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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息烽集中营(4)

来到“戴公祠”,杨虎城还没意识到危险,既然是暗杀,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可怜的是杨虎城的儿子,十七八岁,头发就已经花白。他捧着母亲的骨灰,刚走进卧室,就被匕首刺中。杨虎城听到儿子的惨叫,还未来得及转回头,腹部已被利刃刺入。杨虎城父子被惨杀后,秘书宋绮云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到达,也被先后刺杀。那是孩子,一个八岁的女孩,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还未涉世,青春还未绽放,就无辜惨死了。为掩人耳目,凶手们在杨虎城父子二人的面部淋上硝镪水,然后把杨虎城的遗体掩埋在花园的一座花坛里,上覆三合土。

这是一件泯灭人性的惨案,也是******的“得意之作”。他很满意,因为事情干得如此干净利落。******终于如愿了,那个让他声名扫地的人,终于在他逃离大陆之前杀掉了。大仇得报,这个暴君这才带着悲喜交集的心情离开了重庆。他高兴的是宿仇已报,悲的是从此一去永不能再回来了!

杨虎城被残杀后两个多月,国民党丢掉了重庆,当然也丢掉了他们的“戴公祠”。重庆丢掉后的第二天,从被俘的“戴公祠”警卫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于是杨虎城的遗体就给挖掘了出来。世界真的知道了:“西安事变”的另一主角,就这样惨死了!杨虎城一代豪杰,因反对政治黑暗而参加革命;因参加革命而守死不变;因守死不变而为国民党稳住西北江山;因要求******抗日救国而家破人亡、长年坐牢后,又惨死刀下。他在青年时代,有一首诗自誓:

西北山高水又长,男儿岂能老故乡?黄河后浪推前浪,跳上浪头干一场!

最后,他一世男儿,凶死他乡,在大干一场后,付出了永远偿还不完的血债。在******兵败山倒之时,仍不忘把他杀掉、把他十七岁小儿子杀掉、把他八岁小女儿杀掉,然后逃到台湾。

如今,国民党在浪花尽处,已经离黄河日远。

但是“戴公祠”的刀光血影、“戴公祠”的烛照香熏,却是人们愈来愈近的血祭。

薄一波从草岚子监狱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迎接他的可不是自己人。

组织上动作快,还有更快的。阎锡山的特使早在监狱大门里头就堵上了,毕恭毕敬,请问是薄一波先生吗?请问您是山西定襄人吗?都对就好了,阎主席想请您帮忙。阎锡山是山西的土皇帝,比薄一波大了整整25岁,却要低三下四,请一个“刑满释放犯”共商大事,这多少有点“追星”的意思。

阎锡山是薄一波的“粉丝”,而且还是铁杆级别。薄一波在草岚子监狱待了5年,享受的是中顾委的待遇,随便说句话,那比监狱长还好使。为啥?有阎锡山护着,因为狱中这位,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才子。国民党碰到内政外交经济等解决不了的问题,华北的国民党当局就要去监狱求教薄一波。而薄一波也很有趣,把话说到关键的时候,告诉这些国民党大员——是否给你们出主意,需要我党同意。

这“谱儿”摆的,直接把国民党看愣了,看过坐牢的,没见过这么坐牢的,这是来当祖宗的!国民党那边没办法,只好替他去找组织。就这样薄一波和****华北局取得了稳定的联系,同意有限度地给国民党“支招”,同时给监狱中被捕同志争取了政治学习的条件。薄一波在监狱里闹,******火了,下了枪毙薄一波的命令,可是……华北的国民党当局不干。

枪毙人谁不会啊,但你把薄一波给枪毙了,国民党上哪儿请教去?我们先了解一下阎锡山,他是山西的土皇帝,山西是他锅里的一块肉,谁也用筷子夹不走。他是个封建实力派,政治上精于权术,老谋深算;工业也很发达,特别是军工,不仅能造驳壳枪,还能造八八野炮。这么大一个“家业”,阎锡山要看护好了,他的生存哲学就是:冬天穿棉袄,夏天穿长衫。或者叫:存在就是一切。谁帮他保住山西,谁就是亲爹,刚从草岚子监狱出来的薄一波,就是阎老西要找的人。

当时的山西,形势很复杂。红军要北上抗日,已经渡过了黄河;日本人说,你阎锡山如果消灭不了红军,那我愿尽力协助;******说,咱是兄弟,只要你打声招呼,我的10万中央军随时开进山西!一时间习惯了将山西据为己有的阎锡山开始变得坐卧不宁,他把自己眼前的局面称之为——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既不能滑下来,也不能踩破。

红军是很仗义的,兄弟阋于墙,何必呢。于是,红军发表了“停战议和,一致抗日”的《回师通电》,人家回师陕北了。与红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开始耍流氓了,10万中央军仍然赖在山西不走。阎锡山睡不着觉了,他曾对手下说:我不被共产党弄死,也得被******弄死。阎锡山手里有晋绥军,但战斗力不行,他听说一个人威名赫赫,而且是他的山西老乡。

这个人就是薄一波,山西定襄人。薄一波是天才,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山西定襄第一高小毕业后,到太原考进山西省立国民师范学校。薄一波还是山西省立国民师范学校五年制的三年级学生的时候,他已经参加了国民师范同学声援太原反房税斗争,接着又组织同学参加声援“五卅”的爱国学生运动。他上学时经常给报纸投稿,当时的报纸没有稿费,只寄一份报纸,平时寄到学校,假期就寄到薄一波的老家。他那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了。

既然薄一波是这么出色的一个人物,又是山西老乡,而且阎锡山的亲信之中就有薄一波的老乡长,还有薄一波的老同学。这些人整天在阎锡山耳朵上扇风,让薄一波的“出镜率”颇高,所以阎锡山才打定主意,在狱中就向薄一波抛出了橄榄枝。薄一波一听就不干,要不怎么说是才子呢,他认为这样以后就讲不清楚,清白也不清白了,牢底坐穿我也不出去。这一来国民党高兴(又能多请教几天了),共产党可不高兴了(好好一个人才放在那儿给国民党用算怎么回事儿啊),最后说到经中央批准记档,他才勉强同意。

为了让薄一波出狱,****方面用的招儿很罕见,当时华北局的刘少奇和柯庆施想出了一个“假自首”的模式,和国民党华北当局取得一个默契——让狱中的党员写假自首书,国民党这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出狱以后,时任五大常委之一的任弼时,还专门和他们谈话以安军心。即便这样,薄一波刚从草岚子监狱出来,还是把阎锡山的特使晾在外边了——有事儿跟我们组织商谈去,我自己做不了主。

能做主的毛主席发话了:弟弟你大胆地往前走。******早就看出了阎锡山的隐痛,还给他写了一封信,一起抗日,云云。虽然阎锡山没有回信,但和共产党搞统一战线还是有所触动的。薄一波出狱后,没有马上见阎锡山,他回了趟老家,调查了解山西的情况。虽然曾经是被阎锡山通缉过的要犯中的一名,但薄一波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薄一波一顿狂侃,终于把阎锡山侃晕了,五体投地,相见恨晚。据说阎锡山在手心里写了个“人”字示意亲信,意思说薄一波是个人才。这样,“特殊形式的上层统一战线”就形成了。

草岚子监狱,和薄一波,甚至和阎锡山,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薄一波的革命生涯,在草岚子监狱待的时间最长,对他的影响也最深。薄一波在草岚子监狱认识了很多难友,这些难友出狱后,在薄一波帮助阎锡山守住山西的“特殊形式的上层统一战线”中发挥了巨大作用。阎锡山要借共产党的力量摆平******,但他的亲信们并不了解他的一番苦心,深怕山西被****“****”,纷纷要求把薄一波赶走。当阎锡山看到府邸跪了一地“请愿”的嫡系晋绥军将领时大为恼火,怒斥他们“目光短浅,糊涂”。

表面上,薄一波是在帮助阎锡山守住山西。但实际上,他是利用阎锡山的资源,做抗日救国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戴阎锡山的“帽子”,说“山西话”,执行的却是共产党的主张。这是需要策略的,比如阎锡山想招聘军官,把这事儿交给薄一波,薄一波就在卷子上做文章。除了阎锡山的题目,还加进抗日救亡的内容,更狠的还在后头:凡是答对抗日救亡题目的,80分就录取;凡是答对阎锡山那些题目的,一个也不录取。

通过这种方式,招收上来的国民兵军官训练团学员大多是抗日积极分子和进步青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成为抗日救亡的骨干,有些人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优秀的军事干部。共产党给阎锡山派的是一文一武,都是阎老西儿心仪的。这文的就是薄一波,武的就是徐向前。此后老阎有话:政治上依靠薄一波,军事上依靠徐向前——这二位都是山西人,老阎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土比党亲,早晚这二位还会因为这个跟自己走。别说,这二位山西人帮老阎抗日守土还是真卖力气的,不过,可不帮他继续当土皇帝,这方面,党比土亲。

薄一波在阎锡山手下,总共干了两件事:一是接办牺盟会,把牺盟会办成我们党实际领导下的群众性抗日团体;二是创办一支完全有别于阎锡山旧军队的山西新军。虽然干的事情不多,但是薄一波做的很成功,比如牺盟会,被薄一波做成山西“第一大帮派”。那时,牺盟会员每人胸前挂一个牌牌,在太原、在山西都很神气。北方局副书记******到太原后,薄一波还给了他一个牌牌,他感到工作起来方便多了——因为有这个牌牌,警察不敢惹他!

还有组建新军。“七七事变”后,日军占领北平、天津,很快又侵入山西。晋绥军和前来增援的中央军,相当大一部分一触即溃,阎锡山对旧军失去信心,随即让薄一波组建新军。薄一波的新军可不得了,共产党的干部是军队一把手,你胡乱指挥、贪污受贿、打仗撂挑子,可以随时开除,纵队司令也不例外。为了掌管军队,擅长经济的薄一波还故意留了胡子。

刚出狱的薄一波没有胡子,长胡子是练新军时候的事情。薄一波是文官,不过抗战了,你也得带兵,薄一波就做了新军决死第一纵队总政委。不过他手下多有阎锡山的旧军官,这书生薄一波虽然厉害,毕竟是念书的,震不住场怎么办?薄一波有办法,留了这个形象去上任。军官们本来以为来的是个秀才,一看却是个大胡子,反差太大,愣没反应过来。行,只要你们开场不闹就好,等到见识了薄一波的本事,就没人闹了。

薄一波给阎老西“打工”,总共干了两件事,但做的风风火火,很让阎锡山满意。这里面有薄一波的聪明才智,才子嘛,但也有一帮得力干将的支持。这些人都是和薄一波一起从草岚子监狱里面“假自首”释放出来的,经受住了监狱的考验。先说这个草岚子监狱,历史上,这里曾是御马监的草料场,草岚子即由“草拦子”的谐音发展而来。在明代,这里拘禁过犯了罪的宫女,清代关押过天主堂不法教民。真正拿它当成监狱,是张作霖的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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