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三十个小时的颠簸,我跟李晓终于在周一中午回到了省城。一下火车,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扑面,将近三月底省城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
早上在火车上跟敏姐续假一天,我今年的年假因为断断续续的休已经用了将近一半。
从火车站出来,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家中,开门,扔下包,趴在沙发上,浑身酸疼着。在二十多度的温度下,后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懒得去脱外套,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李晓因为有事,下了火车便赶去了公司。
趴了大约一刻钟,起身,去冲了个温水澡,身上的污垢一扫而光,带动着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忽然想起还未给妈妈报平安,拿起一边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若冉,回去了吗?”电话刚刚响起,便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刚刚到呢。”我躺在阳光中,懒洋洋的回答。
“宝贝,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气神呢?”
“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并且还没有卧铺票了,做硬座回来的,累都累死了,哪里还有什么精神。”我朝着妈妈抱怨道。
“苦了若冉了,李晓家什么破地方啊,回去一趟这么折腾。以后办完婚礼,少回去两次。”
“知道了,妈妈。”
妈妈像记起来什么似的,声音变得焦急:“若冉,他家里怎么说买房子这件事?”
“妈妈,他爸爸说家里没钱,可能……”我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可能怎么的?”
“可能不会出钱。”
“那叫什么话!”妈妈生气的说,因为生气,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调。
我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敢把李晓爸爸说的原话以及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跟妈妈说,若说了,妈妈一定会拼命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你跟我说说他爸爸到底怎么说的?”
“就是家里没钱,没钱买房子,妈妈你别问了。”
妈妈忽略了我不耐的语气:“你有没有说咱家也出?”
“说了。”
“那他爸爸还是那个态度?”
“是。”
“这是一家什么人,小的来我们家说我们家出首付,写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老的说买房子一分钱也没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太过分了吧也。”妈妈愤怒的说。
我心底的委屈亦在聚集,连带着火气,但是我没有办法发作,我害怕我发作后妈妈更担心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压下心底的委屈:“妈妈,也许是真的没钱,你不知道他们家……”
“若冉,你别替他们说话,这是有没有钱的事吗?这是一种态度,我知道李晓家不富裕,但是他们出一千块,一万块也是一种心意。我想要的是这种他家里会为了你们两个人日后的幸福尽一份心的心意你懂不懂?”妈妈因为太气愤,声音有些发颤。
我隐忍的委屈忽然爆发,朝着妈妈大喊:“你朝我喊什么啊?我也不愿意啊,但是我都说了,他爸爸就说没钱怎么办?我好逼死他吗?”
电话那头妈妈愣了,顿了会:“若冉,对不起,刚才妈妈的语气不好。但是妈妈真的只是希望你将来可以过得幸福,既然你跟李晓已经领证了,我跟你爸爸当然希望能帮衬你一把,能让你日后的日子过的没那么艰辛。”
“妈妈,我懂。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他家里真的很贫穷。他妈妈疯了,他奶奶因为关节炎太厉害基本瘫痪在床,他家里只有他爸爸可以正常劳动。所以他爸爸说没钱时我也可以理解。”我跟妈妈隐瞒了李晓每月往家里寄一万多块钱这件事,怕妈妈听到了更加的伤心。
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妈妈哽咽的声音:“若冉,你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遇见了李晓。你让我跟你爸爸怎么放心。”
“妈妈,对不起,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说完我咧着嘴笑了起来。
隔着电话我依然听到了妈妈用力的拍着大腿的声音:“造孽啊,造孽……”
挂掉电话,我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我还未敢告诉妈妈我在他家他爸爸对我的态度和李晓一提到钱就面目狰狞的样子。也许真的是造孽了吧,不然,我怎么会遇见这样一家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在阳台上,坐在沙发上,依然能感受到阳光中的热量。头沉沉的,微微一动,脑子一阵疼痛。
慢慢的躺在沙发上,把脚伸进阳光里,暖暖的。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马路上渐渐的喧嚣,商贩的吆喝声开始响起。
愣神间,般若打电话进来:“若冉,还在上班吗?”
“没有,在家里呢。”
般若关切的问:“今天周一,怎么没上班?”
“前天跟李晓回了老家,中午刚刚回来,所以就没有去。你今天找我干嘛啊亲爱的?
“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若冉,今天既然没事我们出来见个面吧?你出来我便告诉你。”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还非要见面说?”
“当然了,你现在出来吧,我们去吃火锅。”
“你今天不上班吗?”我疑惑着问。
“我今天休假了,下午刚刚拍完婚纱照,从那次见你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有点担心你,所以给你打电话。并且还有另外的一件喜事哦。你出来我就告诉你。”般若神秘的说着,边笑边说。
我越来越疑惑:“真受不了你了,婆婆妈妈的,行,那国华中心见可好?”
“好。一会见哦,若冉。”
挂掉电话,把手伸进头发了里巴拉巴拉了几下,因为睡觉之前头发未干的缘故,现在靠近后脑勺的部分依然湿哒哒的。
去厕所,对着镜子,想梳洗一下,一进去,自己都被惊呆了:头发乱糟糟的盘在头顶上,皮肤干涩、毛孔粗大、鼻尖处渗出黑黑的黑头,因为睡眠不足,眼袋耷拉着仿佛要坠到脸颊上。眼神迷乱没有焦点,一副苍苍的模样。伸手摸摸脸颊,这是我吗?现在的我已经如此的苍老了吗?
苦笑着,打开水龙头,把手指上沾上水,一点一点的压下翘起的头发,而后用吹风机吹干。洗脸、刷牙、抹脸、换衣服,一切收拾完毕后,已经将近五点。出门,打车去国华中心。
等我到达国华中心时,般若已经在门口处翘首等待着了。下车后我悄悄的从一旁绕到般若背后,猛地伸手拍般若的肩膀。
“啊。”身前响起般若杀猪般的声音。
般若回过身来看见是我,拍打着我的胳膊尖叫着说:“若冉,你怎么那么讨厌,你不知道人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 一旦被惊吓,有可能会猝死吗?”
“我知道啊。”我闪躲着般若的巴掌说。
“那你知道还……啊,你......若冉,你怎么那么坏。”
我拉住般若伸过来打我的手:“错了哈,我刚才看见你在那边焦急的左顾右盼等我的样子,忽然发现你很可爱,所以我就想戏弄你,人的正常反应啦。”
“哼!算你认错快,我原谅你了。”般若说完挽起我的手往商厦里面走着。
“般若,你今天找我要说的那件神秘事情到底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般若笑笑,一股羞赧爬上脸颊:“我……我怀孕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惊叫着握住般若的手,大声的说。
般若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小点声,若冉,才刚刚四十天。”
“什么时候的事?”
“我今天刚刚知道的啦。”般若羞涩的说。
“啊,你家对象知道吗?”
“嗯,我今天跟他说的,他特别的开心,我肚子里的宝宝也算是结婚之前给我们的一个惊喜吧。”般若笑着,温柔的摸摸自己的肚子。
心底隐藏的疼痛忽然被拉了出来,在心底不断的反刍,我咽下一口唾沫,咧着嘴使劲的笑笑:“般若,我真心的祝福你。”
般若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尴尬的笑笑:“对不起,若冉,我刚刚太兴奋了,忘了你那一茬事了,你别介意。”
“说什么呢,看到你幸福我介意什么,再说我那一茬事情也与你无关啊。我好饿,快点请我吃火锅,我要吃好多好多,吃哭你。“说着轻轻的抚摸着般若的肚子:“宝宝,你是不是觉得阿姨特别坏啊,要吃哭你妈妈,要是你也觉得阿姨特别坏,你就快点出来帮你妈妈啊。”
“少贫啦,才四十天,还有八个多月呢。你今晚敞开肚皮吃,少吃了我还不愿意呢。”般若见我真的未放到心上,笑着打了我一下,俏皮的说。
点了牛肉、羊肉、五花肉,虾滑、丸子拼盘、午餐肉、白菜、茼蒿、手擀面……满满的一桌子。
等待火锅水开的间隙,般若诡异的笑着。
“你干嘛看着我笑成那样?”我撅着嘴假装不悦的说。
“若冉,谈一下你前天去你婆婆家的感受呗。”
“有啥感受啊。”
“就是你公公婆婆如何伺候你这个公主,给你多少见面钱,是如何守着别人夸赞你这个漂亮的儿媳妇的啊。”
心底忽然一颤,一股疼痛涌上心头,苦笑着:“别逗了,般若,还公主呢。”
般若从我的话中听出了深意,收起了嬉戏的样子:“若冉,到底怎么了?”
“般若,我若告诉你我到他家的那天晚上李晓告诉他爸爸我还没有吃饭,他爸爸端上来一盆煮了好多次,表皮已经成为黑色的地瓜,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若我告诉你他的爸爸都不爱搭理我,一天跟我说的话可以用手指头数过来,你会不会觉得我敏感了?在我跟他爸爸说我们想在省城里买一套房子,我家里出一部分,他爸爸出一部分,他爸爸生硬的拒绝了你会不会觉的我夸张了?”我苦笑着,缓缓的说完,因为用力的压制情绪,身体剧烈的起伏着。
般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端起一旁的杯子狠狠的喝了半杯水,来压制不断升腾起来的怨气与剧烈抖动的身体:“李晓的家在偏远的农村,你都无法想象那个地方有多偏远,多破旧。从我家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车,下车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破旧客车,在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他家的。他妈妈精神错乱,是个疯子。而他的奶奶因为关节炎很严重,所以现在基本瘫痪在床上。他家里住的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那种土房子,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所以残旧不堪。”我一口气说完,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般若张着嘴,呆呆的,眼圈随着我说话时嘴巴一翁一合,红红的。
缓了许久,般若的嘴巴慢慢的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若冉,你这是造了什么孽,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我哪里敢说?我爸妈若是知道,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让我跟李晓离婚的。我悲怆的说。
“别说了,爸爸妈妈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了这样的委屈,一定会心疼,会担心的。”
我咧着嘴苦笑着:“我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撑不住了跟我说吧,我会支持你。”般若握住我的手,眼眶溢满了泪珠,亮晶晶的。
我点点头,抬头,睁大眼睛,逼停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也许,这真的是我的命,我遇见了便逃不开了。纵使我知道前面是火坑,是碎我心,焚我骨的地方,我也没有办法停止。我想,若时光可以后退,我一定不会选择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