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她看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我心头一颤忍不住张嘴道:“你妹妹如今在何处?”
白衣女鬼身体一颤,欣喜若狂的说:“我妹妹……”
“啊呀,真不好意思,额这表弟刚刚从青山(香港著名精神病院)出来,病还没彻底,整天有事没事就戴着绿帽子跑出街装雷锋,不好意思呀,给你添麻烦了。”
忽然,我整个人屁股一痛,直接向前趔趄着倒在了地上,回过身,迎上了郝胖恶狠狠的眼神:“吃药的时间到了,快跟额回去,不放弃治疗病才能好。”
不等我说话,郝胖就扯起我的袖子,跟拖狗似的,直接把我从地上拖走。
我挣扎着,叫郝胖放开我,可郝胖置若不闻,只顾着拉着我前行,越来越远。
白衣女鬼的身子前倾着,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这样的姿势看起来似乎是想挽留我。可是没过多久,她又颓然的垂下了手,低着头,以跪在地上的姿势,慢慢走回了摊子后面。
身影给我的感觉,是无助和落寞。当一个人遇到困难,求遍了世上认识的所有人而有得不到帮助时,他的心就会变得萧然,感觉这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得不到帮助。
对拒绝跟冷漠没有怨恨,心里却会浓浓的责备自己无用。
此刻白衣女鬼的背影,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郝胖拖着我一直往前走,直到看不到那个白衣女鬼的身影了,这才松开了手。
“放开,你这是在干什么。”脖子一松,我立即暴跳了起来。但是我没想到的是,郝胖却毫不示弱,瞪着我说:“你问额,额还问你干什么捏?”
我说我能干什么,就是想帮一下那个女鬼,把她给超度而已。解众生的疾苦,化诸鬼的怨念前仇,使他们解开心中心结,得以投胎轮回,这不正是一个观亡师和道士的责任吗?
“你以为额是白痴,还是初入玄门的青头楞子,这些道理额还用你来教。”郝胖很不屑的鄙视了我一脸,才骂完,却又怅然若失地叹道:“唉,众生有苦,生老病死,怨长久,恨别离,哪怕死后为鬼,也依然被这些欲念深深折磨着,或是化成厉鬼,又或是放不下,执着着,化为孤魂野鬼,游荡徘徊。。。。。额又何尝不知,道教的宗旨,道士的职责。”
我不解了,说:“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又拦着我?”
“因为额是不想你把命都搭上,不想以后你有机会结婚了,生了孩子。撒手归西以后,孩子因为你的罪孽结果天天被鬼缠,活得生不如死,比狗还苦,比屎壳郎还霉。”郝胖叹气道。
“扯淡,我明明是在行善,是做好事,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天天被鬼缠。”我依然一脸不信。
郝胖点头说:“好,你不信,就跟着我来。”
“去哪呢?”郝胖没有回答,而是拉起了我的手,拉着我跑到了一个小摊子前。
摊主也带着纸面具,看不出他真实的面容,但是从衣饰,从皮肤的皱褶,可以看出摊主的年纪比较大。
只不过,虽然给人的感觉年纪大,但是老摊主坐着的姿势非常笔直,如同一根挺拔的老松树。更加奇异的是,那张盖着黄色布的桌子上,竟然漂浮着一个个蝌蚪似的绳头小字,组列成了一篇长方形的文章。
“这是隶书,上面的内容被施了障眼法,至少是达到中茅境界的道士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我正好奇那些漂浮的字呢,郝胖就说开了:“额虽然看不透这障眼法,但是额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这个老道长,已经在阴市里摆了三年的摊子。”
“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位老道长愿意将家传秘术,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是,与之交易者必须立下血书,答应保佑老道长的儿子一生,不被诸邪侵扰,不被邪道相害。”郝胖轻轻指了指这位老摊主,对我解释说:“这位老道长在道界也是个人物,行走红尘数十年,手底下普渡过的人数之不尽,但同样,他得罪过的邪道也不在少数。”
郝胖告诉我,这位老道长行善多年,晚年老来得了一个儿子,如今这儿子只有三岁大。修道之人,对于命数是有感知的,老道长感应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来阴市,希望用毕生所学,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如果老道长行的正做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为什么要害怕有人来害他的儿子?”我难以理解老道长的做法。
“等你有经验了,就知道所谓正邪的复杂。正与邪不在表面,不在名门正道中人的头顶上刻着,只在于人心,一念就正,一念则魔。”郝胖说道:“打个比方说,有个所谓的名门正道亲人被另一个人无意间害了,下术去害仇人,而这位老道长菩萨心肠,为了救人解开了诅咒,这算不算是跟对方结了怨?”
“这世上最不能没有的就是道理,可有时候最难说通也是道理。对与错,正与邪,不是说说就能通的,就像这位老道长,救人的同时也给自己惹下的仇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战士倒下了,苍蝇就会嗡嗡围上来。”郝胖脸上看不出悲喜,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平静。
老道长法力高强,那些敌人为难不了他,蛇在阴险,鼠在嫉毒,可老道长的一个回头,就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那些个鼠辈,只敢躲在背后仰望着战士的背影,可有一天,老道长倒下了呢?
一直在角落里暗暗窥探的蛇鼠,就会疯狂的涌上来,对老道长的后人进行疯狂的报复,将仇恨宣泄在老道长的后人身上。鬼也好,人也罢,大抵如是。。。
“你知道吗,你刚才在干一件非常牛比的事,抵得过老道长十年才积攒的仇恨。”郝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愕然地说:“没这么夸张吧,刚刚那只白衣女鬼也不是厉鬼呀?”
郝胖摇了摇头,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只白衣鬼只有执念没有怨气没错,可是你若是跟她签订了血契,又没有做到答应她的事。或者,她的妹妹忽然遭遇到意外死了,那么……额就只好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么?”我笨到一时没反应出郝胖这话的反意思。
“恭喜你,中了一个比六合彩头奖还幸运的头奖。在她妹妹死的瞬间,那只白衣念鬼心中的执念就会化为对你的怨恨。念鬼的特殊就在于他们的执着,所以当她变成厉鬼时,怨气足以比拟千年厉鬼。或许,她暂时为难不了你,可执着的她会纠缠着你一辈子。你若是死了,她就会纠缠你儿子一辈子。”
郝胖砸巴咂巴嘴道:“啧啧,你自行想象一下你的后人将会过得多么恐怖和悲惨。被一只厉鬼折磨的生不如死,跟乞丐一样受尽人间疾苦。”
“不,我不要”我抓着头皮,惊恐的大喊出声
我承认,我是被郝胖这番“平淡朴实”的话给吓到了,好一会儿才摆脱了心里的恐惧。可是转念一想,难道,日后我们碰到这样的事,就不要去管了吗?
“不修者特么天生来就是一群多管闲事的人,额们不是不管,而是在帮鬼之前,额们首先要自量。农村人的一句老话:有多大的金刚钻,就揽多大的瓷器活。你没那本事还偏要揽这事,到头来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别人。”郝胖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见我误解,郝胖只好耐着性子给我解释:“这就好比如一个道士招鬼替别人寻亲,在招鬼之前,那个道士的本事首先就要够硬,否则鬼招来,法事还没开始做,道士自己反倒被鬼上身了,这害死自己不说,反倒还会连累凡人。。。。这驱邪镶镇,普渡众生苦是额们道士的职责没错,可是捏,额们更不能迂腐,迂腐就是跟道教的信仰背道而驰,你师傅知道了也会被你给气死!”
”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肩负多大的责任。但相应的,如果一件事的担子很重,这件事就需要有相应能力的人来背负。如果能力对称不上责任,那就是鲁莽,到头来害人害己,懂么?“
这番话令我陷入了许久的沉思,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我弱弱说了句::“我师傅早就已经死了!”
“切,难道就不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然后再死一次么。”郝胖伸了个昏昏欲睡的懒腰,摆手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额们赶紧开始办正事了,干完了好收钱,去东莞玩一票!”
越接触,我越对这个“球”一样的胖子琢磨不透,看似玩世不恭,却仿佛有着一颗洞察世事的玲珑心,心思细腻的很嗫……
“你去哪,等等我呀。”就在我顾着发愣的时候,郝胖的身影却渐渐走远了,我连忙大喊着追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