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想像中那皮肉撕裂的痛苦并没有传来,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师父把剑扔在了地上,背对着我,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他又走了几步,来到了窗前,注视了许久,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带她去找乐正龙牙吧,只有他有办法。”
什么?乐正龙牙?我刚刚才从他手中把这女孩抢回来,而且之前的一些事也好奇怪,虽然之前在他那里,眼前这孩子似乎还稍微好了些,一离开他,立刻又变得严重,但乐正龙牙为什么要拿着匕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救人吧?
“不找他不行吗?”
“为师也知道你们有些矛盾,但只要你想要她活着,就别吝啬你的膝盖。”师父边说边转过身来,正视着我,又说:“为师自诩药术无敌,但我只能治病,不能治命。乐正龙牙这个人,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存在。”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真的没有这个勇气再去找他,但师父又说了一句话,像是给我又泼了一桶凉水,但这桶凉水把我泼清醒了“近来天气极为炎热,这孩子滴水不进,恐怕照这样下去,不出六个时辰,就算救回来,也是元气重伤,神识破损,活不出两年,刚才你为了要保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护着她,连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还舍不得你这点脸面?乐正龙牙以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一个不学无术,墨守陈规之徒,他在京城为商,神农阁每年近四分之一的收入都来自于他,此人的才能不是你我可以攀比的,在这塞拉瑞亚,他也没少救济贫民,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你大可放心去请他帮忙,我对他的人品还是比较信任的。”
性命都可以舍弃,还在乎这点脸面?
“谢师傅!”
又是一路飞奔,这孩子虽然十分瘦弱,但五六十斤的重量还是有的,背着跑起来,也是不小的负担,等我又跑到乐正龙牙的福地时,只觉得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快,带我去见乐正龙牙!”门口两个家丁看到了我,我对他们喊道。
“抱歉,老爷吩咐过了,今天不见客。”
“少废话!快点!人命关天啊!”
“不好意思,真的不能,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你······”
没办法,只能硬闯了,我背着她,肯定是不能翻墙的,只能从正门冲进去,我还不信就这几个家丁拦得了我。我深吸口气,背稍躬,猛的向前冲去,这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大门,还是敞着的,理应冲进去很容易,可我迈开步子跑了十几布,却还在原地。
“让我看看是哪位贵客想要闯我这里?”此时,乐正龙牙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星罗棋盘静静地在他面前飘浮着,怪不得我跑了那么多步而为位置都没移动一下,看来是他把我的位子定在了那里。
“嚯,我当是谁,银丹中期被我这么一个银丹初期给定住了,实乃天下耻笑耳!罗城罗铲,送客!”
“乐正龙牙!”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喊道。
“哦?你是在叫我么?还是说,你来求我了?真抱歉,我现在已经没那个心情了。”说完他手一挥,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大力传来,居然就这么被他打出去了五六米远。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时,却只见大门咣地关上了,连两个家丁都进去了。“乐正龙牙,你给我出来!”我跑到门前
无人回应。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猛地一咬牙,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就这么在这扇大门前,第一次跪向了除了师父以外的人。“我就跪到你帮忙为止!”不知是我这句话起作用了还是如何,门开了一条缝,开门的正是乐正龙牙,但他并没有要让我进去,而是冷冷地扔下一句话“那你就在这儿跪着吧。”说完,便又合上了大门。
可笑啊可笑,连药师,师父的挚友我都没有行的跪拜,这才一天之后,我竟向眼前这个无情的家伙跪下了,而且,绝对算的上自作自受。
此时大概已是午后近一个时辰,太阳正值毒辣,乐正龙牙地府邸所处的位置人不是很多,空旷的很,加上现在是午后,基本上路上没有几个人,也正是因如此,我完全地暴露在了太阳底下,充分“享受”着阳光的炙烤。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我知道我身上之前掉进水塘湿了的衣服,先是被烤干了,又被汗浸湿了,依次循环如此,我感觉自己都快被烤焦了。以前在地里做苦力,好歹有些地方还是有绿荫的,中间也能休息一小会,但现在没有,我甚至都强迫自己不能昏倒,我不知道乐正龙牙是出于什么意图,是就不想救这个孩子,还是想要考验我,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都没有怪他的资格。
说不定他本来就是在救这个孩子呢?言和你这个笨蛋,说不定如果当时没冲过去抢这个孩子,她现在已经被治好了。这样对我自己说着,讲真,想到这里我真想抡自己两巴掌,明明没有能力救她,却还冒冒失失地把人家抢回来。
听人说,午后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最热,说的就是现在,我尽可能用身体挡住这个孩子,让她少受些太阳的曝晒,真不知道这一趟回去,我身上会出现多少晒伤,至于我的膝盖会变成什么样,就更不得而知了,因为我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突然,怀中的小女孩轻轻地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真的好漂亮,两只眼睛像是晶莹的绿宝石,但不知为何,她眼中的光黯淡得几乎快要消失了,她看了看我,薄唇动了动,我把耳朵凑上去才听见她在说什么。
“姐姐,谢谢你······”这声音仿佛来自天际。
我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又开始浮现,曾经几时,有一个人在我怀里和我说着最后的话语,但我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撒手归西,而时隔多日,当这一幕幕将要再次重演的时候,我却依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这里,祈盼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只要你想要她活着,就别吝啬你的膝盖;
乐正龙牙以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一个不学无术,墨守陈规之徒;
此人的才能不是你我可以攀比的;
在这塞拉瑞亚,他也没少救济贫民,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
师父的一句句话语在我耳边回响,我也强迫我自己去相信这些,但我越是这样对我自己说,我就越是后悔,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女孩的气息正在越来越微弱,再想想之前,我和乐正龙牙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伤人,又自作主张地去从他手中夺过,这本来就是个错误,现在这是要我付出代价的时候。视线开始模糊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我这样的苦苦煎熬,能否打动炎炎夏日中那颗被冰封了的心。
“言姐。”
“主人。”
几个声音从我身旁传来,竟然是徵羽摩柯,言声,言舞。
“我们来陪你。”他们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跪下了,四个人就这么在太阳底下,直面着这一座府邸。
“也算为师一个。”
有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竟然是师父。当然了,师父没有像他们一样跪着,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本来的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来了,硬是让我强行撑了下去。
不能倒,不能倒,不能倒!
我听说以前有一种酷刑就是把人放太阳下晒,直到晒死为止,我以前对这个很不屑,因为很显然这种刑罚冬天没有任何用处,今天切身感受了下,才清楚的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
阳光下的六个人,除了站着的师父,我怀中的女孩,其他每个人都汗如雨下,徵羽摩柯还稍微好些,再怎么说他也是有些锻炼的底子的,其次就是言声,他虽然还不是修士,但男生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好的,言舞状况就不太好了,她既是女孩子,又没有大幅度的锻炼过,也不是修士,只是大概两炷香,不到半个时辰,她的状态就已经和我差不多了。
“这些人为什么跪着啊?”
“呀,他们这是来求乐正大人了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哪儿新来的贫户,你看,那三人长一样的。”
“乐正大人前几天好像受什么打击了是吧?”
“难不成他们是来道歉的?”
“谁晓得呢,别多管事,走吧走吧。”
······
路上已渐渐有了些许行人,闲言碎语自然也是不少的,并不是说听起来有多么刺耳,只是从他们的话中,我回想起了我以前和他说的那些话,当时说的时候没有感觉,中途也好几天没看到他,没想到他受打击的程度如此之深,连路人都知道了,更是让我深深地浸在了悔恨中。
他对我再怎么不好,至少也是他当时给了我一个金币啊。
他对我再怎么不好,至少当初的拍卖场上也没有继续加价啊。
他对我再怎么不好,至少那时也是他把快要在路边饿死的我带回了神农阁啊。
我突然好想向他道歉,如果他同意的话。
恍惚,我找不出什么词汇再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了,我突然开始有些怀疑师父说的话了,
他真的会出来么?
“你们······”大门缓缓地开了,乐正龙牙,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次再看到他,会是如此的激动,虽然我觉得喉咙中一把烈火在燃烧,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泪水却代替了我的话语奔涌而出。
“孩子给我吧,你们几个,把她也抬进来。”
乐正龙牙说这句话是有原因的,因为看到他来了后,旁边的三个人虽然已近力竭,但都站了起来,我却倒了下去,我不知道此时的我是多么狼狈,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吧。突然一只大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我知道,这是乐正龙牙。
“阿和,你赢了。”
我听到这句话,真的是又想笑又想哭,勉强睁开了眼睛,虽然我看不清,但我知道乐正龙牙被我打动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疼
这是我恢复了意识后的最大的感受,全身都疼,尤其是腿。小腿以下就像是被卸了一样难受。我似乎是被人平放在了床上,身上盖了层很轻的被子,不知是因为靠窗还是因为什么,总有微风拂来,我毫不怀疑现在至少已经是晚上了,夏夜总是闷热的,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却替我带走暑气。
“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吧。”
艰难地睁开眼,我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一身白衣,手中一把蒲扇,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一双眼眸仿佛开出了桃花,一副逍遥白衣客的模样。
我确实很饿,但我实在没有力气自己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勺子递到了我的嘴边。“来,张嘴。”
“谁要你喂啊,我不饿。”
“咕~”我这不争气的肚子······
“好啦,别闹,张嘴。”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选择听话了,他喂给我的是稀粥,不过要稍微稠一些,我第一觉得粥这么好吃。
我吃得很慢,他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了我两碗。身上有了些力气,我想试着活动一下,却看到了我的手臂,一大块一大块的晒伤,碰一下就很疼。“你待会儿去洗个澡,很快就会好了。”说完便站起身,把碗放到了一边。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嘛······啊疼疼······我刚想要反驳他,结果就蹭到了晒伤的地方。
“还真是不老实呢。”
他边说边又坐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我会把他扔出去。
他拨开我额前的刘海,在我的印堂上吻了一下。
“你······”
“好啦,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去给你准备泡澡的水,一会儿会有侍女过来带你过去。”
“哦。”
我承认,我懵了,乐正龙牙已经出去,只留下了我一人待在房间里。我才我现在的脸肯定很红,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用力掀开被子,第一件让我惊讶的不是晒伤有多严重。
我的衣服呢······
“哦,忘记说了,你衣服是另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的不过比你矮些的女孩脱的,我什么都没干啊。”乐正龙牙的声音适时地在门口响起了,制止了我的胡思乱想。“不准进来!哦不,扔件衣服过来!”
“怕什么,都搓衣板成那样了,还怕谁看吗?”虽然他嘴上说得很不好听,但他手上却动作了起来,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扔给了我,然后没说什么,就出去了,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双脚挪到了地上,自己打量了一下我的腿和上身,没几块地方是完好的,膝盖那边已是焦黑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乐正龙牙的袍子比我想象的要大,我的肩膀挂不住,便耷拉在两边,勉强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袍子拖到了地上,虽然现在腿很酸,里面也一件都没穿,头发也比较散乱,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这次算是成功了。
很快侍女便来了,长长的袍子拖在地上,走来很不方便,那位侍女便走得很慢,一路上,我顺便看了看这座府邸的风景,不得不说,乐正龙牙也真是大手笔,能在京城买下这么大的的地方,看来师父对他才能的夸赞也并非吹嘘。
就连浴室都比我的房间还大,只是不知为何,澡水是浅红色,隐约还带有一股血气,不过见里面还有不少药材,我也就没想太多。也不知他是怎么制的,我刚刚把身子浸入水中,就感到了一股热流淌入四肢百骸,再看看自己的手臂,那几片晒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不出几次呼吸的功夫,前胸后背,大腿小腿的晒伤竟全部都恢复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