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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丑郎君(宫系列)(淇奥)

楔子

晚云收尽,一天残霞,暮色渐沉,永昌公主府内,渐渐有笙歌之音,随风四散。

唱的是相思调,吟的是红鸾辞。

靡靡其音,其音靡靡。

府门外有人经过,脸上无不露出鄙夷暧昧之色。

正主儿此时却在府内,对铜镜,研脂抹香,衣绮罗,簪金钗,佩玉瑶。

灯火通明。

镜中映出一张美人的脸。

凤眸娥眉,琼鼻樱唇。

西汉李延年唱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所谓倾城与倾国,也莫过于此了。

只是,她衣衫单薄,似乎……稍稍欠缺端正了一点。

****半露,香肩稍掩,再加上衣料清透,是以藕臂在薄纱内似遮非遮,只用数个沉甸甸的臂钏微微遮了一遮。

她眼神似睨非睨,唇角欲笑非笑,带一丝挑逗,含一抹戏谑。

心知肚明,这般模样,别人会怎样看她。

高贵的娼妇?

赍资昂贵的妓女?

可是,谁在乎?

这普天之下……好吧,殷国上下,反正人人大概都知道,她——永昌公主,是最最荒唐浪荡的女子,揽门客,招幕宾,裙下之臣,多不胜数。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做那三贞九烈的样子,欲拒还迎?

要知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切莫待无花……空折枝呵。

第一章 夜未央

风吹过来,酒醒了大半。

这才觉得身下假山的石面硌得肌肤生疼,因得那一丝酒意,脑袋更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轰鸣着隐隐作痛。

云姜勉强撑起身子,举目看了一下,只见庭院里的灯早已亮起,浮光掠影,流萤穿梭其中,点点微薄光亮,恍似散碎星子。

倒是夜色沉沉,不见光影之叠。

笑语喧哗之声,仿似离得极远,丝竹之音,恍欲绝尘,身属这院落,却是寂寂清清,分外幽落。

原来那热闹是别人的,而她,离那热闹十万八千里远。

云姜无声哧笑,衣袖轻掠,便要起身回到那热闹里去。

高处过寒,她……已经不习惯了呢。

只是她身形才稍稍一动,便突然听到女子娇笑之声,和着男人的声音,正在渐渐朝她所在的假山附近走来。

夜色完美掩盖了云姜的身形,她半伏在那里,借着地势,刚好可以看到假山下所发生的那一幕——

笑靥如花的娇小女子与那风度翩翩的男子半拉半扯,已经走到跟前。

男子伸出一手挑起那女子下颌,“美人儿,不如随我出了府去,做个下女,实在太委屈你了!”

“少来,你当我是三岁娃儿?”女子嗤笑着拍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口中说得漂亮,心里可不是那么想的,这府里人来人往,哪个男人不是揣着一张油嘴来混?想要骗我,你以为我就那么好骗?我不像公主,她乐意被你们骗,我可不乐意!”

“那你想怎样?”男人一手勾住她的纤腰,涎着脸儿赔笑,“美人儿,你倒是说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跟我出府?”

云姜在暗处看他似乎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失笑。

平素看惯了他风流潇洒的样子,如今看他这样赔着小心一副认真表情骗女人的样子,还真是……大为有趣。

“我要怎么样?”女子格格娇笑,手中丝帕一甩,顿时掠过男人的脸,男人只觉得一阵幽香袭来,身子骨几乎已经酥了大半,“这偌大公主府里,哪有我一个婢子说话的份儿?你这样问,分明就是欺负我嘛!”

男人听她莺声呖呖,只恨不得立时掏出心肝给她,“只要你肯说就成!”

“真的?”女子挑眉,抛给他一个眼风。

“自然!”他立即频频点头,以示忠心。

女子这才掩唇轻笑,狡黠地看他,“好啊,只要你跟公主说你喜欢的是我,愿意八抬大轿娶我回家去,不就得了?”

“我……”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点头称是,然后笑嘻嘻地靠近她,“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这下子,你不会躲了吧?”

女子耍过来的帕子被他抓住,他一根手指缠着那细软丝帕,一点一点将女子拉到他跟前。

这般挑情手段,真值得好好学习——

所以云姜也不出声,眼睛眨也不眨地依旧在那里噙着笑看戏。

男子像抓小鸡一般,揽那女子入怀,女子半推半就,低声吃吃地笑,“不要这样,一点儿都不舒服……”

哪里还能听得到她的抗拒,男子急色,顺着她脸颊一直吻到颈项,随即一颗脑袋便埋在她颈边又舔又咬,发出了近乎狗儿舔食一般的声音。女子右肩上的薄衣渐渐被褪了下去,露出大半雪白肩膀,她抵在假山石上,背后冰冷,身前火热,只觉得被这一凉一热的感觉浸得浑身难受,口中不自觉发出低低轻吟。

云姜看到这样有趣之处,终于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声来。

“谁?”男人如受雷击,霍地抬头喝问。

云姜见他醒觉,自知下面已经无趣,于是起身,淡淡一掠鬓边散发,含笑应声:“是我!”

那两人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被吓了一跳,慌忙分开,娇小女子退后两步之后已经急急朝地下一跪,语声惶恐:“公……公主!”

云姜袅袅婷婷,站在那假山之上,笑笑地看着下面暗淡光影里的两个人,突而扬声开口:“来人啊,掌灯!”

她声音刚一落下,原本寂寂无人的院落里,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手上提着灯,院子里顿时仿似白昼。

“扶我下来。”她笑笑轻言,随即便有人忙不迭地上了假山,扶着她一步一步自那石上下来。

院落里掌灯的人自成两列,她下来之后,手轻轻一伸,便有人将一盏灯放到了她的手上,她回眸笑了一笑,似是跟人说话:“来,看一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手中的灯朝前一送,那光,刚刚好映出男人涨红的脸以及女人发抖的样子。

云姜啧啧连声,芙蓉面上满是笑意,“原来是月白公子和我家青夕,怎么,看你们这一出,倒似是被我棒打了鸳鸯,月白公子,你怎么说?”

“我……”那月白公子容貌英俊,风度翩翩,此刻却紧张惶恐不已,素日仪态全无,眼神在云姜与青夕之间来回几次之后,突然一咬牙,伏低头来,“公主!我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我只是一时……一时贪杯喝多了些……”

云姜淡淡一哂,声音放柔了许多,伸手扶起青夕,微微一叹:“青夕,你看,何苦来哉?相信男人的话,现在又被这样遗弃……”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青夕原本正自羞愧,这一瞬,却抬头挺胸,气极恼极,“你想笑的话就笑好了,我看我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了,居然相信有男人在你的淫威下,居然还能够不为所动,算我青夕瞎了眼,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好了!”

“我想要怎样就怎样?”云姜浅浅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转,“若是,我将你卖入青楼,你也要我随便吗?”

“你……”青夕脸色苍白,看她脸上浅笑,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她心下一横,一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随便你!”

“随便我?”云姜哈哈一笑,这举动虽然稍显粗放,但是由她做来,却依旧风情万种,她笑完之后,朝左右示意,“来人!”

“公主!”立即有人上前应声。

“既然青夕都这么说了,我不好好对她,又怎么能显出我做主子的不近人意来?你们且带她去厨房,看着她喝下一罐猪油,然后就把她扔在厨房里做烧火丫头,一天只准吃两顿饭,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府!”

云姜说完之后,挥一挥手,打发一个人,简直像是在碾一只蚂蚁。

那青夕丫头却自始至终都不再发出一言,脸板着,胸脯上下起伏,急促地喘气。

云姜淡淡然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极为漂亮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开口:“就凭你这资质,连男人是什么模样都识不清,居然以为我会送你去青楼,别没的给我丢脸,让人家以为从我公主府里出来又是我贴身丫头的人,居然这般蠢手笨脚,就你这模样,也就只配在厨房里烧烧火扇扇风做粗使丫头罢了。”

这般直接明白的讽刺,让青夕忍不住一口咬在唇上,直到雪白下颌流出一线血来,犹不肯罢休,但是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云姜看在眼中,只是微笑。

傻丫头,看不惯是吗?

谁让你识人不清?

谁让你不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居然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难道你不知,这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便是男人的那张嘴吗?

除了骗人,他们还能拿它做什么?

我今日教你一课,他日,记得来谢我——

看着下人将青夕拖走,云姜嘲弄地笑了一笑,目光微转,终于落回月白公子身上。

那月白公子见她刚才那一阵仗,都有点傻了。

谁不知道永昌公主身边有四婢,分别是红棉、青夕、拂素、流纨,可看她刚才那模样,轻描淡写般,根本就置多年主仆情义于不顾……

月白心下电光火石,心思急转念间,人已经扑到云姜脚下,“公主,公主!我真的只是喝多了,我对公主,从来没有过二心!”

“这世上诸多男子,见了本公主,何尝起过二心?”云姜微俯身,纤指勾起他的下巴,一脸揶揄的表情,“月白,本公主不美吗?”

“公主自然美……”月白颤着身子回答她。

“那么,我对你……还不够好?”云姜的手指抚上他俊朗的眉眼,含一点点挑逗的意味。

“公主对月白,自然是极好的……”月白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既然如此——”云姜抚着他脸的手微微停了一停,突然反手利落地赏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后,她冷冷起身,面罩寒霜,“月白,你该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公主,我不敢了!”月白惊慌失措,抱住她的脚不丢。

云姜挣了几下,见他抱得太牢,气急之下,一脚重重踩上他的手背,同时厉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拉开,打他一百板,画花他的脸,从此以后不准他再来公主府混吃混喝!”

于是立即有人上去一把揪起月白的衣领,把他朝后院带了过去,一路之上,回荡的都是月白的惨叫之声。

云姜闭了下眼睛,然后缓缓吐了口气。

习惯低眉顺眼的红棉此时轻声开口:“公主,莫生气,不值得,何况——”她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又说:“言德先生到了。”

“果真?”云姜顿时笑了一笑,随手理了一下鬓发,“我的样子看起来还好吗?”

红棉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很好,虽然头发有些散了。”

云姜抬手又嗅了一下衣袖,问:“我身上可有酒意?”

“无妨,正如海棠春睡。”红棉一脸认真的表情,“公主的美,国人皆知。”

“既如此,”云姜点一点头,眸中藏着戏谑笑意,“我现在就去见他——”话音落下,她便欲离去,却又突然停下回眸,“还是在玉堂轩?”

红棉轻轻颔首,“是。”

云姜粲然一笑,朝玉堂轩行去。

明烛,绿屏。

珠帘轻响,被入窗的晚风撩动,正对着窗子的,有一架蔷薇,暗幽香味随风而至,悄悄潜入屋内。

负手房内的男子身材修长,穿一身青衣,单看背影,只觉淡雅秀致,恍若芝兰玉树般,令人一见难忘。

云姜娉婷而入,未语先笑,“让言德久等了。”

男子原本正在看墙上所悬那一幅《寒江独钓图》,听她说话,回身一笑,“公主不必这么说,言德也是刚来。”

声音清朗悦耳,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只是满室烛光之下,他那张脸……平凡得简直令整个房间为之一黯。

即便是按照一般人审美来看,他也不够好看,更何况,他若只是一般难看,也便罢了,起码算是丑得有特色,说不定也可以令人难以忘记,可是这人,却是平凡。

平淡的眉眼,平淡的神韵,将其丢在人海中,只怕再也寻之不见。

若是只看背影,只觉此人气质清阜高雅,令人难以忘怀。

可惜看到正脸之后,只怕会令人失望万分。

云姜却笑靥如花,“言德,怎么这么晚还来我府中?”

言德双手呈上一物,“今日找到《惠安谱》,所以特地拿来给公主。”

“《惠安谱》?”云姜接过那包东西打开,却是一卷泛黄的书册,顿时为之欣喜,“你居然真的找到了?!”

失传已久的《惠安谱》是由百年前的郢国棋师宋安集五十年心血之大成,但是传世之后没多久,因为宋安被诬陷通敌卖国,而令郢国国君大怒,连带牵累《惠安谱》,被强制收回,一把火烧得精光。

据闻有漏网之鱼,但是,也只是“据说”而已。

只是没想到,今日她居然还能有缘一睹《惠安谱》?!

言德颔首,“是,所以《惠安谱》一拿到手,我便立即来到了公主府。”

“如此,就多谢言德了。”云姜言笑宴宴,“请坐。”

言德依言坐下,此时红棉进门送了茶水上来,“先生请喝茶。”

“多谢。”言德对她点头,随即淡淡一笑。

虽然相貌普通平凡,但是他一言一行,却甚为尔雅温文,令人无比舒服。

云姜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抬头笑吟吟地看他半晌,轻声问:“言德近日可好?”

“托公主之福,最近尚好。”言德回她一笑。

满室烛光映衬之下,云姜之容,恍若明珠玉露,活色生香,长发挽起,稍稍散乱,有一绺顺着她雪白颈项轻俏垂下,渐渐隐没,直至藏入她胸衣之内。

言德稍稍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珠帘。

云姜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突然一笑,“言德喜欢这帘子?”

言德微微摇头,“只是以前来的时候不曾见过而已。”

云姜无所谓地笑了一笑,“皇上刚差人送了过来,据说是寒丹明珠所造,我看着新鲜,所以才让人挂了起来——来人!”

她这样喊了一声,红棉立即从外头走了进来,“公主有什么吩咐?”

“把这帘子撤了,包装好之后,找人给言德先生送过去。”云姜说完之后,回头喜滋滋地看了言德一眼,似是寻求夸奖。

言德摇了摇头,“公主不必如此。”

红棉却已经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把那寒丹明珠帘撤了下来,只听到一阵丁当之音,却是那明珠互相撞击,其声悦耳无比。云姜笑言:“这声音倒是清脆好听,比一般的铃儿都悦耳。”

言德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心下一动,于是出声询问:“公主府内,必有司设之物?”

“有。”云姜点头,心下大奇,“言德要那个做什么?”

“现在可否借来一用?”言德抬眸看她。

云姜点头,看向红棉,“去取工具来。”

红棉喏了一声,下去取了工具,然后又回到玉堂轩,把工具放到桌上,“先生请用。”

言德拿了那珠帘过来,凝神想了一想,随手取了工具。

云姜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好奇之下,凑到他身边看他动手。

只见言德裁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形金片,大一点的圆形金片中间穿孔,边缘则按等距之分,穿了六个圆孔,再以银丝穿系七孔,串以明珠,唯独中间圆孔明珠穿到一半,将那圆形小金片穿入,最后打结,悬于门楣之下,随手一拨,只听得丁冬作响,果然比寻常铃音悦耳万分。

云姜惊喜连连,“言德,你怎么会做这个?”

“喜欢吗?”言德微微一笑,收拾起工具来。

“喜欢!”云姜连连点头,伸手一拨,那明珠铃便又再次丁冬撞击起来。

言德唇角轻挑,站在那里看了她片刻,又说:“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走了。”

云姜微微一怔,移眸看他,“可曾吃了晚饭?反正我也没吃,不如陪我吃了晚饭再走如何?”

“天色已晚,我还是尽早离去为好,以免旁人误会公主。”言德言辞有礼,微一点头,便要离去。

云姜见他一副行色匆匆、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心下戏谑之意顿起,伸手扯住了他的衣带,眼角微微一挑,唇边顿时含了三分笑意,“言德,何必如此匆匆?难道我这公主府内,藏了什么吃人的猛兽不成?”

言德垂眸,“公主又在戏弄在下了。”

“言德君子之风,我又哪里敢戏弄于你?”话虽如此,她的手指却在一点点缠着那衣带,慢慢朝他靠近,抬起一张芙蓉面,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只是想知道,一别数日,言德可有想我念我?”

入目所及,言德那平凡到毫无特色的脸上此刻居然微微涨红,窘迫异常。

云姜见他如此,轻笑一声,松了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言德了,你自便吧。”

言德如蒙大赦,连忙匆匆离去。

云姜留在玉堂轩内,念及刚才之景,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红棉忍了许久,移步上前,“公主……”

“怎么了?”云姜回眸看她。

“公主为何独独对言德先生青眼有加?他容貌一般,家世普通,便是公主想要找个解闷的,也不是没有旁人。”红棉大为不解,“莫非……”

云姜失笑,“那个呆子……难道你不觉得,逗他颇为有趣?说不定,咱们府中也唯有他这种模样的丑八怪,才会因为我的人而真正喜欢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什么人,只有他,对我像是对贞节烈妇一般——所以我倒真想知道,他要到何时,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声音略沉了一沉,她又嘲弄一般开口:“这世间男子,谁不耽于色相,言德……即便现在再如此,也是一样。”

“或许言德先生真是异类?”红棉随口说了一句。

“异类?”云姜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花枝乱颤,“什么异类,别说笑话了。要不然为何我每次说个什么东西,他总能有办法帮我找到,也不过就是想讨我欢喜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这具裹身的皮囊——让我想一想,他帮我找到了什么,这次是《惠安谱》,上次是素女笛,上上次是冰纨绣,我说,他倒真是神通广大,真不知道用了什么门路。”

“要不要我去查一查?”红棉微微皱了下眉。

“算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无所谓,他找得到,我就敢收,我堂堂永昌公主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歪门邪道的人不成?”云姜似笑非笑,丝毫不以为意。

“公主就是太过随性了。”红棉淡淡笑了一声,“要不是这样,怎么惹得月白这件事?”

“青夕那丫头不长眼,居然看上这种绣花枕头!”云姜嗤笑,“男人啊,都是下半身动物,冲动起来,什么话都敢乱说,要是相信了,那才真是傻了!他们要女人什么,不是钱,自然就是身体,而不巧的是,这两样,本公主都有,青夕以为,月白真的有勇气,跟我反目吗?”

“不过到明日,只怕这市井之内,又要多添公主几桩风流韵事了。”红棉叹了口气。

“怕什么,本公主的名声早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了,又何必在乎他人说什么?”云姜丝毫不在意,“既如此,我不真的做出事来,怎么能让他人传播得更尽兴?”

“公主一向喜欢让人大吃一惊。”红棉叹了口气。

云姜随手拨了一下衣袖,“好臭,一身酒味,红棉,帮我烧水洗澡吧。”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出了玉堂轩,朝自己所住的地方走了过去。

红棉跟在她身后点头,“是,公主。”

云姜并不曾回头,依旧朝前走去,只是唇边,却不知为何,挂上一丝似有若无的嘲弄笑意。

言德——

她就不相信了,这男人对她……果然一丝亵渎之心都不曾有?

说到底,他也只是和其他臭男人一样!

何况,就算他现在对她再好有什么用,说不定这边哄着讨她开心,那边却对着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

她最清楚了,男人啊,从来都是三心二意的东西!

堂皇天子之所,自然稳居殷国紫气东来之地。

高楼连苑,亭阁玲珑。

此时东向宴心殿内灯火通明,殷国皇帝独坐高位,若有所思,不知所为何事。

下首坐着的女子,虽已年过三十,却是风韵依旧,丝毫未减当年姿色,此时她一脸不甘之色,频频觑着上首皇帝,忍了又忍,终于再次开口:“皇上!”

“容朕再想想。”殷国皇帝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他本姓宇文,单字觉,十年前,殷国尚姓狄,而他,不过是当时殷国皇帝狄洛的皇后宇文媛的堂弟,只是他却一朝骤然发动宫变,推翻旧朝,创出如今局面。

是以殷国,如今属于他宇文家——

“皇上,无论如何,反正臣妾不依!”下首坐着的女子脸色渐渐失望,末了终于愤愤站起,“想娶我月儿,做梦去吧,谁不知戚国大王子好勇斗狠,我月儿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嫁与那种蛮人?”

她气得脸色发白,说话也有些冒犯起来:“明知道戚国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求娶的分明是那个贱人,皇上你怎么能把主意打到我月儿身上来?难道说皇上不知道她素日所作所为早已经成了我们殷国最大的笑话,也就只有皇上你把她当成宝,可是她有什么好?裙下之臣简直多不胜数,皇上你看得着吃不着,难为你在她母亲死后,将所有希望都寄在她的身上,可她倒好,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天生贱骨头,跟勾栏院里的妓女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那张脸……”

“惠妃!”皇帝被她揭了老底,大怒不已,随手抄起一样东西砸了过去,“闭嘴!”

惠妃躲闪不及,皇帝砸来的东西刚好正中她的肩膀,她一时吃痛,顿时“啊”地呼出声来,那东西随即落在地上,跌得四分五裂。

却是一把隐隐泛着青色的玉如意镇纸。

“皇上你……”惠妃银牙暗咬,“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这样待臣妾?!”

皇上一时失态,砸出那玉如意时,早已暗暗生出悔意,可是看她表情,却又绝不承认自己后悔,于是梗着脖子开口:“朕说过容朕再想想,何以你一直喋喋不休,难道真让朕把月儿嫁到戚国去,你才肯闭嘴?”

“皇上若真是将月儿嫁到戚国,臣妾……臣妾就死给你看!”惠妃气极,也顾不得礼数,扭头就出了宴心殿。

大殿之内,顿时独留皇帝一人,越发显得冷清,他看着壁上的影子,停了又停,终于扬声喊人:“去永昌公主府,就说朕现在立即要召她进宫!”

守在殿门的近侍应了一声,自去做事。

皇帝颓然坐下,看着案上戚国所呈文书,再度陷入忧郁之中。

他宇文觉,已然年过五旬,膝下九子十三女,但是公主中此时达到适婚年龄又尚未婚配的,唯有惠妃所出的霖月公主,若是他想拉拢戚国,联姻应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但是若真是将霖月嫁到戚国……说实话,他不舍。

何况戚国所送来的求娶文书内,话里影射之意,分明就另有所指。

不是霖月。

他们想求娶的,不是霖月。

而是永昌。

国色天香,名动殷国的前朝永昌公主——狄云姜。

是拥有着他最爱的那张脸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大殿寂寂,皇帝一人痴痴遥想,只觉眼前所晃动的,无不是当年那个撩他心弦的女子的身影。

只是时光飞逝,又如何再觅回昔日那身影。

云姜,唯有云姜……

“听说皇上宣我?这么晚,所为何事?”有娇俏声音突然自大殿外传了进来。

皇帝还没有从遥想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大殿之外一道秀丽身影缓步而入。

衣带当风,似有凌云之态。

她行走时,恍若步步莲生,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大殿通明灯火之下,她容颜似花,天生丽质,一张芙蓉面如描如画,眼眸极深极黑,恍若藏着万千秘密,唇角欲笑非笑,仿佛脉脉含情,此刻她只抬眸朝他微微一睇,他便不由自主被那幽深眼神给吸了进去,整个人都怔在了当场。

“皇上,云姜来了。”她的唇角依旧含着那一抹笑,轻声提醒他,“只是看皇上如今这表情,不知道可是又想起了我娘亲?”

虽然她面上含笑,可是那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不悦,皇上顿时回过神来,干笑一声,“云姜,你来了?”

“见过皇上。”云姜俯身行礼,眸子却微微上挑,看着那独坐高处的帝王。

“免礼,坐吧。”皇帝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想要借着她的容貌回忆起曾经的那个人。

云姜坐了下来,抬头娇笑,“不知道皇上宣我进宫,到底所为何事,若只是一般小事,皇上可莫怪云姜生气哦,人家本来都已经想要休息了。”

她说话时,一副浅嗔模样,眸子闪闪发亮,几乎吸引了皇帝的所有注意。

“朕……”皇帝迟疑了一下,勉强笑了一笑,“朕只是今晚突然想到,云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哦,那又如何?”云姜只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不知道……云姜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如果有,说给朕听,朕务必遂你心愿。”这话说出来,便似要割他身上的肉一般,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中意?”云姜掩唇轻笑,“哪有什么中意的人?怪只怪我生在帝王家,试想这天下男子,除了皇上之外,哪里还能入我眸中?”

皇帝听得心下忍不住一跳,只觉喉咙暗暗发干,他吞了一下口水,“云姜你……”

“皇上莫不是今天突然起了性子,想要赶云姜走不成?”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故意幽怨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做事荒唐,可是……皇上也该明白我的处境才是……”

皇帝看她这般表情,心下顿时大为不舍,“朕也知道你……身份与其他公主不同,她们平时对你,不尽友善,云姜莫要生气,朕待你之心,与她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是说,像父亲一样对我喽?”云姜挑眉,似笑非笑。

当然不是——

皇帝差点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可是他忍了又忍,终于改口:“云姜若是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父亲?

怎么可能!

让他对着这样一张脸,他又如何能够尽到做“父亲”的职责?

他一直……都想要亲自撷下这朵花儿,可是她浪荡成性,荒唐事不时传入他的耳中,每每在他想要有所行动之时,那些事情都提醒着他,让他及时住手,不再轻举妄动。

为何她不似她母亲那般……

偏偏要做出诸多荒唐之事!

就像现在,他这样看着她,就会想到,在其他男人面前,她也是这样,巧笑薄嗔,任男人用目光侵吞她,用手指抚摸过她的肩膀,用唇舌****她柔滑肌肤……

狄云姜……为何她不是郁青檀?

青檀……

他的青檀……

为什么她要姓狄?

云姜唇角含笑,看着那仿佛突然患了疫疾似的皇帝,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好不精彩。

懒洋洋地看了半晌,她出声,打断他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的思绪:“皇上,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皇帝再次回神,讪讪而笑,“难道……云姜就这么不乐意待在宫中?”

“我也想待在宫中,这样就可以时时看到皇上风姿了。”她叹一口气,“只可惜,若我继续待下去,只怕惠妃、贤妃、明妃她们都要过来找我聊天呢,皇上知道云姜最怕跟人聊天,我拙嘴笨舌,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娘娘们生气怎么办,所以,我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她盈盈而笑,起身拜了一拜,“云姜先告辞了,若是皇上想见我,再召我就是。”说着话,也不等皇上是否允许,她居然便这样转身离去了。

皇帝看着她离开宴心殿,心里突然莫名地生起一把谈不上愤怒也说不出所为何来的火气。

生气?

不,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生气。

那么又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看着她,就觉得心里添堵?

看得着却吃不了,一想到这一点,心里那火,便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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