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通最近的碣石镇的道路并不宽阔,仅容八匹马并辔而行,唐家队伍远远拉开,车辆行在正中,两旁甲士层层护卫。约莫半个时辰,唐家,乐家已一一跨进大道。
窦家一行人马伫立密林边缘,脸色凝重。道路两侧,阴郁丛笼树林,早已变成一片焦黄,黄叶上纹路依然,叶肉饱满,仿佛刹那间由夏入冬,绿叶来不及落下,便已死去。有窦家子弟拾起路边石子,像林中抛去,哗啦声响,那树干枝叶垂直落下,片刻便化为齑粉,扬起阵阵灰尘。不一会,便多出一片空地!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面面相觑,唐毒之名,果然不虚!乐鹤稍稍检视自身,觉无甚大碍,便放下心来,但依旧撕下一缕布料,将口鼻捂住,以防万一。
”大家谨慎而行,切勿碰触两边草木!“窦开元紧了紧横跨胸前的昊英弓,面色凝重,右手中长戟在地上画出深深沟壑,身子一低,左手一勒缰绳,当先而去。”跟我来!“
”一会你跟进我,不要离我三丈之外!“忽然百灵鸟般声音从耳旁传来,却是洛怜芙关切的嘱咐。
乐鹤摸摸鼻头,我有这么弱麽!不过,好像在这群人中,自己还真是最弱的一个,就是洛怜芙,也比他强上数倍,他不由心中苦笑。
”走。“洛怜芙力贯双腿,马匹吃痛,便即狂奔。
乐鹤依样而行,生平第一次纵马狂奔,烈马猛然加速,他差点一个趔趄,摔下马来。即便路上已稍稍熟悉,依然吃了一个暗亏,当下便照洛怜芙教授之法,紧紧攥住马鬃与缰绳,小心翼翼调整着身体平衡,以及控制烈马飞奔方向。
好在进入道路之后,众人也慢慢放下速度,他也追上了洛怜芙坐骑,与之并行。一行人中,只有他一人单人独骑,两手空空,便是连洛怜芙都长弓在肩。
他不由想起生不逢时这句话,诸葛军师是晚生了几十年,而他压根就还没弄清这方世界是什么情况!
刚刚来到这方世界,便是垂垂欲毙,从鬼门关逛了一圈,以羸弱之躯鏖战窦怀林,唐玉箫,又逢老头子落难落枫坡,不得不撑起身子前往寻找。当天夜里,又当众授拳,力挫乐虎,再将养三日,好不容易身躯刚刚好转,又逢兽潮来袭,雷劫之下,险些横死。夜间遭唐玉箫暗算,在绣莊中又是一夜折腾,可以说,从来到这个时空到现在,一直是一副病躯。
但是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强行推着他向前走,根本没有留给他学习这些马术,箭术之类。同时,仿佛真是真名天子一般,不论如何折腾,这副残躯依旧未曾倒下。需要静养数月方能痊愈的身子,不到一个礼拜便好得七七八八,想来也只有白无古玉与自己融合这一个原因了。
粗粗估算一下时辰,约莫已是未时初刻,队伍已深入密林。两旁黄林是偏偏萧瑟,怪不得唐家有恃无恐。一阵毒雾洒下,恐怕最凶猛的巨兽,也得避而远之。
正想着,前方传来一阵哗响,隐隐听见兵戈交击之声,间杂几声野兽怒吼。
”怕是唐家遇到麻烦了。“窦开元语气凝重,”大家加快速度。“
”踏踏踏——“马步生声起,不一会便追上乐家斥候队伍,两队合一。窦开元纵马上前,追上乐虎,问道:”出什么事了?“
乐虎面色凝重:”唐家已停止前行多时,不知有何变故。但从呼和之声推测,定是遭遇兽群袭击。“
窦开元道:“不如结伴,前往一探?”
乐虎道:“正有此意。”
“乐家子弟听令,原地待命!”
”窦家子弟听令,原地待命!“
令罢,二人裂队绝尘而去。
乐鹤眯着眼,见二人背影已没入唐家队列,便道:”芙姐,唐家忽然停下,而他二人又前去查探,想是有些变故。不如我们也去看看,万一有何不测,也好早作准备。“
洛怜芙沉吟片刻,说道:”好!你跟紧我,自己小心一点。“
行不多时,便已至唐家队伍前列,唐家子弟正在原地休整,入目处,战况惨烈。乐鹤心头不禁泛起丝丝凉意。
地面上,十余头两三丈高,七八丈长的铜目火犀尸体杂驳横陈,每具尸体皆被利箭擦伤,但无一能透进肌肤之内。早就听闻铜目火犀一身皮甲坚硬似铁,却想不到竟坚硬如斯!他没有亲见唐家射箭高手,但当初五层暗劲的窦开元,那惊天一箭,早已给他留下深刻影像,不啻于冲锋枪子弹的速度。而唐家甚至有七层暗劲高手,力可开山裂石,竟对铜目火犀毫无威胁!
铜目火犀只所以倒毙,终究还是唐门毒药的作用,有几头铜目火犀甚至只挨一箭,便奄然倒毙!果然,即便是最弱的一个家族,也不是好相与的。
唐家死去子弟尸体支离破碎,遍地都是残肢断臂,肠子内脏,令人作呕。有些早已被践踏成稀泥,偶尔能见只剩半边头颅的死者,眼珠子突出脑腔之外,狰狞之极,白色脑浆混着暗沉血渍,将这一片地面染成褐红。
许多伤者也只是苟延残喘,有几个腰部以下早已消失不见,其余断手断臂者更甚。
“杀了我!求求你,快杀了我!”一声凄厉嚎叫传来,乐鹤与洛怜芙对望一眼,皆心情沉重。那是一个垂垂欲毙的唐家子弟。
洛怜芙翻身下马,将身上弓箭取下交给乐鹤,说道:“你待这里别动,我先去帮忙。”
话音未落,四处密林中狼嚎声起,众人转头看去,脸色愤愤大变,不知何时,那灌木丛中涌出无数利齿风狼,粗略估计,怕不有数万之众!
狼群只将众人层层包围,有如老牛一般的硕大身躯,灰色毛发光滑如同锦缎,皆前爪撑地,后部蹲坐,幽兰狼眼中渗着丝丝血红,猩红长舌,滴淌着粘稠唾液,尺长巨牙如根根锋利匕首,令人胆寒。
“列阵!”指挥着声破苍穹,唐家子弟快速动作,很快组成防御阵型,开弓拉箭,弓身尽成满月。
洛怜芙也不再言帮忙救助的话,迅速接过弓箭,严阵以待。
在场之人无不忧心忡忡,当下局面,九死一生,那葱葱茏茏密林中,还不知隐着多少野狼!
不一会,只听阵阵轰响,前方密林参天巨木纷纷倒塌,清出一条过道,群狼身后,更有高愈三丈巨狼缓步而来。其身后,更有巨像一般的狼群,将其拱卫。
头狼眼中,尽是不屑眼神,仿佛无声嘲讽。
头狼及卫狼的出现,彻底击垮众人求生欲望。若说在牛犊一般的狼群口中,尚有一丝活命希望,那么头狼与卫狼便是将这仅有希望,无情而残忍的掐灭!
马匹早已不在嘶鸣,皆瘫软在地,目光一片涣散。即便唐家铮铮铁甲中,亦是偶尔传来阵阵骚溺味。
“慌什么!继续保持阵型!男子汉大丈夫,有死而已,有何可怕!”指挥者强自镇定,作为统帅,哪怕再恶劣的局面,也需稳定军心。
“嗷呜——”那头狼昂首向天,声震于野,在林间回荡不止。
“嗷呜——”“嗷呜——”“嗷呜——”
……
四周狼群纷纷嗥叫,林中仿若炸锅,无数林禽翩翩飞起,遮天蔽日。
刹那间,狼群发动攻击,犹如巨型跳蚤,一跃数丈由于,前一刻还在十丈外,下一刻便已至近前!
“放箭!”
“嗖嗖——”根根利箭在空中交织成黑色幕布,将狼群狠狠吞噬。
不得不说,唐门毒药犀利至极,凡中箭者,片刻间便失去知觉,巨狼尸体如雨坠落,不一会四周空地便对其座座狼山。
乐鹤只听得耳际箭声呼啸,转头看去,却是洛怜芙开弓拉箭,迅捷至极,熟练无比,往往前面箭枝尚未离开弓身,后一枝便已拉至满月!再看其余,速度亦毫不逊色,窦开元更是五箭齐发,弓弦嗡嗡作响!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抵挡汹涌如潮的狼群。有几只已寻见缝隙,钻进防御阵中,撕裂几具尸体,但很快就被后方执剑甲士劈碎。
盏茶功夫不到,唐家便再添数十伤亡者,而狼群前锋死亡数千,但对于整个狼群而言,只是皮毛之伤,便是前锋幼狼,也依旧是黑压压一片。
众人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眼眸中渗着丝丝血色,快速的动作使得双臂有些麻木。
乐鹤躲在瘫软马匹之后,急速思索对策,这样下去,定是全军覆没之局。
忽然一只巨狼突破防御阵型,直扑乐鹤而来,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得身旁一声娇呼:“小心!”
却是洛怜芙眼见乐鹤陷入险境,慌忙调转箭头,匆忙射出,眼见便要将巨狼射中,斜刺里一根漆黑羽箭呼啸而来,正中狼头,将之带向一旁,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滑出数米方才停下。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怒吼:“你俩个跟来干什么!找死么!”却是窦开元百忙中听得洛怜芙惊叫之声,心下大惊,转头见二人在队伍中慌乱无比,又有巨狼突破防御欲将乐鹤毙于爪下,来不及思索,便新手开弓,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