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病房。
这是个对于病房而言过于空旷豪华的房间,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闲置的,使用次数少得可以说是浪费了。
此刻这个病房中最接近门口的床位周围坐着两名幽魂,一位看上去大约十多岁的少年躺在床上,皮肤呈半透明的状态。
这对幽魂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并非由完全的实体组成,在有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让身体的80%+精神化,不过少年的生命在十多分钟前还处于垂危的状态,刚刚才脱离了危险。
并不是外伤或是中毒,只是生命力极度衰弱,用人类的身体打比方的话就是体内多数细胞突然失去了活性。
“没事吧,朽世?”
坐在病床边的女性眼角露出焦急的眼神,很担心地向朽世问道。
朽世是识别名,不过少年没有名字,她干脆就直接叫朽世了。
“还好……这里是神殿的病房吗?”
“嗯,我和辉那收到了Player的命令把你带回来救治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朽世抬起头环视周围,幻术师——辉那也站在一边,不过他没有任何治疗的手段所以也只能看着。
那么治疗他的人已经很明显了,圣女——晓泉季寂子,即使是濒死的伤势以她的能力也是可以轻松治好的。而且虽然她这么问了,不过季寂子本人应该最清楚她的治疗不可能留下死角和后遗症吧。
“没有,辛苦您了。”朽世很乖巧的向圣女点头致谢,而后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眼神。
“到底发生什么了?感觉全程除了开游戏的时候就我和季寂子两个人被完全排除在外。”比起朽世的身体状态辉那似乎更关心发生了什么,但刚说完就被季寂子瞪了。
“他需要休息。”
“治疗应该很完美吧……”
“那也该休息一会儿再说,真有什么急事Player会下命令的。”季寂子的态度很反常地强硬,而后转向了朽世:“你先一个人休息一会儿,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叫我们……有哪里痛吗?”
朽世靠着床头坐在病床上,把身体蜷缩在被窝里一副很消沉的样子。
“朋友们,死了。”
“诶?谁?”
这段时间他们和朽世完全没有联络,也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新认识的,大哥哥,和叔叔。”
完全听不出是谁啊?!
“不管怎样都没事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先睡一觉,醒了之后大家再一起商量可以吗?”
“……嗯,谢谢。”朽世虽然看起来心情仍然有些不好,但还是表现出了乖巧的态度向季寂子点头了。
“我们现在就走,在那之前可以告诉我们具体的名字吗?”辉那在一边插话道。
常规情况的话,这确实是有些过分且不讲道理的行为,朽世刚刚才从重伤中好转过来,再怎么说也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但季寂子的治疗手段极为特殊,现在的朽世已经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了,以她的能力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季寂子之所以会这么小心也只是以防万一的过度保护而已,就好像有些人明明治好了病还三天两头跑到医院去复诊一样,现在他问朽世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叔叔不知道名字,大哥哥的话……是八封哥哥。”
……?
……?????!
这两周……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铭魂之塔中用于集会的房间之后,雨芷下意识地看向圆桌边最显眼的那个存在。
原本是纯白色的长发现在变成了透着诡异之美的幽蓝色,洸平静地坐在桌边,面前是她喜欢的甜茶。前段时间被Witch掳走的人类灵γ也坐在她身边。
γ看上去很无聊地卷着头发玩,洸的头部面向着她,但由于面部被遮住而看不到表情。
她和洸也认识了一段时间了,但至今连正脸都没见过。
其他所有的灵级神使,包括刚刚打过时帝的瑞德尔也在这里,他本就没有受很重的伤,Healer——夜久歌澄可以轻易治好那点程度的小伤。
现代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以神使的医疗技术只要没死就能救回来,但Healer毕竟有着一堆科技和设备无法替代的属性,迄今为止一直都在铭魂之塔处于无可替代的地位。
不过出于某种大家都懂的原因,除了洸和γ之外的神使们看到雨芷都是一副?﹏?的表情。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问题问那边那位,她是幕后黑手。”
毕竟自己没有对瑞德尔之外的人说过失去预知力的事情,雨芷预料到马上就会被丢来堆积成山的问题,直接把解释现状的责任推给了洸。
“什么,都不知道?”歌澄把什么两个字咬得很重……好吧,雨芷是知道一些的,不过那些都是无法确认的情报,由洸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幕后黑手来解释的话准确性会高很多。
大概是为了给雨芷解围吧,洸啪——地拍了拍手。
“不能这么为难她哦,雨芷在这次的事件中是真的被排除在外的,虽说信赖是好事,但不能为此而过度依赖她。”
“……抱歉。”
看起来简直就像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一样,Healer低下头向雨芷谢罪了,不过那本就是没有恶意的质疑,雨芷也没有多么生气。
“我觉得在那之前先说明一下为什么雨芷不知情比较好,毕竟这件事的起源要追溯到非常——久远的时候,雨芷现在并不是全盛的状态,我担心交给她负责什么的话她会玩崩。”
“原来如此,我并不知道太久远之前的事呢,准确地说,我最多只能保留几千万年的零星记忆——不知道其他魔王是怎样的的,但我只能记住这么多,太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我都忘了。”雨芷无视了洸的不信任,向其他人解释道。
在此之前的话,雨芷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向其他人提起过,毕竟要维持自己万能的形象。在很久之前大概真的发生过什么大事吧,但她已经一点记忆都没剩下了。
无尽的……虽然没到那个级别但也极其久远的时光已经几乎把她的一切都磨去了。
“先知这个等级的存在也会受记忆制约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是什么自我保护机制吧。如果保留着一百多亿年的记忆我也不能确保自己的精神能不能保持正常,会忘事也挺好的,不过看来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雨芷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她在只保有这么一部分记忆的情况下就已经感觉到人格受损了,如果宇宙诞生至今的一切记忆全都记得的话很可能导致精神崩溃。
“好了,然后是你们想要的真相。”洸这么宣言了之后,除了γ之外的所有人都认真了起来。
——那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走向崩溃的,神明大人的故事。
最开始,确实是那么以为的。
四周环绕着璀璨的繁星,暗蓝色的世界,闪烁星辰的神域。
若是在这样的世界中,便能永远地存续下去。
然后那样天真可怜的梦,被无穷的时光击碎了。
GM并不是生物,不过即使没有脑细胞也可以进行思考。
继续下去,这漫长的时光,仍要继续下去——
无时不刻地,只要GM还存在着,时光就会永恒地持续下去。
存续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孤独,但GM也并不觉得厌恶。
只是……太过空寂了。
做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事,即使创造出陪伴自己的智慧生物也感觉不到温暖,没有可以前进的路也不可能让自己降格。
只有空虚孤寂的时光,向着永恒前进着。
在此之前的每一日,昨天,今天,明天,在此之后的每一日——都是一样的。只有时间——迄今为止度过的无意义的时光,永恒地堆叠着存在。
在那样的事实面前,GM崩溃了。
最初还没什么现实感,但渐渐地就连自己也无法拯救自己了,本以为能永恒不朽的躯壳与心灵一同逐渐磨损着。
察觉到了自己终究会死的事实,但GM不想连着这个宇宙一起死去。
在那前方的救赎,是Happy End的魔王。
洸帮助了GM,借助溯的力量借来了鬼街·布莱什维特,将其封印之后宇宙就化为了灵魂的囚笼。
这样一来的话,能作为GM继承人的生物就能被制造出来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不对吧?”瑞德尔向洸的说法提出了质疑:“GM应该也是与您一个级别的,身为造物主的他为什么无法自己制造继承者呢?”
“任性。”
……
真是直白。
在场的一众神使不禁在心中有了些许不公平的感觉,对自己而言需要拼上性命进行的战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的事实听起来总有点不舒服,但就这么向洸发起反议的话也是无意义的行为吧。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导致必须使用宇宙内的灵升格而成的存在作为载体吗?不过就算问了这样的问题也不会有答案的吧?
“总之我不会过于偏袒渚的,对他的帮助也到此为止,剩下的就是你们的战斗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如果直到游戏结束都没有能继承GM能力的人出现怎么办?”
发问的是雨芷,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铭魂之塔有着非常强大的防御体系,就连Witch都不一定能攻破,再加上雨芷魔王级的力量,想强行守到游戏结束其实并不是难事。
如果真的决定不出继承者,或许在最后的阶段GM会迫不得已的造一个?如果他们有那个打算的话雨芷就要强行守塔了,虽然占有非常广阔的星域,但其实神使的总人口并不多,将神使全族集结到塔附近的星域并建立防线的话,想必没有特殊的手段或是魔王是无法攻破的吧?
“我会漠视的,GM大概也会接受事实吧,对他来说这个宇宙的存续与否其实没你们想象中这么重要。”
“不会演变成魔王内战吗?人偶师身后那个很明显已经不是灵了吧?”
“别提那家伙了。”
“可……”
“别提那家伙了。”洸又重复了一遍。
场面有点尴尬,其他灵因为没有出面所以都不清楚人偶师的事情,雨芷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她和洸同为魔王级的存在,但要单挑的话她大概会被洸直接秒掉,更何况洸的身后还有一个能在魔王之间转让能力的妹妹。
旁边的γ好像已经快睡着了……何其淡定。
虽然和人偶师的那一战看起来很帅气,但当时雨芷心里是被吓到了的,全靠超长的寿命带来的沉稳才隐藏好了那份惊讶。最开始雨芷完全不知道人类还有能和她对抗的存在,否则就会更为警惕了。
很明显,当时的情况是有什么存在将力量借给了人偶师吧,但雨芷对那个家伙的身份居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人类本该没有隐藏得那么深的底牌才对……欧薇安?不可能吧?
“好吧。”迫不得已之下雨芷放弃了对未知人物的追究。
“那么我就要离开了,原本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是对抗终结,现在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你的战斗也是时候开始了,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照顾好这孩子。”
这么说着,洸很少有地伸出了平时隐藏在长发下的手指指了指γ:“你们也很缺战力吧?这孩子的话,在超大范围打击的领域可是所有灵级中最强的哦。”
“在那之前——能告诉我她是从哪来的吗?”
听起来是个奇怪的问题,以雨芷的地位和能力本该很清楚γ是从墨什里卡总部拐来的才对……但只要听到了那个语气的话任谁都不会这么想。
“啊啊,你是不会被影响的呢。”洸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感叹道:“是Heaven哦,我的居所。”
“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吗?这也是计划的一环?还有愚者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请不要纠结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疑点,另外,我确实地做了将γ托付给你的打算,不过在这之后的一切就交予你决定了。”
“不收下不行吗?”
雨芷对接收新战力这件事看上去抵触很深,周边的一众神使虽然都对此保有着不同程度的困惑,但这怎么看都不像能提出疑问的场合。雨芷对于神使而言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以他们的智力和经验是不可能提出比雨芷高明的意见或者疑问的,那么将一切交给雨芷即可。
对于人类,外族的援助有所抵触吗?在这样的游戏中神使和人类毫无疑问是敌对的立场,γ在发觉自己被拉入神使阵营后也有可能叛变,或许就是那样的理由吧。
“这孩子吃得不多的,你们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养不活一名少女吧?”洸发出了无奈的笑声宠溺地摸了摸γ的头——后者已经把头放在桌上睡着了。
这种相亲饭局上推销女儿的母亲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
雨芷沉默了片刻:“果然,不可能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吗?”
“毕竟是你自己遗忘掉的事呐,实在不行的话,作为谢礼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份可以说明的情报如何?”
在这种游戏中情报是很重要的,但雨芷表露出了异常地,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多疑的态度犹豫了。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问题,虽说名义上是借来当战斗力,以雨芷的地位只要让她不参加战斗就好了,洸本人也说了会离开,那么完全将γ排除在外也不是问题。
就算退一万步假设γ真的反叛吧,可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擅长范围打击的灵,真动起手来雨芷完全可以靠着绝对强度秒杀她。
再三的犹豫之后——大概过了几分钟吧:“我会暂且照顾她的。”
“好的,请不要给她吃太容易发胖的油腻食品呢,也不要因为顾虑而把她关押起来——balabalabalabala”
简直就像宠物店主在卖出了娇贵的宠物时会向新手买家做的说明那样,洸开始说明关照γ的细节。
诸如γ不爱吃的食物和枕头的软硬程度这种细致入微信息也包含在内,当事人倒是在一边睡得很死的样子。
明明洸和雨芷都是立于绝对高度的魔王,现状看起来反倒更像搞笑剧一样。
“——总之就是这些了吧,如果γ回来之后哭着向我倾诉不满的话我会生气的哦。”
“明白了,那么作为交换的情报是?”
“你已经看不到未来了吧?那个的原因,应该足以支付γ的生活费了吧?”
生活费……桌边的神使们简直要为那个说法吐出血来。
洸一直都是这幅样子所以迟早能习惯的吧?以前他们是这么想的,结果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能习惯洸那诡异的言行。
“嗯,确实是有这个价值的。”雨芷几乎是不做思考地承认了。
“那是这个宇宙已经没有历史了的缘故——你已经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吧?世读魔王?”
被洸这么称呼的雨芷稍稍地动摇了,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那点程度的动摇洸还是能看清的:“不同的魔王因其诞生时的情况不同,性质也有所不同,掌控着死与鬼街的此岸魔王,能根据羁绊的深浅达成各种手段的绊之魔王,坐拥Heaven的我。你的预知能力也同样,诞生时许下这样愿望的你,能看到自己所处的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可是GM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物理规则和时间轴都陷入了空前的不稳定……已经没有什么能看到的未来了啊。”
“也就是说在这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嗯,毕竟GM也快死了,再考虑到我们这些魔王的介入,这个宇宙的不稳定性可以说是空前地高呢,虽然GM仍在拼命地维持它的存续,不过也就一年多的程度了。”
“……明白了。”
“再见啦,世读魔王,别太介意过去的事了。”洸也知道是时候离开了,站起身对仍在沉睡的γ温柔地说道:“要当个乖孩子哦。”
一瞬间差点以为γ在装睡,但γ即使听到了洸的叮嘱也毫无反应。
“瑞德尔先生,至今为止承蒙关照了,还有大家也一样,要好好听从雨芷的指示哦,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说完这句临终的告别之后,洸就那么原地消失了。
雨芷露出总算松了口气的样子放松了下来,但其他神使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对你们隐瞒了一些事,不过日后再说吧……瑞德尔,有读到什么值得警戒的部分吗?”
“这个女人……很诡异,感觉会成为日后的隐患。”瑞德尔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怎么说?”
“完全读不到想法,大概是被赋予了什么抗性吧,以洸的实力做到这件事应该不难,可根据脑波的反应……智力只有差不多十岁左右的水平啊。”
洛莉芙孑身走在空旷的纯白花海中。
鬼街中已经连一个生物,一个死者都找不到了。
她刚刚从那边的世界——GM的宇宙中回来,渚的一战她看过了,作为旧人类而言打得不错,人偶师的话……也就那样吧。
洛莉芙根本不想介入他们的事,仅仅这样旁观就很好了。
抬起头看到的,只有空旷孤独的天空。
终于……要结束了啊。
“……最后带着你回到了这里,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听完人偶师的说辞,渚出奇地没什么现实感,就像在电视上看到有人死去也不会悲伤一样,这究竟是冷酷还是麻木呢?
仅仅一个人在眼前死去都会觉得痛苦,听见百亿人死去的消息却无动于衷,这也难道是虚伪造作吗?
渚在马隆尔港口与瑞德尔战斗的期间,身处总部的人偶师将整颗星球烧尽,并将八封杀死了。也正是通过那样的尸山血海人偶师才堆积起了足以赶到马隆尔救渚的力量——难道渚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他吗?
不不,比起那些无法挽回的生命应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吧?
“是洸叫你这么做的?”
“不,她的原本说法是希望我尽力保护你和人民,不过我对人民并没有什么感情和爱意就放弃了。”
真像是洸会要求的事,保护渚和人民什么的,那个魔王简直善良到多管闲事……可惜选错人了,这怪不得她,换做是渚也会把人类托付给人偶师的。
“唉……你找错人了啊。”渚叹了口气向人偶师说道:“我不是熵,只是接受了时帝之骸的旧人类而已。”
人偶师的目标是靠着游戏规则在初期大规模滥杀弱者,然后将生命献给熵好让他活下去——但熵已经不在了啊,虽然洸没提过他的下落不过感觉十多年前就死透了。
这个事实对人偶师来说大概很残忍吧?但渚对人偶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这么原谅他也太对不起死掉的那百亿人民了。更何况就算作为王的失格可以原谅,人偶师背弃了洸命令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不,你就是熵啊。”
像是有什么确定的理由一样,人偶师很肯定地说。
“你要找时帝的话确实是我,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王吧?”
熵在渚出生前就失踪了,他对那位先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不过既然人们口中的熵是位强大的贤王,那么渚这个假货应该连那位王的百分之一都不如才对,熵能照顾好全人类,可渚连自己的父亲都保护不了。
“可洸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哈?
“你就这么相信她?”渚有点不悦地反问道。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本该属于自己一人独享的美景被当成旅游景点一样的感觉。洸会帮助人偶师这件事渚当然没资格说什么,但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开心。
超不开心!
而且洸……到底是怎么想的?
时帝=熵
时帝=渚
熵=渚
Q.E.D.……个毛线啊!拿脚想都知道不是一个人吧!
洸智力肯定不低,应该是故意告诉人偶师的,可洸看起来又不像那种会骗人的魔王,当时即使能杀人偶师也放了他一命……等等,这么回想起来……
——本该被我杀死的人偶师,因你而幸存了下来,这难道不是救命之恩吗?
不可能吧?
回想起来半个月前洸在马隆尔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对洸不敬的人偶师就算被凌虐致死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那个伤势怎么看都是死人了。
洸在改变主意救了人偶师之后就让渚带着莲走了,那之后就告知了人偶师渚就是熵的事情,也就是说……?
怎么看都是天马行空的猜想,但却找不出任何问题,洸就算再怎么善良可爱也是魔王,人偶师只是换了个地方死而已……真是的,结果还害死了百亿人类这件事她自己也没想过吧?
居然算到了这一步吗?!
“感觉不像是会说谎的魔王,而且如果你……熵真的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人偶师的表现有点无奈:“我是个怯懦又不合格的男人,只做得到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
只做得到这种程度的事(先杀一百多亿子民再说)?
“那也不用这么相信洸吧?那也仅仅是一面之辞而已,有证据吗?”
“没关系,如果洸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很乐意死去,幽魂的Witch和神使的先知是非常恐怖的存在,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真的会死的。如果是假的也无妨,我没有理由守护你不在的世界。”
“就算这样……那也可以暂时和我们一起行动吧?到时候找到什么根据再自杀也不迟。”
渚和人偶师只见过寥寥的几面。虽然也清楚这一切都在洸的计划之中,但渚并不想人偶师就为了这种理由自杀。
说到底,这种结局真的是洸所期望的吗?既然她那么善良,或许早就原谅了人偶师的失礼吧?
“没有那样的能力,这是几乎没办法验证的事情,就算杀了瑞德尔大概也无法读到洸的心灵,Witch的能力大概能做到这样都事但我感觉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她。”
“你倒是珍惜一下生命啊!”出于不知理由的怒火,渚向人偶师吼了出去。
半个月前向渚说着要执行正义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死了。
对于渚而言等同于世界的父亲,因为渚的无能失去了生命。
拯救了无可救药的渚,大概是终于发现了他有多无可救药吧,洸也没有再来找他。
一个个地,所有人都离开了。
“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渚抓住人偶师的衣领,比起质问更像悲泣。
他和人偶师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对于熵和人偶师发生过什么也完全不清楚……只是单纯地不想人偶师死而已。
这个感觉就像渚在旅行,走着走着他结交了很多好朋友,他们翻过大山,渡过海洋,最后走到了名为时间的,辉煌的星道前。朋友们遗憾地摇着头说他们的旅途就到此为止啦,不过一路上打到的神器和装备都给你你要好好地走下去啊。
然而渚什么都不想要,但还是不得不继续向前,当渚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陪伴他一路走来的父亲和友人们都已经不在了。
你们就……这么想走吗?
人偶师只是任由他扯着衣领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Witch什么的只要问问欧薇安总有解决办法吧?”
“对方幕后还有Player,在那种级别的存在面前单纯只有脑子聪明的欧薇安也无能为力。”
“反正我不会杀你的。”
“果然是熵,一如既往呢。”人偶师说着渚完全听不懂的话:“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人,拿去吧。”
人偶师递过来了形似光线的奇形刺剑,渚刚刚才差点被它害死,不过仍然接了下来。
“时针……?”
“嗯,我顺手把它抢回来了,其实这把剑并不是我做的,而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最初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已经无从考究了,不过依然是人类最强的武器……对不起,它原本有个能储存一次时间停止的功能,不过在马隆尔的时候被我用掉了,我也没法再充能。”
“那很好啊,如果没被你用掉的话我可能就被阅心者开着时停砍死了。”渚很真诚的答道,那一战最开始渚并没有拿着时针,时针储存的时停既然人偶师能用那瑞德尔应该也能用,感觉要不是这个巧合渚就被秒杀了。
马隆尔的时候?是对洸战吗?难道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不可能吧。
“总之这是你的东西,好好保管吧。”
“这个形态是怎么回事?”渚接过时针之后在光线下晃了晃,居然连影子都没有,感觉已经完全不是他能理解的东西了。
明明看起来完全不像固体却能像这样握住,灵的世界真是超出常识的存在啊。
“一直都是这样的,似乎是某种东西的具现化吧。”
“那我就先收下了。”
毕竟他之外的人应该也用不好才对,在这里拒绝人偶师的一片心意也不好吧。
“谢谢,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杀我,真动手的话反而不像你,所以我想做最后的确认——在贡德死后,你确实地获得了他的力场能力吧?”
大概是触及了伤口,渚的面色阴暗了一些,可人偶师又不得不问。
渚这些年作为旧人类也过得很艰难吧……
“问这个干什么?”
“请回答是或否,就将这当做我最后的救赎吧。”
“得到了。”
“好的,既然你不会杀我,那么我会就此自杀。”
那是渚完全理解不了的选择。
都已经踩着无数尸骸走到这一步了,如此执意的要放弃自己生命这种事他完全无法理解。
“哈?为什么?”
“你没有杀贡德,但依然得到了立场的能力,这是因为洸在GM的神域中的那句——因为自杀或意外死亡的话则转移给与他的缘最深的生物,这样的话语,你是贡德最珍视的儿子,所以在他自然死亡的情况下力场的能力会移交给你。那么我就这么自杀即可,我可是毫无疑问将你视为一切的啊。”
还有这种操作?!
“不,我都说了我不是熵了,你能力会转给别人的啊。”渚的逻辑有些混乱,说出了奇怪的话语。
“这不改变结果。”人偶师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是熵,那能力就没必要给你了,如果熵还活着就会给他,死了的话谁拿到都和我无关,没有熵的世界存续或崩溃都没什么关系。如果你是熵,那么根据游戏规则我的灵能和能力将会移交给你,利用它们好好活下去吧。”
“或许他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你也说不定啊!”
真正的熵本人看到这副景象究竟会怎么想呢?
那个爱慕着他,为此不惜一切的人最后为了渚而付出了生命,熵大概会很愤怒吧。
渚不想要这份强大,要了也没什么用,不如给欧薇安,最好能给熵本人。
“那样就会移交给他,为此请不要向我补刀,这样就好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救赎。”人偶师的笑容很释然,就好像度过几千几万年终于刑满释放的罪犯一样:“不用为我悲伤,我可是杀了百亿人类的大恶人呢,既然你什么记忆都没有,那何尝不为此高兴呢?”
不过既然是熵那样重视人民的王的话,真有了记忆一定会因为人民被杀而愤怒地杀死人偶师吧,那样也好。
人偶师自认为是被命运眷顾的人,明明一生过得如此悲哀,唯有终结的时候如此完美,每一种可能性都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走,熵活着的话就能得到他的力量,死了的话这世界他也懒得管了,而他甚至都不需要验证渚是不是熵。
“那些跟我无关的人死了又怎样啊?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啊,人类都已经落到这份上了,你比我有价值得多啊。”
真温柔。
人偶师所知的熵是更为重视人民的存在,不过渚既然没有当过王的经验会说这种话也不为怪。
人类对没有亲眼见过的存在总会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对渚而言或许一百多亿也就只是个数字而已,正常人听见这个数字都不会有多少真实感的。
这样就好了吧,神使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击过来,自己的死亡还是趁早为好。
“原谅我的任性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人偶师这么说着,身体周围包裹着淡淡的光晕,散发出大量细小的深色点状灵能颗粒。
灵能颗粒很小,其中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等等!你在干什么?!”
“拆解自己的身体。像这样用灵能包裹住细胞就能阻止细胞分裂,就能间接控制住自我愈合能力的作用。然后让灵能包裹住我的细胞让他们散去就好了,我的身体会化为无数包着细胞的灵能颗粒,你是无法阻止我的。”
望着在眼前飘过的美丽光点,人偶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就像身体变成了无数星星一样呢。
“哈?!这,住手……冒犯了!”情急之下渚伸出手掐住人偶师的脖子试图把他掐晕。
虽说作为时帝,但他光从力量角度仍然是远劣于人偶师的,不过如果不择手段的话的确能靠时停使人偶师失去意识。
“掐晕我也是没用的,我杀的那些人里有能让我强制保持清醒的能力,请你好好待着吧,这是我罪业的报应。”人偶师靠绝对的力量拉开了渚,尽可能在生命的最后露出一些微笑让渚好受一些。
其实他撒谎了。
人偶师杀的人数足足有一百多亿,那么多的能力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清楚,但只要这么说的话,那么温柔的熵就肯定不会打断自己了……果然如自己所料呢。
“值得吗?”
“我不知道啊,不过如果你不在这个世界上,我活着又能做些什么呢?如你所见,我对众生,对人类,对这世界毫无留恋,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别看我这样,笑着死的人都是哭着活过的。”
渚大概是不能理解的吧?毕竟他没有任何记忆。
这是好事,如果留着那些当王的记忆他现在不知道该有多么痛苦呢。
这样就好了吧,人偶师望向房间一角的一个黑色人形,他也不是很清楚那是怎样的存在,就像一团黑色的烟组成了人类的形状。
那个人向人偶师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交给我吧’。
真好啊。
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虽说过程中牵扯到了很多无辜的人,不过反正他们活着也帮不到熵。
人偶师并不奢望任何人能够理解,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
人间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而活的动物的聚集体,就算如此……人偶师也真切地希望熵能活在这样的人间。
真虚伪啊,不禁想要憎恨,想要杀死这样的自己。
“对不起。”还没有被分解的泪腺运转了起来,人偶师以颤抖的声音向熵道歉道。
总有一天熵也会看到人间的丑恶,遍体鳞伤,死掉的话一定是更为轻松的选择。
“为什么非要说这种话……”
躯干被灵能包裹着化为光点的人偶师躺在地上,熵大概是不忍心吧,伸手把人偶师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没办法啊,我的愿望就是这样沾满鲜血,罪恶不堪的存在。不过全都结束了,让没有记忆的你看到这样的丑态非常抱歉,不用为此感到愧疚,全都是我的罪,你只要做好纤尘不染,高贵无暇的王就好。”
这个人间尽是有罪之人,人偶师死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今后人间仍然沾满鲜血,罪恶不堪,但沾满鲜血,罪恶不堪的人已经不在了。
啊啊,真温暖,又熟悉。
用最后的力量睁开双眼,熵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可惜已经没有能伸出的手了。
你一直在呢,朝朝暮暮,春春秋秋。
将我遗忘,回幽蓝的天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