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瞳孔猛缩,被他惊人的速度震到,自腰部发力传到手上,全身所有的力量聚在右拳,狠狠轰向紫金火焰中的云牧林!
和早先无数次的碰撞一样,二人的拳头毫无花哨的砸在一起。
很结实的拳拳相交的声音。却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云牧林紫金色的拳头狠狠抵住鳄鱼的铁拳,这一次却没有后退,缓慢但坚定的继续向前推去。
鳄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吼一声,十二成修为尽数齐出,汇于右拳。
可惜那紫金色的拳头只是停顿了一瞬,又像一个无法阻止的恶魔一般,向自己胸口推来!
“啊啊啊啊!”鳄鱼的右臂自根部齐齐断裂。云牧林右拳重重砸在他的右胸之上!
没有骇人的震动,没有震天的响声,只有“噗呲噗呲”的奇怪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毁融化了一般。
云牧林收回拳头,退后一步。
鳄鱼低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右胸,那里此刻有一个被贯穿的大洞,血肉模糊。透过大洞,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后的陡坡。
他抬起头,看向云牧林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右臂无力的垂在身侧,鳄鱼用左手捂在右胸的洞上,眼睛睁的好大,看着面前那个紫金色的火人,仿佛见到地狱来的魔鬼一般,一步步向后退去。
终于,鳄鱼一脚踏空,自陡崖上滚了下去。
陡崖之上,云牧林紫金之色散去,先前的一击已然耗光了他体内所有的罡力。他走到崖边无力坐下,大口喘气,看了看山脚下的柳州城,咧嘴笑了笑,笑容很干净,很灿烂。
随后他站起来,运起轻功,下山回城。
不知道瞎子那边怎么样了。云牧林想道。
鳄鱼没有被云牧林打死,他也不是和云牧林想的一样摔死的,他是被勒死的。
在云牧林的视野盲区,陡崖上有一块凸起的尖锐岩石,岩石恰好勾住了鳄鱼脖子上的棉麻细绳,于是他被挂在了陡崖之上。
猛烈的阳光照在鳄鱼身上。他眯着眼睛,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
鳄鱼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从小遇到的每一个人。早死的父母,欺负他的恶棍,凶狠的盐枭。他看的很清楚,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喜阳光正好,恨无常又到啊。
在这一瞬间,鳄鱼仿佛明白了那个少年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不是那惊人的紫金色古怪力量,而是这个少年在战斗之前问了一句,“可以不砸吗?”
如果自己说可以呢?鳄鱼笑了,然后死去。
直到鳄鱼死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叫自己鳄鱼,是因为十二岁的时候他从一条鳄鱼口中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把自己最喜欢的琉璃球送给了他。那也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阳光照射下,鳄鱼脖子上的琉璃球闪闪发亮。
……
城主府中,还没有人知道负责砸山的鳄鱼已经死了。
“半个时辰到了,慕容休,你怎么选?”灰衣女子站在擂台上,冷漠问道。
慕容休抬头,问道:“若我选择救我儿子,你当真将他还给我?”
“不错。”灰衣女子应道。
“慕容休!人命无贵贱,你儿子区区一条性命,难道比这城西三十万人的性命还要金贵!你糊涂,你愚蠢,你自私自利!你可耻!”耄耋老者眼见慕容休心意已决,再顾不得什么,撕破脸皮破口大骂。
慕容休身子不动,剑意凝聚成线,直接刺中老者胸口,冷冷说道:“人命无贵贱,感情却有亲疏,在我眼中,哪怕万万人的性命也不如我儿子一人!”
“哈哈哈哈!”一道刺耳的沙哑笑声在擂台上骤然响起,“好一个人命无贵贱,感情却有亲疏!”
那灰衣女子情绪激动,仰天狂笑不止,两行泪珠自面纱下滴落。
“我已做出选择,请姑娘将我儿子还给我。”慕容休不知那女子在笑些什么,沉声道。
“你儿子?”那女子声音似乎有些癫狂。
她突然冲道慕容休身前,抓着其衣领将他一把提起,大喝道:“人命无贵贱,感情有亲疏!既然如此,当年为何我父亲要牺牲我,换取你们整个柳州城,乃至中土万万人的性命!为了你们这样的人,我就应该活活去死吗!那个地方,比死还要可怕,你们知道吗!”
场下众人具惊,不明白什么叫为了中土万万人牺牲自己。
只有上官寻坐在队伍最末,缓缓流泪。
慕容休心念急转,似乎脑海中闪过了什么,情急之下却怎么也抓不住。他被提在半空,勉力说道:“姑娘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女子大怒,将慕容休丢在地上,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斗笠面纱。
“嘶。”尽管场中都是见过世面,心态沉稳之人,依旧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步。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容啊。五官并不如何美丽秀气,只是平凡,但令人心悸的是,一道道狰狞扭曲的疤痕遍布在她右侧的脸颊上,似乎被人一遍遍用指甲划伤,长好,再划伤,再长好。数尺长的伤疤盘根错节,整个右脸竟是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疤痕恐怖,见者心颤。
这女子当年究竟受过怎样的苦楚,没有人敢去想象。
慕容休被她提在手中,距她最近,看的最为真切,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难怪这位一品高手自从出现以来一直以面纱遮脸,原来那面纱下的面容是如此让人恐惧。
然而灰衣女子此时的神情却比她脸上的伤疤更加狰狞,她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十年前除了那个人,所有人都选择让我去死!”她愤怒的指向周围的人:“你!你!你们所有人,甚至就连我的父亲,都说为了救人,应该让我死!凭什么我就该死!今日你说感情有亲疏,为何当日所有都只说人命无贵贱!就应该牺牲我一个,来成全你们的性命!”
她修为极高,情绪波动又大,一股惊人的气势不自觉的释放出来。以她为中心,空气竟似都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震荡出去。
魅儿以下,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比先前更低,几乎就要匍匐到地上。城主府这边,修为差些的连退数步,只有三品上的高手还在勉力相抗。
灰衣女子将慕容休重重摔在地上,掠回擂台,泪眼朦胧长叹一声,看着依旧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慕容白,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叹息说道:“你爹不是一个好城主,却是一个好父亲。”说罢一脚将慕容白踢向慕容休。
慕容休慌忙起身,接住自己独子,双手颤抖,虎目含泪,竟是生出些许英雄迟暮的感觉。
上官寻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知道师姐酝酿十年,借着鸡鸣山大湖之势与自己强横的实力,终于把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此刻心中定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那个曾经被全世界抛弃的女人,今日只是想来看一看,这个抛弃了她才得以保存的中土世界,究竟值不值得救。至于此时她心中得出了什么答案,又有谁能知晓?
他也知道这十年来师姐饱受痛苦与绝望的折磨,性子早已变得有些偏佞,生怕她再做出什么让自己悔恨的事情来,准备上台,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别再难过了。
可惜他才刚刚起身,尚未踏出一步。擂台上的灰衣女子突然面色狰狞,仰天长啸。一股无可匹敌的霸道气场自她身上喷薄而出!
演武场上,枯枝残叶尽数飞起,兵器架瞬间崩毁,就连擂台前的两只石狮也开裂出数道裂缝。
众人不论男女,不论修为,不论阵营,所有人尽皆被这狂暴劲力席卷的倒飞而出,毫无抵抗之力。
灰衣女子面带惨笑与决然,双手皆做兰花状,向着翻腕指去。所有修为毫无保留释放而出,天地失色,电闪雷鸣!
一个一品高手全力出手究竟有多强?十年未出一品,江湖上的人几乎都忘了曾经仰望的那份宗师实力。
方圆五里内,天空全都黑了下来。
灰衣女子的头顶,一个淡绿色的能量球已然瞬间成型,静静旋转,不断有闪电向着灰衣女子方向刺下,劈在能量球上。
灰衣女子面色惨白,凄然说道:“我不论你们觉得我该死或不该死,不论世人该救或不该救,既然当年你们都让我去死,那今天,你们就陪我一起死吧。”
晶莹的泪水自她眼角滑下,似乎下一个瞬间,她就要引爆自己头顶这汇聚了一个一品宗师全部修为的能量球。
慕容休等人大惊失色,若是那能量球被引爆,城主府被夷为平地不说,只怕整个柳州城都无一人能活!
紫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擂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道袍,眼前蒙着一块黑布的瞎子。
上官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祁梦,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