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远也试图劝导薇儿:“你,从此,改了吧?”
“我不听我不听。已经有人在对我说这话了。每天都说,烦死了。”
“你从来都不听的吗?”莫心远问。
“我就是这德行了。你怎么看我?”薇儿眯起眼睛看莫心远。
“就像魔幻片里的精灵,会法术的。美丽,但,是邪恶的种类。”
“精辟。对了,今天为什么帮我?许多次了,为什么?你爱上我吗?”薇儿微笑。
莫心远并没有回答,看薇儿用舌头舔净手心里的奶油,然后说,“我送你回家。”
暖水静已经厌倦透了,厌倦透了每天都要用红药水和纱布为薇儿处理伤痕。窄小的地下室里日日都弥散着血液的腥气。暖水静冰冻的心已经麻木得不再疼痛。
“猫儿,猫儿,你还活着么?”暖水静问。
“你说什么呢?当然是了。我活得好好的。”
“你是怎么知道你还活着的呢?”
“我的心在跳。”
“你有心吗?”
“我……”
泪珠冰凉成绝美的花朵在脸庞开放。
暖水静感到绝望,自己将要在这座冰冷的坟墓中慢慢慢慢,老去和死亡。
而薇儿,每天天色微明时,就会浮出地面,危害人间。
一次次地在犯案时被莫心远抓住,有时会用尽阴损招数逃脱,无计可施时便会摆出软弱的认命姿态,楚楚可怜地蜷缩起来。非常空灵动人的,似乎是从天堂飘来的声音,“放过我。”
莫心远于是不忍。
一次又一次因薇儿而忘记警察的职责。莫心远在心里低低地咒骂,骂自己没用,也骂薇儿的狡猾。最后会一扬手,“再不可以,你走吧。”
暖水静会拒绝薇儿的靠近,说她是魔鬼。
而薇儿觉得自己是英雄,是那么地与众不同。她面对自己及面对莫心远甚至面对整个世界都非常地坦然。唯独在暖水静面前会觉得愧疚。
薇儿害怕暖水静的泪水,非常地害怕。那一双眼睛是两条纯净的河流,永不干涸,日夜不停地流淌着绝望的苦楚。
薇儿在警局里积累的作案记录已堆积了厚厚一摞。
又一次落到莫心远手里。“死不悔改。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这一次,我不会留情。”
“那你告诉我,如果我跟你走,会受怎样的处罚?够得上死刑吗?”薇儿面无表情。
“死并不至于。但是你致人伤残,再加上多次堆积的作案记录,情况挺严重。也许,会判个终生监禁。”
“终生?不可以。放过我,请你。”薇儿语气软弱。
“这次,你想都别想。”莫心远斩钉截铁。
“如果你非要带我回去,那我只能……”
“什么?”莫心远不知薇儿又要耍什么奸计。
“杀人。”薇儿顿了一下说,“加上这条,也许就够得上死刑了。那多干净痛快。比起在牢里关上一辈子,我宁愿死去。”薇儿眉宇间的绝望苦楚一闪而逝。
“什么?你还要杀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莫心远惊讶不已。
“你阻止不了我。”薇儿浅笑。
“我是警察,即使拼了性命也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人。”莫心远握紧了拳头。
“我说了,你阻止不了我。”薇儿忽然眼露凶光,语气加重。“我不杀别人,我要杀你。因为那要容易许多。”
背景喧嚣杂乱。方形的拳击擂台。
南宫烈正在和一名美国选手对打。精彩绝伦,掌声四起。许久未分胜负。中场休息。
下半场更加精彩,南宫烈略占优势。忽瞥见台下一熟悉身影,安静清瘦,线条飘逸流畅,正是午夜。一时间百感交集,站立不动。对手一拳拳打在身上,竟不觉得疼。
对手瞅准时机,决定一招制胜。霹雳腿横空扫过,呼呼带风,眼看就要踢中,南宫烈忽然腾空跃起,一步跳出场外。美国选手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
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下抱在一起。
“我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南宫烈语气轻微颤抖。
“怎么会。”午夜声音依旧温润。
“我很想你。”南宫烈的声音从未有过地轻柔。
“我知道。我是给你时间,让你冷静一下。”午夜还是依旧,一身白色休闲装,俊逸素雅。身上散发洁净舒爽气息。
“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南宫烈略微低下头去。
“有什么。已经发生了,难道老死不相往来?走吧,跟我回家。”这点儿事情能绊倒午夜,那他就不配叫这个名字。
“我,我先不回。还没有准备好。”南宫烈扭过脸去。
“你的霸气呢?你的不可一世呢?我却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只问你,一辈子不见我,你受得了么?”午夜面容平静。
“我……你真的不怪我么?”南宫烈抬起头来看午夜。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且也不是故意。”午夜是森林,风霜雨雪,全部承受。都是外界的干扰,自顾自繁茂,生长,韵味无限。恢弘大气。男人的美丽,在态度。
“大哥……”铁骨铮铮的南宫烈忽然流下了两行热泪。午夜用手指轻轻去拭擦,“没出息。”
南宫烈也去擦午夜眼角,被午夜笑着推开,“别擦了,我没有。我没哭。”
阿烈载午夜去飙车,黑色的摩的如离弦之箭划过城市,溅起水花。
兄弟是手足。午夜在阿烈背后轻轻说,“什么时候,她也没有你重要。”
一扫多日阴云,南宫烈喜笑颜开。二人又蹦又跳,在床上滚作一团,又滚到床下。然后喝掉两大箱啤酒。然后并排躺在地板上睡去。
“妈的,又爱上一个。臭不要脸,死丫头,破鞋……”南宫烈骂骂咧咧进门来,递给午夜一个纸袋。
午夜打开,看照片上面眉眼忧郁的俊秀少年。忽然浅笑。
“阿烈,你不觉得他和我年轻的时候有些像么?”
“是么?”南宫烈凑过来看。
两张照片摆在一起。别说,还真有几分像。尤其下巴和颧骨的轮廓。年轻少年,容颜俊美,眼神清亮。不同是,午夜笑容如三月里发旺的桃花,让人瞬间看到希望,看到晴朗。而暖水静眼眸中隐隐透着忧伤。阴柔清艳,有几分女孩气。眉宇间分明写着两个字:薄凉。
“大哥,要不要解决掉?”南宫烈问。
“不。我还没有见过如此清灵的男子,我喜欢他。”午夜笑。
南宫烈实在是佩服午夜的气度,没听说过还有喜欢自己情敌的。
“这新鲜期不会超过三个月,她的耐性很快就会耗尽。”午夜最了解薇儿。
南宫烈瞪圆了眼睛,沉默不语。
“你怎不明白?不必插手。她无法和任何人共处,结局只能是分离。”午夜浅浅饮下一口清茶,“她应该受些苦楚。这一站,总要到头才行。”
南宫烈轻轻哼了一声,眼神轻蔑。
午夜又说:“你怎没点儿同情心?我们是同类。又一个牺牲品。”
抗战还在继续。今日薇儿是脱不了身了,当下心一横,掏出短刀,“如果你舍得把我送到监狱里去,就赶快制服我。不然我就先动手杀你。”
莫心远愣在那里。
“理智”与“不忍”的对决。
慢慢心开始疼痛。
最后莫心远终于闭上眼睛。
薇儿因此非常顺利地把刀刺向莫心远,血流了出来……
她似乎成了魔。
以后,杀人就成了家常便饭。谁要是惹了她,那是找死。
暖水静见过薇儿杀人。辛辣阴损,对准心脏,一刀毙命。有精致华丽的小瓶子,倒出透明色的液体,蒸腾起白烟,尸体很快就化成水沫,然后完全蒸发掉。
无痕无迹。
暖水静彻底崩溃。
回到家里,进门看到暖水静正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等自己。
有精致菜肴,摆得小桌子已放不下。两杯满着的酒杯对面而放。地上,桌子上摆满了蜡烛,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烛光中,暖水静异样地沉敛而恬静,脸颊有了粉红的色彩。非常美的画面,薇儿几乎不想走上前去破坏。暖水静圣洁高雅得像个天使,她不能亵渎。
屋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亮过,一直死寂的空气中有了温暖的气流。
“猫儿,快过来坐啊。我忙了大半天呢。”
暖水静一直是靠泡面天天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活着,难得今天会这么有心情地奢侈。
薇儿于是走过去,与暖水静对面而坐。
“你饿了吧?我等了很久,你终于回来了。猫儿,你要多吃一点儿,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讲。”暖水静对薇儿温和微笑。
“什么话?”薇儿觉得很意外。打自己重做坏人开始,暖水静就没有露过笑脸,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暖水静细细剥好了一只虾,放进薇儿的盘子里。然后说,“我决定回A城了,回家去。我买好了车票,明天早上走。”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真的决定了?”薇儿抬头看暖水静。
“对。”
“好吧,我送你。”这是薇儿喜欢的结果,继续待下去暖水静早晚会被自己拖累死。如今安然回家,自己再也不用愧疚。一个人自由轻省,自生自灭吧。
沉默,很久。薇儿忽然开口,“暖,对不起。”
“好自为之。”暖水静握了握薇儿的手,然后端起酒杯,“我不喝酒的,但这最后一个夜晚,我希望我们能够和睦欢愉。”
笑容对暖水静来说似乎是非常奢侈的事情,薇儿很少看到。
非常淡的笑容,羞涩拘谨的。
薇儿要把暖水静笑的样子记在心里,她举起酒杯。
铛!两只杯子撞在一起。薇儿看到暖水静慢慢喝完了酒,然后她也将杯子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像样地吃饭了,暖水静不停往薇儿盘子里挟菜,薇儿也不想那么多,挥着筷子一通风卷残云。
饱了就想睡了。
薇儿刚躺到床上,忽然感到腹部疼痛异常,剧烈无比。
五脏六腑似乎都绞在了一起,尖叫出声,汗珠马上滚落下来。薇儿从床上掉到地下,捂着肚子来回地打滚,简直无法忍受,疼痛像刀子一样拼命撕扯着她。汗液完全渗透出来,很快,连同头发,衣服,都已湿透。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样了?暖?”薇儿看过去,暖水静正倚在桌腿旁,一动不动,面容惨淡,嘴唇灰白,正在沉静地看着自己。“我好痛苦,好痛苦。暖,你怎样?”薇儿挣扎着,却更加担心暖水静。
“我,我好极了。”暖水静呼吸明显加重,额头也已渗出汗珠来。
“你说什么?你有没有事儿啊?”薇儿看暖水静也很难受的样子,脸色惨白。
“猫儿,我,我在酒杯里下了毒药。”暖水静想了许久,最终选择了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