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她慢声细语地说道。”
最后按下“Ctrl+S”保存了内容后,噼里啪啦的声音暂时停歇,纤细的手指从黑色的Logitech·K260键盘上移开,用同样型号的鼠标进行接下来的操作。漆黑而狭窄的宿舍中,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脑还闪着光亮,时间已近凌晨一点,一个半小时前就断了电。老三的呼噜声震耳欲聋,可却并未把其他六个正在熟睡中的室友吵醒,也许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吧。
他们比蓝雨诗早些睡觉,却不是为了养足精神去上明早的课,而是因为在断电之后,七个人一起打游戏很快就把笔记本的电量耗光,不得不怏怏地爬上床去。而蓝雨诗进行的工作则要省电得多,反正只是码字而已,使用节能状态也能够轻松完成,只是对眼睛不太好,但蓝雨诗向来不在乎那些边角小事。
蓝雨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偏中性,男女均可。但眼下坐在这里的却毫无疑问是个男孩——不,二十岁的青年,已经有成为“男人”的资格了吧?只是不论心智还是能力都尚未成熟,蓝雨诗自己也羞于这样认为呢。
“靠,网速真慢……”
他有些忿忿地嘟哝着。最近CMCC只要过了零点就别想连上,不知是服务器的问题还是自己电脑的问题。以无线形式连接教育网的话,倒还算稳定,就是网速实在太慢。蓝雨诗看了一会儿进度条,又把目光投回刚刚完成的短篇上。
一节关于“梦游症”的短篇。
其实最后本打算以身为丈夫的主人公在妻子的尖叫中苏醒,发现其实真正的梦游者是自己,而那时他已经杀掉了儿子,并且开始品尝他的尸体……不过这样一来,设定上就又变得复杂许多,而且篇幅中使用过的伏笔存在意义也会大大降低。考虑许久,蓝雨诗放弃了这个想法,选择了比较平淡的结尾。
蓝雨诗是东山大学分校的一名大三学生。“分校”这个后缀听上去就有些不顺耳——没错,虽然本校是985重点,但那和纯粹为了收钱而创办的分校不同,这里只是一所三流大学而已,几乎处在二本学校的底端。八人宿舍中,七个天天打游戏,一个天天读小说,真正会在学习上用功的人数约等于零。老妈收到上学期的成绩单后,接连愁眉不展好几天,“以后没法顺顺利利毕业可怎么办啊”这样嘟哝着,不过对于蓝雨诗而言,如果能够在喜爱的文学方面一展身手的话,以后就靠这个谋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选择。
不过……他或许打错了算盘。
老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列游戏光盘,《碧之轨迹》、《楼兰》、《死魂曲》等等,不管是国内的国外的只要跟“玩”字沾边的,他似乎都有收集的习惯;老二的书架上则排着几套日系漫画,《恶魔奶爸》、《惊爆游戏》、《最后大魔王》……老三和老二的喜好相近,不过他似乎更有钱一些,那里用透明长方塑料盒排着各式各样的DD娃娃和手办,老二一直非常羡慕,不过以他的经济能力,也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看一眼各人的私人区,他们的喜好就能一目了然地掌握了。正是如此,蓝雨诗的书架上倒摆了些和“书架”这个称呼相符的东西。阿刀田高和伊坂幸太郎的小说占了将近一半,中间夹了几本侦探小说,另一边则是轻小说,“断罪的Exceed”和“无头骑士异闻录”等等,可见蓝雨诗爱好颇杂。不过啊——爱读网络小说的众室友曾经众口一词地劝告他,那些厚本文学自己品味一下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要用相似的笔法在网上发表作品,不然一定会秒沉的!
然而,一意孤行的青年并没有接受他们好心的建议,而是固执地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且这一走就是两年多。若说这两年一事无成也未免有些过分,他自己确实是认为自己有些进步的,可就是觉着哪里出了差错。想来想去他得出了结论,在网上阅读小说的人,多数都是抱着休闲的心态去看,这样一来,剧情轻松,语言通俗的读物当然比较受欢迎,而从书架上那些小说中学来的,逻辑严密,注重手法的东西,则往往被人敬而远之。
即便明白了这一点,想要做出改变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半途而费反倒是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了吧?蓝雨诗有些赌气地想着。而如果坚持下去的话,喜欢的读者总会越来越多,会慢慢攒起一些人气的。
于是,青年今天也仍在努力着。
电脑电量还剩百分之十五,但上传页面仍在加载中。蓝雨诗再度把飘忽的目光投注在word文档上。老实说,这一篇“梦游症”中,想象的部分被过度夸大了,这样一来似乎会让人产生一种误解,认为“梦游者”=“危险人物”。实际上,真正会做出可怕行径的梦游人只是个例而已,大部分梦游是相当平和的。科学研究表明,平均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曾有过梦游的经历,大部分集中在六到十二岁的少儿期,正是天真爱幻想的年龄呢。如果梦游真那么可怕的话,这世界上只怕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不过,长大成人之后,如果再犯梦游症,那可就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事情了。蓝雨诗这般想着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还好我的梦游症,从小时的那一天开始就再没发生过了。
没错,蓝雨诗曾经患过梦游症,并且相当严重。
记不清是从几岁开始了,因为自己得知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不治不行的程度。虽然说小儿梦游是一件相当平常的事情,但如果每天晚上睡着之后都会起来一次,在客厅里毫无目的地瞎转悠,那可就不只是说说而已的小事了。记得大概是和父母分房间之后的某一天吧,突然被叫到客厅里,面对着很严肃的爸爸妈妈,不知所措的蓝雨诗被告知,“你夜里总在梦游”这样的话。
一开始发现的似乎是起夜的爸爸,于是叫醒了妈妈一起来观察,结果发现,不仅是那一夜,之后的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家里转上一圈,如果父母的卧室不关门,他甚至会到里面沿床走上一遭。这还只是发现之后,在那之前不知已经走了多少天呢!而更为恐怖的是,蓝雨诗睡觉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想象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孩,幽幽的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魂不守舍地游荡,轻声叫他也不搭理……真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理所当然的,被带去看了心理医生,什么“厌恶疗法”、“精神宣泄法”都试过,可却无一奏效,蓝雨诗敢肯定自己对于梦游的了解绝对比短文中那个男人要强多了。总而言之,最后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父母在一段时间后也逐渐适应,只能相信那个大夫没什么说服力的话语:长大应该就会好了吧。是啊,还能怎么办呢?大不了夜里把所有门都锁上,他要梦游,就自己一个人在卧室里转悠吧。
然后,梦游症被治愈,是在……
蓝雨诗追溯着遥远的记忆。
啊对了,是那天晚上啊,被小龙带着去那个阴森森的宅子里探险过之后……从那里回来,自己的梦游症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还有睁着眼睛睡觉的毛病,也一并改掉了。是偶然吗?不,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关联的,不过我也不是精神科的学者,没有心情去研究那些事情,反正只要自己的病治好就OK了吧。
在没有社会责任感这一点上,现在无论哪里的大学生都是一样的呢。
哪里的……说起来,锦衣学园的学生也会是这样的吗?
对于中国的大学生而言,但凡提到锦衣学园,谈论的语气中总会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羡慕与嫉妒,蓝雨诗自然也是如此。不过眼下,他之所以想到那个学园,却并非是自卑心理作祟。他拉开第一层书桌抽屉,那最上面盖着一张薄薄的白纸,他忘记是用作什么的了,随手掀开之后,下面是一个木制相框以及一本薄薄的相册。他把相册拨拉到一边,拿出相框,借着充电台灯微弱的亮光,注视着上面的三个人影。
不,准确来说,只是盯着中间的那个女孩。稍有些男孩气的短发,皮肤白皙,却让脸上的雀斑有些显眼,不过现在斑点似乎已经消失了呢……蓝雨诗回想起寒假的时候,那个女孩从锦衣学园回来,路上偶然见了一面,她却有些精神低落的样子,只是小声打了个招呼。
果然,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女孩,长大后总会变得越来越疏远吗……蓝雨诗记得有种说法叫做“韦斯特马克效应”,具体内容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是要表达这么一个意思:青梅竹马注定悲剧!居然有人专门研究这种东西,蓝雨诗觉得也是醉了。
“咚!”电脑突然跳出了这样的提示音,把蓝雨诗吓了一跳。原来只还剩下百分之七的电量,马上就要进入自动休眠状态了!而该死的网络直到现在还没能帮他刷新出那个上传界面。靠!不等蓝雨诗再次点击鼠标,屏幕一黑,笔记本嗡嗡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蓝雨诗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二月的寒流从没有关严的窗户透入打在身上,有种战栗的冰冷感。
半晌,他颓然耸了耸肩。
啧,算了,算了,只好明天再说了……他低头再度俯视着那张相片,短发的女孩有着明亮的眼睛和开心的笑靥。
“好想见你一面啊……”蓝雨诗轻轻抚摸着相框玻璃,“小琴。”
他关掉台灯爬上床去,听着老三的呼噜声,安然闭上了眼睛。
真好啊,没有梦游症的人生。
……
——啊啦,你是认真的吗,蓝雨诗同学?
遥远的另一个次元中,传来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声音。
——啧,作为本书的作者呢,虽然我是尽量想要避免让自己本人介入故事之中啦,毕竟啊,出现在灵异故事之中,总让人有些不详的感觉。不仅如此,认识的人的名字,也最好不要写进恐怖小说里,这是灵异写手的避讳。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遵守也就是了……
——不谈这个,总而言之呢,虽然你已经睡着听不到我的呼唤,但作为心血来潮的行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以免被人诟病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作者呢。
——你真的觉得,以后再也不会犯梦游症了么?
——真那么自信的话,我们不如拭目以待咯。等待着这个故事结束,一切就可以见分晓了吧……啊,当然了,前提是,你还能存活到那个时候。这一点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也就是说没法打包票呢。
——知足吧,这可是看在同样作为灵异写手的份上才给你的忠告哦。
——晚安,好梦。
——那么接下来,我也应该把打好的章节上传了。同样是教育网,但愿不会像你那么衰,出现一直连接不上的状况。说起来明天早晨还有很重要的课程来着,之后我也要早睡了呢。
——祝我不会梦游吧。再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