心太重不适合修道,我实在不想看到道门三十年前之事重演。
我一听,顿时就怒了,说道你这遭老头子怎么就如此固执呢,我说了大道三千,你非得用你的观点强加到所有人身上么?再说了,这道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去了?
叶天师一听我骂道糟老头子整个人就愣住了,他说,我怎么就糟老头子了,你怎么如此顽固不化,你得好好治治了?
一听到治,我不由笑了一下,我要说要治的人是你叶天师吧,三十年前的事,你梗梗在心,日夜难寐,你这是心魔,是病得治。
心魔?这怎么是心魔呢?叶天师先是一惊,接着反问一句,两眼圆睁,整张老脸都红了。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老子都要让你开除了,内丹没有机会获得,我还怕什么,于是,我撂下一句,叶天师,你自个好好想想吧。另外,这道术大会我是要参加的,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因为这不是你同意的问题,而是天下术士所归之处,道术大会是天下术士的大会不是你一个人的。
说罢,我转身逃也似的就走了,好在叶天师没有叫住我。
走出厢房,我的心差点跳出来,尼妈,我怎么敢这样和叶天师说话,师伯不是叫我点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