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忆起上次离开沙漠时的情景。
离开沙漠没多久,红依就遇到了午夜。算起来,与师父分开已有半年之久。
师父要她记得民族的耻辱,要她报复人类。可目前为止,她什么也没有做。她要怎么做呢?她只有一个人,能兴起多大的风浪呢?挥着爪子乱杀无辜,红依却是不想那样做的。师父的忠告她也没有听,她去接触了爱情。虽然并没有动真心,但她和男人在一起了。一直和午夜在一起。而现在,午夜死了,她也该回到师父身边了。该回到师父面前,请求宽恕。
红依正想着,不远处,刺客家园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这时,忽然从四面八方同时跳出人来,向中间聚拢,将红依团团围住。
“文明社会,猫妖不可出现在世界上。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其中一个人大声喊,看样子是首领。
灭门的仇恨,红依怎会不认识这些人?妖怎么了?妖没有错。妖也没有随意害人。两个族群,互不干涉。为何人类不能接受猫妖?红依心中凄凉,如今自己只余一人,你们还要赶尽杀绝。红依扫视了一下,十八个。她有些担忧地想,他们身上会不会有枪?如果没有,自己也许可以打得过这些人。人单势孤,该速战速决才好。
红依飞快地抬腿,旋转……解决掉六个。
她稍稍有些疲倦,剩下的那些人又开始出手了,从四面向她围攻。红依亮出尖刺,却想不到这些人身手极为敏捷,她爪爪抓空。她的后背被踢中了,痛得骨头几乎都要碎散开来。但她依旧敏捷地旋转,拼命抵挡各个方向同时向她袭来的拳脚。过了许久,敌人一个也没有倒下,红依却慢慢感到体力不支了。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想着,也许今天自己就会死了。
慢慢红依再也无法支撑。就在她决定放弃反抗,决定任人宰割的时候,忽然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这里奔来。她终于看清了那是师父,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师父到了近前,替红依挡住了那些人,双方交起手来。她虚弱地退到一边,感到心烦意乱,眼前闪过一片片的幻影:猫妖们疯狂挥舞的利爪,被枪支射中后颓败的容颜,堆积的尸体。午夜恬然的笑容,漂亮的手指,抱她的姿态非常非常地优雅……他的身影,脑子里横的纵的斜的大的小的全都是午夜的身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切的一切都已走远。红依淡漠的看着眼前,那些人显然不是师父的对手,很快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师父似松了一口气,转身向着红依走过来。忽然,红依惊恐地发现,最后倒下的那个人,掏出了枪!身体被猫爪穿透,胸部已血肉模糊,他趴在地上挣扎着举起了枪。为了自己的民族,捍卫者的精神值得尊敬。子弹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红依想要上前去挡住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没有防备,师父倒在了地上,像一片落叶。枪支被甩出,最后一名人类的战士也死去了。
同归于尽。这是为什么?人类誓死要歼灭妖族,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妖就真的该死么?红依疯了一般奔向师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师父吃力地抬起手来,替她缕了缕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好孩子,不要哭。你是我的骄傲,不要再想着复仇的事情了。我们连一颗子弹都敌不过,怎么可能毁灭人类呢?痴人说梦,是我在为难你罢了。我只要你平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人类也没有错,都是为了自己的种族。无法共存。我们的命数尽了,就该认下。”
红依泪流满面,“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依依,我……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师父嘴唇动了动,只吐出这一句。
红依心中凄惶,已讲不出话来。
师父死了,葬在刺客家园里,埋在沙子下。
和师父同来的那个女人帮助红依料理了所有的事情,并且陪了她五天。第六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女人说要离开了。
“你是谁?”红依问。
“我叫阿雪。”女人答。她穿着很少的衣服,就差衣不遮体了。手臂上带着一长串的手链,叮当作响,红依却认出,那手链是师父编的。
“你是我师父的什么人?”红依很意外。
“情人。”女人冰冷的神情也掩盖不了柔媚的容颜,长长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飘舞。
红依笑了,笑容开出苦涩的花朵。师父的情人,竟然是个女人。是个人类的女子。
师父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红依不要碰触爱情,可师父自己却偷着去恋爱,并且还找一个女人。
阿雪走了。
红依跪在师父的坟前,第一次,嚎啕大哭,像只受伤的野兽。接下来,她要去哪里?该要做些什么?午夜,相处半年的男人被自己杀死了。现在,师父也死了。她便没有家了。她再一次,哭倒在师父坟前。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醒过来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太阳升起来了,她还是站着。太阳落山了,她还是站着。太阳第三次落下的时候,红依才转身,离开。
爬上一座非常高的山坡。红依躺在山尖上睡去。梦里,她并不知晓,身子却向山坡下滚去。翩翩长发,红衣坠地,是在风中旋转的艳红玫瑰。滚至半山腰,突然醒来,便掏出匕首深深扎进坡壁里。她便停止了下滑,定在山腰。然后张开手臂,选非常舒服的姿势,再次睡去。
葱郁山岭下,在红依的林子里。红依站在一棵树下,吹了一声口哨。几秒钟后,一只白狼从林子深处旋风一般向红依奔来,驯服地偎依在红依脚下,用尾巴蹭她的腿,冲她吐舌头,低眉顺眼地讨好。红依扶它起来。
这是一只母狼,很年轻。身材修长,四肢纤细匀称,眼睛很清澈。全身毛发,纯白如雪,细腻柔软,闪烁着淡白的晶莹。风吹动它的毛发,让人产生幻觉。它似乎飞起来了,婷婷立在空中,它的美丽让人惊艳,倒不似一只凶残的野兽,而像一只玲珑的宠物了。
红依将一只红色的项圈戴在白狼的脖子上,轻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
白狼跪卧在她的面前,摇着尾巴,低眉顺眼地讨好。
红依抓了一个肌肤鲜活的少女来做它的食物。
它是红依的宠物。
“宝贝,”红依去摸白狼的头,转身,却看到南宫烈正站在身后。她一下子警醒起来,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感觉到皮肤在颤栗。是南宫烈!是南宫烈——午夜忠实的仆人,患难的兄弟。她杀了午夜,她知道南宫烈不会放过自己。红依站了起来。
“你师父死了?”男子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在闪着火焰,狮子一样,杀气腾腾。脸庞英俊,精致如雕刻,双眉正中有淡红色的竖纹。
“是。为我而死的。”红依语气低缓。
“死就死吧,这不关我的事情。你,跟我回去!”南宫烈周身都冒着灼热的火气。
“他怎样了?”红依紧张地问。
“死了!”
红依心里一惊,“那我没有必要再回去。”
“我必须要带你回去。”男子语气坚定,站在那里如同冬日里萧瑟干燥的沙漠。
“我不去!”
“你没有选择。”南宫烈眸子里喷出愤怒的焰火。
红依知道自己不是南宫烈的对手,但也不想就此臣服,随即一挥手,“白,给我上!”
白狼转身,腾空跃起,扑向南宫烈。红依只看到一个黑影正围着那团白光不停地旋转……白狼被踩在脚下,南宫烈用棍子敲破了它的头。
“停,住手。”红依用身体护住白狼。
“我要杀了它。”
“不可以,它是我的,我养的宠物。”红依乞求道。
“它是畜生,是野兽,它吃人的,我要除了这个祸害。”南宫烈高高举起了棍子。
“不,不可以。阿烈,请你。”红依忽然就屈膝跪了下去,“我跟你回去,如果你放过它。它以后不敢了,真的。它以后要吃山鸡和兔子。我要求它这样做,它听我的话。”
红依跟在南宫烈后面走,心想,自己今天是死定了。南宫烈一直很讨厌自己,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可以除去自己。也许是去到午夜的墓前再动手吧。
又想到了师父,顿时心中一阵酸楚。师父和午夜都不在了,红依觉得活着不再是一件好的事情。
红依走进了那座宫殿一样的大房子,感觉到了熟悉的清凉的气息。迈进门厅,她的心几乎跳了出来。惊喜地发现午夜在那里,他没有死!清瘦的身体与巨大的沙发椅很不协调,显得萧瑟落寞。他的手正垫着方巾捂住腹部,脸色苍白,却在微笑。
红依一时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南宫烈从后面踢中她膝盖,她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午夜起身,小心地把红依扶了起来。只一个动作,他的额头就开始冒汗了。
“妖精,回来了?”
她是红依,最后一名刺客。
清凉眼眸,黯淡体温,有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洁癖。内敛并且骄傲,午夜威,笑容矜持温暖。
外表像诗一样美丽。眼神幽邃惑人,只看一眼,便会晕眩,然后沉溺。一座森林,巨大的森林,深不见底。谜一样的男子。
红依成为了这屋子的女主人,午夜的宠物,情人。
她打架,偷盗,抢劫,欺凌弱小。尽她的能力给人类带来伤害,似乎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的拳头是不长眼睛的,为所欲为。午夜从不阻拦,并且还说她是“会打架的女英雄”。
事业有成,性格温顺。甜唇蜜齿,会花很多的时间陪她,会讨红依欢心。百顺百从,一切都按她的意思。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红依习惯了呆在午夜身边,习惯了这样衣食无忧,受尊宠的日子,懒得再到处飘摇。
午夜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笑。任何时候,都是笑的,讲话之前会标志性的先笑。伤心,痛苦,喜悦都是用笑来表示。他不会哭,没有泪水,真的没有。“也许,这是一种疾病。”他说。有人说这是优点,也有人说是缺点。
非常地害怕孤单。养了一屋子的宠物,草木花卉,非常鲜艳热闹。害怕安静。因此养了各种会叫的宠物鸟禽,想要时刻听到声音。
喜欢热烈的色彩。家具墙壁地毯窗帘沙发桌布,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红的。鲜艳绚烂,满目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