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份,是一个农家少有的一个小农闲之时。
秧苗刚下水田,除了自留地里一点蔬菜瓜果,就只要隔三差五去看看田水就没有什么事。
吴家老爹却总是闲不住,这不昨天去地卢楷三姨家要了两根大楠竹。
张家寨也有成片成片的竹林,但做扁担还是地卢的竹子好,不仅大,弹性还好。
几乎每年这个时候,吴家老爹都上去要上一根楠竹。
今年吴家老爹多要了一根,他除了要做两根竹扁担外,还想编一个竹粪筐。
“喽喽,喽喽。”吴家阿妈在敞门口叫着她养的十几只纯正土鸡。
“你就不能到外面破刻,贼内头鸡夺不切米了。(你就不能到外面破去,在里头鸡都不吃米了)”吴家阿妈,看着胆小不敢入内的土鸡对吴家老爹数落到。
“你走冒会等吓,非要贼个时候喂。(你就不会等下,非要这个时候喂)”吴家老爹边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嘟囔着。
这几只鸡是给楷回来留的,吴家老爹也惹不起。
大黑和大黄懒懒的躺在阳光下,小花正怀上狗宝宝,有点不耐烦的走来走去。
午后的太阳下,小院里好一派祥和农家风光。
忽然大黑警惕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两个耳朵直愣起来,
接着大黄和小花也兴奋的坐起来。
“找死的,快躺下,哈得哦地鸡了(吓得我的鸡了)。”吴家阿妈训斥着大黑、大黄和小花。
要是平时,三只狗定是乖乖的听话躺下。
今天却没有,吴家老爹也有点奇怪的看着三条狗,“外面肯定是有谁回来了。”吴家老爹停下手中的活想到。
三条狗忽然齐声狂吠,兴奋的窜过敞门头,将正在吃食的鸡吓得四处逃窜。
“剁老壳的,卡哦的鸡赫死啦。(剁老壳的,把我的鸡吓死啦)”吴家阿妈,一边挥着手中的扫帚,一边埋怨道。
大黑、大黄和小花这一冲直冲出村子水口上。
楷远远的看到一道黑线和黄线飞快的直冲眼前,“大黑。”楷伸出手,大黑呼的一下窜入楷的怀中。这是楷在家时经常和大黑玩的游戏。
大黄则老老实实的在楷的脚下十分亲昵的蹭来蹭去。
小花挺着一个大肚子,半天才十分不满的跑到楷面前,趴在地上直呜呜。
楷笑着将大黑放在地上,走上前将小花抱在怀里。
小花将头埋在楷的怀里,十分惬意的闭上眼睛。
这是小花从小到大的特权,谁叫三狗之中只有她一个女生呢。
大黑和大黄也不吃醋,晃当晃当的高高兴兴的在前面走着。
一主三狗就这样朝村子里走去。
楷没有从寨子大门进去,他不想惊动太多人,悄悄的从河边公路向上绕过村子,直接从村东头走过石板桥,过大坝,从老杏树下回到家。
楷这次没有到县里要车,而是一个人坐班车到溪口,然后走红岭的小路回的家。
这次回家他只想静一静。
这几年当兵真有点累了。
这也是他到桂城当教官后第一次回家,虽说陆院不如前线紧张,但狙击班里事情不少,所以楷到现在才请了探亲假回到张家寨。
政治部里的黄主任很是大方,看楷快三年没休假,竟然破天荒的给了楷两个月的探亲假期。
其实黄主任和程的父亲是战友,对楷和程这段时间关系紧张,早有耳闻,所以趁现在部队没有多少事,加上楷积的假又实在很多。
所以就给了他两个月的假。
他还是希望楷和程两人能真正走到一起。
两人几年下来,也不容易。
吴家老爹和吴家阿妈已经等在门前的鱼塘边上。
大黑和大黄的快乐叫声,让两老人一下就猜出是楷回来了。
“系楷回来啦,快回家。(是楷回来啦,快回家)”吴家阿妈用围裙擦了下早已擦干净的手,敢紧接过楷手上拎着的两瓶酒。
“还冒哈内,我打死你克。(还不下来,我打死你去)”吴家阿妈作势打小花,小花极其不满的哼哼从楷怀里窜下来。
“回来牙冒冈声,冒北告恩二哥去接下恩。(回来也没讲声,要不告诉你二哥去接下你)”吴家老爹一边接过楷背上的迷彩包,一边说。
进入堂屋,大黑、大黄和小花懂事的坐到边。
楷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全是紧俏的东西,几大包桂林火柴厂的火柴、上海大白兔奶糖、南宁白糖和各种部队上难得的牛肉罐头等等,还有几件部队上挺暖和的绒衣。
这还得感谢程,开始她一定要和楷一块回家探亲,但刚不巧,她们医院战备演习,作为护士长的她只好放弃先前的打算。
但她仍通过关系,将东西把包塞得满满的。
楷看着一边象吴家阿妈一样唠叨的程,一边忽然从心里感到程对自己的感情。
“自己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她?”楷忽然一下想到。
“到了家里好好休假,有事给我发电报,回来的时候到县城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程就象一个妻子一样十分自然的给楷整整衣领。
“大哥、二哥呢?”背了个大包,一口气走了近二十里山路,楷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楷进家打了盆水,在敞门口洗把脸。
“要是以往,山妮在家时,她早将水打好了。”楷一下又想起山妮。
到家后楷的思维就处在一个跳动期,他在压抑着自己对第一次和杨回家探亲的回忆。
“恩(你)大哥上县城开店去了,非要去。”吴家阿妈有点埋怨的说到。
“开什么店?”楷对大哥上城里开店有点感兴趣。
“好象是一个卖礼品的,过年时还给人写对联。”吴家老爹到时还有点高兴的说。
是呀,村子里没有几个人能进城开店的。
大哥的字是写得好,楷想搞这店也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树挪死,人挪活。
“你二哥进山里去了,现在野伏苓挺值钱的,他上山弄这个去了,再过会就回来该回来了。”两个老人居然跟着楷说起侗家普通话来。
楷洗了把脸,看敞门口木马上的竹子。
“阿爸,我来劈。”吴家老爹将刀递给楷。
这破竹子做扁担是很讲究的。
一根竹子只能一刀成功,偏一点,一根竹子就废了。
这不仅是一个力气活,更是一个技术活。
是一个颇要功力的活。
楷接过刀,拿起竹子看了看,看好竹子走势。
用脚将竹子踩在木骑马上的。
一刀下去,竹子刚好从三分之二处一下就破开一尺多。
楷将竹子竖起来。
“嘿!”一声低哼,一刀将竹子一劈为二。
“还行,功夫这几年还没撂下。”吴家老爹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竹子。
下面的细活是吴家老爹的拿手活,楷自然是插不上手的。
楷拿过一把竹椅,坐在吴家老爹面前,吴家阿妈则在另一边用刀切着第二天的猪草。
一家三口,有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
这种感觉了,楷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了。
晚上吃饭,老村长是不能满的,照例几个头面人物都来到吴家。
大家除了吃饭,说些家常,竟然没有一个人问起部队的事。
楷却不知不觉中眼中饱含着泪水,不仅仅是为了杨,还有爱国,小文书等等。
他们的牺牲不正是为了祖国今日的和平吗!
几个人都小心的陪着楷吃着饭,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一句,席上的气氛并不太好。
“吴家阿妈,吴家阿妈。”门外忽然传来四婆着急的声音。
一下打破这有点沉闷的气氛。
“是四婆呀,什么事这么急。”吴家阿妈端着饭碗,走出敞门口,楷也跟了出来。
“四婆。”楷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
“啊,楷回来了。”四婆有点意外的说到。
“那难为你了,吴家阿妈,你看他爹看田水,打了条草鱼回来,刺多的要死,这不将细牙仔卡住了。”四婆说着将躲在身后小孙子拉到身前。
“这是三的小子吧,都这么大了。”楷问道。
“系的系的(是的是的),楷你什么时候结婚?”四婆知道楷和三是同年,楷如果不去当兵,小孩也该有这么大。
楷略为一证,没有说话。
“看我这嘴哟。”四婆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整个张家寨都知道,县长女儿杨牺牲的事。
“你看耽误你们吃饭了,就想请吴家阿妈化个水给细牙仔喝。”四婆转头连忙对吴家阿妈说道。
“过白恩们贼外头等一下。(那么你们在外头等一下)”吴家阿妈很快从家里拿过一个小瓷碗,里面盛满清水。
大家都静了下来,村子里都知道,吴家阿妈要化水了。
只见吴家阿妈平平端着水,两眼凝视着水碗,嘴里念念有词,右手很快在水面上化了一道符。
“喝下去,就好了。”吴家阿妈将水递给四婆。
“乖,细牙仔,喝了阿妈的水就好了,就没有刺。”
细牙仔听话的很快水一口喝完。
“还有没有刺?”四婆问道。
“咽一下口水。”吴家阿妈说道。
细牙仔吞了几口口水。
“没了,没刺了。”细牙仔高兴而又有点害羞的说到。
“还不谢谢阿妈。”四婆高兴的对吴家阿妈说道。
“谢谢阿妈。”细牙仔很乖的说到。
看着四婆和细牙仔高兴的离开。
楷却一直想不明白,一直到多少年后也不明白,阿妈化的水是不是真管用。
这种苗家或者侗家绝技都是只传女不传男的,这和功夫只传男不传女是一样的道理。
楷当然不得而知。
楷只是自己记得小的时候卡过一两次,都是阿妈化水去掉鱼刺的。
但上医学校的四姐就语气肯定的说,她小的时候卡鱼刺,随便喝点水也能下去。
化水很神奇,听说最厉害的巫师能将寸长的竹子吃下肚,化点水就安然无恙。
不过这些楷没有亲眼看过,但张家寨更神奇的地方和事情有的是楷真正亲身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