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停,车上下来一群身穿白袍的医生护士,一个上去替上官希扬做了简单的检查和急救,上官希扬脸色却已经由白转青,双眉紧蹙,一脸痛苦。
“患者家属是哪位?”一个小护士轻声问道。
众人连忙把夏以晴推了出去。
晕,自己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家属。
“我不是……”
夏以晴话还没说完,那脸上妆化得堪比调色盘的女人就插嘴道:“不是什么?刚刚不是有人还很得意么?原来连个残疾人都看不上你啊?不过不要紧姐认得的哥多着呢,罗,这就是海滨街的东哥,虽然看不上你,不过手下小弟可多得是,给你介绍个呗,不用谢姐了。”
夏以晴看了看她口中所谓的“东哥”,满肚子肥肠,一双绿豆眼,脖子上戴了条粗金链子,手腕上扣了只金光闪闪的手表,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还弄了个皮包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夹在腋窝下。“东哥”?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还大帮小弟呢,夏以晴直接想吐。
那护士看她们居然还闲得在吵架,不由得皱眉道:“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家属?是的话就马上上车跟着走。请你不要浪费我们和病人的时间。”
那调色盘似的女人一阵讥笑,“没听人家说不是哦,谁愿意跟这么个家伙扯上关系,人家长得虽不怎么样,脑子可精明得很,就算原来是,现在也不是。”
夏以晴怎么看那女人就怎么不顺眼,狗眼看人低,心里一气,嘴上就冲口而出,“我就是,走吧!”
那女人一听笑得更花枝招展了,“我就说呢,真是‘天生一对’,一生气就把人往草坪下推,多彪悍的‘女朋友’啊,说不定这帅哥就是这样所以才弄得现在坐在轮椅上呢。”连那“东哥”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以晴懒得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转身就上了救护车,坐在一旁。
车子带着一阵鸣笛声朝医院开去。
几名医护人员仍然在给上官希扬检查,一名护士问道:“有病人的病历吗?”
夏以晴大窘,脸上一红道:“我……其实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不认识他——”
那护士转过来看着她,“那你刚才干嘛说你是?”
夏以晴有点不好意思,那护士又说,“反正就只有你跟这人有关系了,刚刚那女的说是你把他推了下去,不会是真的所以你才不敢承认的吧?”
另一个老一点的护士接着说:“别管她了,反正警察也跟着来了,等下让她跟警察解释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夏以晴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妄之灾了,眼前这就是了。
H市第一医院。
上官希扬被送进了急诊室,旁边一位医生拿起一张抽检查表,在上面打了几个勾,然后拿给夏以晴,“拿去收费处交费。”
夏以晴接过一看,上面什么抽血CT透视什么的一大堆,都打了红勾,妈妈啊,她还是个学生呢,还是高中的,哪来的钱啊?“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啊,这个……”
“反正都是跟你有关,要是真的跟你没有关系,等他醒来再说。”说完转身就进了急诊室内,留下夏以晴一人呆站在那里。
夏以晴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里面虽然有些钱,可那是夏以晴从初中开始就打的暑期工挣的钱,夏以晴的家境虽然并不差,但她一直觉得花自己的钱才是心安理得的,本来打算上大学才用的,可是——夏以晴看着又看了看手中的单子,脑中忽然闪过上官希扬淡雅的面容和痛苦的表情。
好像……他摔下去还真的跟她有关,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他也不会摔下去。最多几百块而已,算了,等他醒来再让他还自己就是了。叹了口气认命地朝收费处排队去。折腾一个多小时,误会也解释过了,可是警察说要等上官希扬醒来才能确定,他的身上手手机身份证都找不到,也联络不到他的家人朋友,夏以晴只得等着,好不容易又等了半个小时,结果才终于出来。
“高烧,胃炎,轻微中暑。”医生取下病历,写了一大堆。
夏以晴紧张地问道,“他的腿没事吧?”万一摔断赖到她的头上她到时就百口莫辨了。
“腿?没有问题,但是脑部透视结果有淤血积压部分神经,其中包括部分视线神经。”医生淡淡道,又递给她一张纸“去办一办入院手续。”
夏以晴一阵晕眩,入——院——不会又让她去给钱吧?自己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怎么办?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夏以晴不停地催眠自己,至于那莫名其妙的住院表格,很快就被她揉成一团,投奔垃圾桶去了。
上官希扬很快就转到了普通病房去,人也已然清醒,夏以晴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入院表格呢,怎么弄了半天还没办好吗?”小护士一见她就开口问,在她看来,夏以晴那就是上官希扬的女朋友,肯定是因为吵架才不承认。
夏以晴觉得自己光解释这个问题已经足够弄得精神崩溃,越是解释别人也只会认为自己肤浅且不负责任,索性懒得再说。
“我去把药取来,快点把住院手续办好。”小护士说完转身出了病房。
夏以晴懒得回答了。
快六点了。
时已近黄昏。
上官希扬住的并非单人病,但是此刻却也只有他一人了,其余的人都趁着黄昏时候炎热渐退,好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上官希扬斜靠在枕头上,眼神只看着窗外,夕阳余光洒在他冰冷而苍白的面容上,似乎平添了那么一点暖意。
夏以晴在他的床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却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你叫什么名字?”夏以晴有些紧张地问道,她觉得上官希扬回答她的肯定是一记冻死人的眼神。
果不其然,上官希扬回过头来,就是以冰霜般的眼神看着夏以晴。
“喂,不是我要打听你啊,刚刚那护士叫你办入院手续听到没,我也好心想帮你,你这人掉头就走,害得我被人家以为是害你摔下去的凶手,连你刚刚检查开药的钱都是我给的,你总该还我吧?”夏以晴掏出两张发票,在上官希扬面前扬了扬。
上官希扬淡淡的看了那两张发票一眼,随后又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我没钱”
犹如晴天霹雳,什么?他没钱?那自己代他花的钱那不是打水漂了?
夏以晴气极,“几百块而已,用得着这样赖账吗?那你的家人在哪里,我帮你通知你的家人来。”
上官希扬回过头来死死地瞪着夏以晴,半晌才道:“我——没有家人”
夏以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瞪着,心里则死死地念着“他欠我钱他欠我钱——”这么看着,这家伙也就是没牙的老虎,没什么好吓人。
双方僵持片刻,上官希扬从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扔在夏以晴面前。
那项连银白色,做工很是精细,前面的坠子是一个倾斜的造型夸张的“A”字,上面镶满了碎钻,折射着窗外夕阳,熠熠生辉。
夏以晴虽然虽不大会看珠宝,但这项链如此做工,又如此耀眼生辉,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反不好意思了,她只不过花了几百块,拿人家如此贵重的东西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夏以晴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一张住院表格来,扔到上官希扬面前。
上官希扬淡淡地看了一眼,念了两个字——“艾斯”。
“啊?”夏以晴有些反应不过来。
“名字……”上官希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夏以晴“哦”了一声,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因为这家伙就只有这种表情,又找来一支笔,给他填上了名字,“艾斯?姓艾名斯?你父母真省,直接改个英文名字中英文一起用啊?”
上官希扬的眼神更加杀人。
夏以晴立刻闭嘴。
夏以晴乱填了一通什么生日和住址,办了手续又折了回来,坐在上官希扬的旁边,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书看起来。
“你不是拿了钱了吗,怎么还不走?”
“我怎么知道你的项链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你身上不是没钱吗?这如果是真的,那也是你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吧,你这些小问题最多住一天,明天你还怎么结账?天都快黑了,我去哪找地方把你东西换钱?”夏以晴鄙夷地道。
“你可真会替人着想。”上官希扬也嘲讽道。
夏以晴理也不理他了,专心地看起自己的书。
上官希扬似乎想喝水,侧身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然而夏以晴看着,水杯已然装满,上官希扬却仍在倒。
“小心……”夏以晴来不及阻止,“哐铛”一声,水杯已摔到地上。
夏以晴情急之下执起上官希扬的手,手上通红一片,还好没有起泡,夏以晴禁不住骂道:“你在干什么?你看不到吗?”
然而这回上官希扬却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道:“确实看不到。”
夏以晴看进他的眼睛里,原以为也是一片冰冷的,然而却只见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手。
那复杂——夏以晴却分明看懂了,那只是伪装冰冷的忧伤。
护士走进室内,看到如此暧昧的气氛,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不是说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了?怎么现在就这么关心了呢?吵架归吵架嘛,下回不要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了。”
上官希扬对这些人无聊的八卦完全不屑于解释,这回连夏以晴也只是脸上一红,没再言语。
护士拿出温度计和一包包的药品,吩咐好夏以晴如何服用,又收拾了房间,然后出了病房。
夜,开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